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经过了一天,才行到了安城皇宫正门鼎德门外,同行的女子都换上了骡车,阿盈和潋滟也是雇了一辆骡车,然后排车。
因为地位卑微,阿盈和潋滟被排在了最后面,队伍像长龙一样延伸,一面面锦旗飘摇,上面标有“XX官员之女”,那是在华丽上空,昭显身份的最大标识。
队伍排了很久,天已黑透,太监门拿着宫灯,尖声吼着一些什么,阿盈让潋滟躺在自己腿上睡觉,要到达御花园,那要等到明天中午,今天该在车上好好睡一下。
厚重的布帘挡了月辉,车中稍显闷热,阿盈将窗帘掀起,用夹子固定,冷气进来,舒服了很多。
潋滟躺在姐姐腿上,眼珠转了转,然后问道:“姐姐,你说太子长得好看吗?”
阿盈捏了一把她的脸,笑道:“不是你死活要来选太子妃的么?太子长得如何,重要么?况且,与我无关。”
长得再美又如何,不一样是自己的仇人么?
想到这儿,阿盈面色冷了下来,来选太子妃,到底是对,还是错?虽然自己貌似是不得以才来,可是,心中毕竟有郁结,爹娘死的真的很冤。
而柳妃这样的人,应该不得好死才是。
但是,自己和潋滟什么都没有,又如何在这样的深宫里生活?潋滟也许只是凭着自己心中的愤恨而来,并没有想太多,可是自己不行,以后的生活,该是有个规划才行。
哎,且等太子选妃过了再说吧,选不选得上,还是问题。
潋滟摸了摸被阿盈捏过的脸,略微思考,从阿盈腿上坐了起来,看到她的眼睛似乎没有焦距,于是正色问道:“姐姐,你还怪我吗?”
阿盈一怔,笑容僵在脸上,片刻,眼底悲伤流露,心酸一笑道:“小月,我是真的不愿意你变成这样,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没能照顾好你,我对不起死去的爹娘。”
潋滟一听,似赌气般又躺了下去,说道:“姐姐,你不要总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爹娘的死,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他们的仇,我是一定会报的!姐姐如果不喜欢,那你恨我便罢了,千万不要讨厌我,因为,你也是我唯一的姐姐。”
潋滟说完后便闭眼假寐了,阿盈思绪混乱不堪,摸了摸妹妹的长发,心里长叹一口气。潋滟,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若非你,真应了七岁那年灵山寺的老和尚所言,心结难开,红颜乱世?
阿盈看了看潋滟精致的小脸,睡梦中如仙子般安然,心下便感叹,长得太美,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车辆缓缓而行,车上的佳人都睡着了,宫人手执宫灯前行,月光清明,长夜未央。
第二天醒来,车上佳人也都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拿小铜镜梳妆。阿盈身上衣料虽好,但很轻盈素净,脸上略施粉黛,前额被顺直的斜刘海覆盖,轻轻挽了一个髻垂在脑后,缀了些珠花玉簪,胸前两股长发垂下。
潋滟较阿盈要略华丽些,粉青色抹胸长裙垂地,细腰缠上黄绿交替的腰带,外套鹅黄色轻纱,脖间挂着的是那不曾取下的碧色玉佩,耳上垂着翡翠吊坠,光洁的额头上,坠着贴金叶华胜,衬着眉心的胭红如玉,髻上插着四蝶玉步摇,不艳不俗,脱尘中带些妖魅。
午时一刻,到达了御花园外,骡车一律停在外,车上佳人徒步列队入御花园。
走在队伍的最后,阿盈和潋滟眼睛四处观看御花园美景,红的花白的栏杆黄色的琉璃瓦,潋滟不是没有看过美景,但还是被御花园的壮观及美丽所打动,青砖铺平的小路贯穿在一片姹紫嫣红中,连绵长远的溪水流动平缓,精致的拱桥仿若画中所出,一座一座的大殿,辉煌气派。
