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元带着陈镇辞别主家,打着电筒往陈家村赶,夜已深,天更冷,一路上陈镇都忐忑不安,平素里好奇问不完的状态变成了一言不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途中老是走神,好几次差点踩空跌到水田里。
陈先元看他这副样子,以为他今晚受了惊吓,想起自已第一次跟师父出活时也是这副样子,怕陈镇像当初自已一样因为受惊吓而生病,于是出言安慰。
“小镇,今晚是不是感觉有点意外,害怕了吗?”陈先元问他。
“叔公,没有吓到,只是有点意外。”陈镇嗫嚅道。“不过叔公,我问你个问题。”陈镇看着陈先元道。
“嗯,你说。”陈先元疑惑的问。
“叔公,我想知道,今晚为什么那么多阴风异响,你能看出些什么吗?而且你施法的过程中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以至我像中了邪一样想走过去,另外记得回村口时你叫我回头去看那地方,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陈镇一股脑把心中的问题全倒了出来。
陈先元在黑暗中凝视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虽然光线比较暗,但陈镇依然很清晰的看见陈先元眼睛里的惊疑和不安,陈镇迟疑道:“第一次我恍惚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敢肯定那是谁;后来看到一个人影在火堆旁出现,仿佛是在烤火,你是知道我的眼力的,不是经常说我是阴阳眼吗?这次我是看得很真切,那影子是我二叔陈卫家。”说到最后语气急促起来,话里透着好些担心:“不明白他怎么会在那里,是不是他这段时间受过惊吓,把魂吓掉了一个。”
“小镇,先别着急,也许是你当时心思太重,出现幻觉,人在紧张的时候精神力太弱,极易被外界影响,产生错觉。”陈先元开解道,不过接下来的话又不像,反倒像在解惑,“今晚上你能看到阴风阵阵,诡音连连,在常人来说超出了想像,实属异常和惊诧,甚至有点可怕,但世界万物,未知者众多,除了科学知识能验明检测到的一些事物外,我们生活的空间里是否还存在其它一些什么样的物质,谁也不知道,灵异之事人类研究了无数年,多认为是人的精神力或空间迷弥的精神力次物质影响着大脑,形成学说的多是以人类精神需要而撰写的结论,结合人在生活中遭遇的种种因果,而在自已内心中形成一种意识,支派自已的行为。”
陈镇听着觉得奇怪,叔公怎会有这样一种深奥不透的见解,数十年行道走江湖,如今内心里起了科学论。见他是乎还有后话,没有出声。
“从我拜师学道算起,行走江湖数十载,布过的道场,作过的法事不计其数,综观其意,都是人们为了了却情愿求得心安理得而为之。今晚那主家亦是如此,家人重病医药无果,但求天道,其实人的生死而在身体机能健康与否,与天道何干。”说完顿了顿嘴吧,叹了口气接着道:“人生无奈,这些话我也只同你说说;听你所述,你今夜所见阴魂像是熟人,我不知是否属实,我只能把道统上的有关说法告与你听,你自做悟解。今夜我们施法之道径,是多年以来人们堪舆认可的冥道,施法时所见阴风阴魂,是途经此处过道去往冥界,当时正值阴月阴日阴时,阴物自然较多,而且看来近期天气恶冷,年老体弱者病人难捱,或有灾祸发生,失魂者多,顾至此。”
陈镇听罢低头领悟,似有所明,又问:“那人影我确实看得很清楚,而且见那人影好像刚从水中出来,身上似有水渍,衣服上沾有煤粉,何故?”
陈先元想了想道:“阴魂都是在将死之前经道去冥界。”说完侧着头问陈镇:“小镇,你知道我为什么年轻时不娶妻生子孤老终生吗?”
