沉默良久,幔帐后的人才动了一动。
“你知道些什么?”
林归远只觉得幔帐后的人影射出一道寒光,似乎能看穿一切。他心中略有些不安,不过一闪而过,便又镇定自若。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如今皇上圣体虽康健,但朝堂已隐有对立之势,太子和三皇子斗得如火如荼,但是我却知道,王爷并不看好他们任何一个人。”
林归远话音未落,只觉得一股逼人的气势向自己袭来!这股气势无可抵挡,摄人心魄!
他低垂眼眸,稳住心神。
那微哑的嗓子又响起,此时却是满溢而出的威胁之意:“你如此大胆,敢妄议朝政!这可是在本王的地盘上,本王要弄死你,轻而易举!”
林归远淡然一笑:“王爷不会想弄死我。”
“那又是谁和你说,我看好的是除了太子和三皇子之外的人?嗯?”微哑而浑浊的声音抬得更高,窗外的几只飞鸟都惊吓而逃。
“没有人告诉我。”林归远道。
前世会稽王的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处在上京的权力中心,便知晓了不少内幕真相。
比如这幕后黑手实际上是三皇子,又比如,会稽王似乎是七皇子一派的。
七皇子母族衰败,远居漠北,似乎与朝堂之事毫无关联,但其势力却已经不动声色地渗透进了上京!前世,会稽王这一大助力在此时就被三皇子削去,那么今生,就让他助七皇子一臂之力!
往近处讲,可救他父亲——往长远想,借七皇子之力扳倒三皇子,何不是为那南柯一梦中悲惨的林家报仇雪恨?
林归远渐渐下定决心。
父亲他一定要救,会稽王与七皇子,他也一定会帮!
面前的幔帐突然被人挑开。
林归远只觉得一股异香扑面而来,那微哑声音的主人,正饶有兴致地站在榻上,上下打量着他。一双眸子虽慵懒浑浊,却闪着精明与算计的光。
正是会稽王魏延。
魏延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他是去年解元,本来前途无量,却一朝陨落。他听说过他,才华横溢,年少有为,以为他与殿试失之交臂,必然萎靡不振——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根本没把错失一飞冲天的遗憾放在心上。
可他现在所说的话,又分明说明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朝堂。
魏延心下更加好奇。
他盯了林归远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才开口道:“进来说话吧。”
“是。”林归远面上是恭谨之色。
抬脚,而入。
林归远知道,这一入,他已将他所有的悠闲平静的生活抛在身后,永远隔绝。
他也许会是会稽王府的秘密幕僚,亦或是七皇子身后的神秘谋士,却绝不会再是始新县远居江湖之远的林家长子。
林归远的脑中突然浮现戚杳杳娇美的面容。
人生无奈有良多,求而不得,是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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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杳杳第二日再去枫树岭村收豆子的时候,就发现王崇禧和王凤英搬走了。
隔壁的张娘子和她唠了几句嗑:“杳杳,还多亏你呀,抓住了贼。否则,我们枫树岭村,还不知道要莫名其妙丢多少东西呢!”
戚杳杳问:“他们去哪里了?”
张娘子撇了撇嘴:“谁知道呢,将王凤英打出去了,王崇禧便也跟着走了。王凤英平日里就趾高气扬的,如此走了,眼睛都清净很多。”
戚杳杳没有说话。她含糊地笑了一声,低头继续收豆子,心里却有些冷。
这个残酷的世界。
张娘子在挖土豆,本来就有些无聊,见戚杳杳不说话了,又起了劲头:“杳杳啊,你这收豆子去,是干什么啊?”
戚杳杳笑了笑:“我家开豆腐坊的。”
“豆腐坊?我听说最近城东有家豆腐坊的豆腐特别好吃,不会就是你家吧?”张娘子将一个土豆放进了筐子里。
戚杳杳“嗯”了一声。
张娘子惊喜道:“我还想着哪天进城去买块呢,原来就是你家的!”
戚杳杳直觉她要让自己给她带块豆腐。果然,张娘子又道:“杳杳啊,既然是你家的,明天带几块来给我们尝尝!嗯?”
这个村子里的虽民风朴实,但情商都不太高,总是会理所当然地麻烦别人做些事情——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出了王凤英那事。
戚杳杳尴尬地笑了一声,勉强应下了。
带豆腐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下午才来,时间太长,豆腐怕要酸了,而且水豆腐那么嫩,路上难免破了,又不好拿出手。
只是她若一口回绝,也怕不好。这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她便应了下来。
收好豆子,她便去田边的猪栏里喂猪。
戚杳杳从带着的包袱里拿出磨碎的玉米粒,放到几只猪的面前。如今已经日薄西山,猪已经醒过来,开始疯狂地吃玉米碎末。
戚杳杳看着这段日子日渐肥胖的猪,满意地笑了。
饲养猪有两个重要的原则。
其一,是猪乃夜行动物。它们夜晚才会彻底清醒吃东西,而且会比白天吃得更多,因而养的更加肥硕。
其二,是若把玉米磨成碎末养猪,会更容易消化,猪也会吃得更多。吃得多了,自然就会长得更快。
时下养猪,多是农民自家饲养,偶尔想起,才给猪吃些残渣菜叶。这样养出的猪,肉质确实更好吃,只是时间太长,也不够肥胖。
一只猪,只有养出最合适的体重,才能卖出最好的价格!
她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退出了猪栏。猪栏里味道太重,她还是有些受不了。
谁知,她刚刚走上田埂,就看见村口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人。张娘子正挖好了土豆,直起身子,见是熟人,便问了一句:“瘦子,咋跑这么急?”
瘦子见到她,慌忙喊了一声:“张家媳妇!出大事了!”
“怎么啦?”
“村长,村长和他媳妇儿……”他上气不接下气,面容惊慌,戚杳杳的心立马沉了下去。
她在后头问:“他们怎么了?”
“他们,他们——死了!”
瘦子发出一声哀嚎,跪倒在田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