夏至,百花争艳,空气中弥漫着花香,还有那看不见的暗涌,亦如这华丽的后宫。
此次太子选妃很是重要,太子生母柳贵妃一手操办,其规模堪比皇上选秀女,选妃的场所也是在御花园内。
到了一座大殿门口,队伍停了下来,领头的公公随即给她们排了序,阿盈和潋滟依旧在最后面。
阿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大殿,很高很壮丽,重檐庑殿式,正大门上挂着牌匾字体大气壮丽,写着“洛宁殿”。
大殿座落在汉白石之上,石阶陡峭,分为左右两边,中间是刻的“双龙戏珠”,栩栩如生,石阶两边则是汉白玉栏杆。
秀女们都是在石阶之下,地上铺了红地毯,从大殿门口一直延伸到花卉之处,石阶上摆了桌椅,桌上的玉盘中摆着茶水点心瓜果,宫女持着黄幡的大伞站在桌椅两边。
太阳正当头顶,佳人门都列队站在地毯两边,因为在宫中必须注意形象,阿盈也不敢拿袖子挡住太阳,只好低头忍着,盼着柳贵妃等人快些来,自己和潋滟都别给晒黑了。
等了一会儿,一大群人走了过来,正是柳贵妃和太子韩玄夜。
所有的秀女都低着头,阿盈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台阶上的柳贵妃和太子,柳贵妃本是三十七八之人,可是身材依旧傲人,面色白皙,还似二十几岁的少女一般,满身的华贵富气,如此美人,也难怪皇上会独宠她十几年。
只是美则美已,却心狠手辣。
想起爹娘就是被她害死的,阿盈便不敢再看了,心里慌乱不堪,眼光胡乱扫过,落在了旁边的太子身上。
至于太子,很好的继承了他的母妃的优点,脸上线条柔和,眼眸略显深沉,但是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儒雅,美得似仙人,仿若误落凡尘。明黄色长袍,玉带轻缠,玉冠束发,矛盾的结合,却依旧完美,给人不真实的感觉。
不得不说,他很美。
阿盈看了看潋滟,只见她低着头面色没多大改变,只是眸子有些深。
一个三四十岁的公公用鸭公嗓对那些新进宫的秀女们尖嗓道:“你们听着,柳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已到,等会儿一排一排的上去,选中的会记名,以后就有可能会服侍太子殿下,当然,有的也会被赐给其他王爷大臣或者留下来做宫女,没选中的,就回家另觅夫婿,明白了吗?”
“是。”几百名佳丽一起回答,莺声一片。阿盈偷偷抬头看了一下那公公,不禁心里一惊。九年前,就是此人带着圣旨,带着那口盛了爹爹的棺材到自己家中的。
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命中注定?有些人,你总会遇见,而有些人,你总是会错过。
那公公听了回答,非常满意,然后拿着拂扫拾级而上。阿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于公公踏着红地毯走到柳贵妃面前,恭顺的行礼,然后说道:“娘娘,殿下,准备好了。”
天气炎热,宫女在后面摇扇,舒爽的风自后颈传来,柳妃抿了抿茶,眯着眼看了看阶两边的秀女,开口道:“那就开始吧。”
于公公挺了挺胸,眼睛放在头顶上,鸭公嗓千回百转的叫道:“选秀开始~”
第一排的七个女子顶着烈日款款而上,然后呈一字线站在红毯之上,霎时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肥环燕瘦皆有,容貌级别也是各不相同。
一边的公公开始尖声介绍:“第一位,太傅之女唐婉,年芳十四。第二位,左光禄大夫之女薛采薇,年芳十五……”
柳妃认真的打量着前面站着的女子,沉吟片刻,看向太子,问道:“夜儿,你认为如何?”