陈先元自已突然问到这个陈镇心里一直奇怪却又不好意思问出口的问题,陈镇机械性的摇了摇头,不等陈镇开口,陈先元自顾自的说道:“我自年少从道,见过太多不寻常之事,以前年轻气盛,做过一些有违天和的事,我师父曾说,我们这些为道士者,知天机太多,最要紧是禁口,不要轻易泄露天机,否则天道难容必遭天遣,祸及家人,或断子绝孙。”
陈先元说完长长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陈镇的头,柔声道:“小镇,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教你这些道术的原因。今晚之事不要同别人提及,之于你所见那阴魂之事,你可以依你自已的理解去做,但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事,一切都放在心里。”
陈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风更大了,天空中的黑云随风涌动,遮住了少得可怜的星星,看不清的浑暗,陈先元看着天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冷,快走吧小镇,看来又要变天了。”两人静静的行走在夜色中,周围一片寂然。
回到家里,陈镇赶紧泡了泡脚,才暖和的躺上床,裹紧被子,一脑子想着晚上看到的事,如果那阴魂真是堂叔,那他最近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只不知道会发生在那一天,而且又不能告诉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冒然乱说,到时挨骂是小耽误了事就抱憾终生;再说了如果自已真如陈先元所说的看错了又怎么办?这事真得好好想想。
陈镇回想自已看到的那一幕,还有后来陈先元所说的话,从中分析出几点:一是那阴魂衣服是湿的上面有煤灰,说明它出事的地方有水有煤;陈镇想起堂叔陈卫家上班的地方——煤矿,就有这两种东西,但水是在池子里,矿井里并没有啊,想不明白发生什么样的危险才能使这两种东西联系在一起,矿井倒塌出事只有煤不会有水?掉池子里淹死勉强说得通,从矿井里上来洗澡下班时要去池子,但那池子不是很深,再加上陈卫家是把游泳好手,这也不可能。
俗话说会骑马的摔死,会游泳的淹死,陈镇猜测陈卫家会出事,怕他在一不经意间出了问题,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明天不要去有机会接触煤和水这两样东西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杜绝一切可能。
用什么办法呢?陈镇开始琢磨着主意,堂叔上一天班几十块,全家就靠他一个人挣钱养家,缺一天班损失很大,又不能把自已看到的随意说给他听,猜测的东西说了反遭人误会自已用心不良,要编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他明天不能去上班。
第二天是星期天,陈镇下午要去学校,昨晚睡得有点迟,又担心了一晚上,没想到早上睡过头,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心里惦记昨晚的事,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直奔堂叔家。
陈卫家屋子离他家没多远,就一百米的样子,陈镇一跑进院子就心急火燎的喊道:“二叔,二叔,在吗。”
“谁啊?”里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传出一声有些稚气的小孩子话音,一个穿着大红棉袄的十二三岁小女孩轻声从里走了出来,接着惊喜的叫道:“噢,是小镇哥哥啊。”心底里不由泛出一股欢喜雀跃的神情。
走出来的是陈卫家的大女儿陈珊,今年十二岁,长得挺俊俏的,活脱脱一个美女胚子,快发育的身子依稀可以看得出美貌的长势。
对于这个堂妹,从小与自已妹妹失去联系的陈镇一直把她当亲妹妹般看待,总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她,爱护她,经常帮她补习功课,每次从县城学校回来总会给她捎点好吃的,陈珊也一直很亲他这个堂哥,平时两人相处得很是亲密。忽然见到自已堂哥一早来自已家里,陈珊有些欢喜的惊讶。
自已的妹妹也应该长得这么一般大了吧,如果不是家庭变故,自已可以天天听到如此亲切的叫唤。不过,还好有陈珊,她一直这样亲切的叫唤声带给自已内心很大的慰籍。唉,十多年没见了,不知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侮她,是否还记得自已这个哥哥,想起自已妹妹,陈镇心里一股悲凉感油然而起,其实,他心底还有一个更加不敢触碰的伤痛,越长大越不敢想,不敢去想,偶尔想起都是刻骨铭心的痛。
“哥,你过来了,进来坐呗,里面有柴火烤,我正烤着红薯呢。”陈珊亲热的招呼着陈镇。
陈镇收起心中的感慨和悲伤,强打起笑脸:“小珊啊,你一个人在家吗,我叔呢?”
“哥,你找我爸有事啊,他去矿上了呀,今天早班,已经走了好一阵,现在应该差不多到矿上了吧。”陈珊笑着说,边说边往里屋走。
“哦,这么快,我还想找他有急事呢。”陈镇说完拔腿冲出了院子。
“哥,哥,什么事这么急,吃个红薯再走呗。”陈珊手里拿着个红薯追了出来,在后面喊道。
“不了,下次吧。”前面远远传来陈镇的回音,人已经跑出老远。
“唉,哥也真是的,跑那么快。”陈珊在后面捏着手中的红薯有点失望的自言自语。
陈镇一路狂奔,心想,这不会真要出什么事吧,难道是天意难违,如果堂叔真要是这样出了事,自已该怎么面对婶婶一家,以后怎么面对陈珊她们,她们会像自已一样失去完整的家,那是一个怎样的心情,自已太懂了,那种痛苦的滋味,会让她们难过很久、很久,也许是一辈子。
陈镇不敢想下去,脚下健步如飞,心里祈祷陈卫家千万别出什么事,暗自打气,快点再快点,自已一定要在他下井前追上他。
陈镇用了全身的力气冲刺,平时锻炼的能力尽数使出,终于以平时人们正常步行速度的三分之一的时间冲到了家和乡大坪煤矿。
进了矿场,陈镇远远看到一群头戴矿灯穿着下井工作服的人正围在一起,大声喧哗着什么。
还好,早班的人还没下井,陈镇暗自庆幸。他放缓步子,走向那群像是做好准备正要下井的工人,很快,离那伙人越来越近,陈镇隐隐约约看见大家围着的是好似一个水池子,心里有点突突响。
猛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叫:“噢呀,天哪,死了吗,快快快,捞出来,看看还有没有救。”“卟通、卟通。”接着连续听到有人跳进水里的声音。
“捞着了、捞着了,还有气,上面的人搭把手,接着,快、快、快,——拉上去。”
“好了,抓着了,大伙用力,一二一,起。”
“诶着,起,上来了上来了。”
“哦嗬,上来了上来了。”
“好、好、好,快放平在地上。”人们七嘴八舌的喊着。
“快摸摸有还有没有气,压压它的胸。”
“唉,没气了,慢了,没救了。”接着人群中传来一声感叹,语气里尽是惋惜,“唉,白费劲,冻死人了。”
“一大早就死了,真要命。”
“这水不深啊。”
“怎么这么容易就淹死了呢,等一下老板来了还不哭死。”大家伙有些可惜的说着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