太子往前看了一眼,然后低头掰着手中的柑桔,淡淡的说:“母妃做主便可。”
看着儿子无所谓的态度,柳妃不禁有些怒气,随即又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指了指看中的两位,让旁边的官员记名。
第一排下去,第二排再上,公公又念道:“第一位,兵部尚书之女何瑾,年芳二八……”
柳妃朝那位叫何瑾的女子看过去,只见她穿着得体,五官美丽,身材曼妙,头发规矩的梳在脑后,神情自然,无丝毫惧意,浑身都是大家闺秀的气质,如兰似竹,亭亭而立。
柳妃满意一笑,对记册的官员说:“何瑾上记名,可不用复看。”
何瑾听见,抬头朝柳妃行礼,朱唇微启,答道:“多谢娘娘。”
柳妃含笑点头,第二排的下去,然后第三排的上去,然后是第四排……
“中大夫之女尹心云,年芳十四……”
柳妃刚望了过去,那尹心云便抬头望着柳妃很灿烂的笑了一个,柳眉弯弯,然后敛目低下头去,嘴角含笑。
柳妃一怔,然后仔细打量尹心云,打扮也是得体,笑得很是可爱,两颊有小小的酒窝,眼眸忽闪忽闪,是那种天真可爱的美女。
可惜,她刚刚做的事情不太天真,暴露了她的野心。
柳妃冷然一笑,正欲说话时,只见一群人拥了一个华丽的身影而来,那身影婀娜多姿,脸上永远荡漾着浅笑,但是眼底却是深深的讥讽,国色天香的脸蛋,配上风情万种的身姿,在外人看来的性感美丽,在柳妃眼中却是越看越刺眼。她不禁心里暗骂,贱人!
烟淑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而来,看了一眼台阶下的秀女,然后冷笑一声,拾级而上,对座上的柳贵妃媚声道:“哟,姐姐,这大热天的,也难为你了,妹妹我来帮姐姐挑挑,好为太子殿下找个好太子妃。”
柳妃心里冷哼,面上也是浅笑,朝烟妃说道:“妹妹来帮忙,姐姐自然高兴,只是把妹妹娇嫩的皮肤晒坏了,皇上会不开心的。”
烟妃一笑道:“不会啦,人家皮肤嫩着呢,皇上才不会嫌弃。”
柳妃望着烟妃,不禁心中翻着怒气,若不是自己年纪渐大,岂会让这等贱人爬在自己的头上!她定了定心,朝丫鬟道:“玉儿,为烟妃娘娘置座。”
烟妃“咯咯”一笑,然后坐在了为她准备的位置上,看了看前面站着的秀女,翘着纤长的手指喝了一口君山针叶,朝柳妃说道:“这一排,姐姐看中了谁?”
柳妃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指向尹心云,说:“这个还行。”
烟妃看了一下,然后谄媚笑道:“姐姐的眼光不错,我也看中了这个呢!”
尹心云一听,心里暗自为自己开心,刚刚自己的那一笑,定是让柳妃娘娘记忆深刻了。
柳妃看了烟妃一眼,对她的话中有话已经见怪不怪了,朝官员慵懒说道:“这个也不用复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一直在旁边坐着的太子无聊至极,于是跟母妃说了一句,然后先行离开了。
柳妃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也懒得管了,继续看秀女,看多了,心中也生出一丝倦意来。可是烟妃却一直在旁边兴奋的指指点点,说哪个女子脸上长了痘痘头发没梳好穿衣服没品位之类的,听得柳妃是心烦不已,涮掉了很大一批秀女。
烟妃早就意识到柳妃的倦意,但她天生就是来给柳妃找茬的,看来还是年轻好,有活力。
天色渐暗,终于到了最后一排,公公的嗓门依旧尖细,喊道:“烟州杨记茶庄杨义锦之女杨盈月,年芳十六,杨潋滟,年芳十四……”
听到公公的喊声,原本悠闲喝茶的烟妃突然怔了怔,朝前面望了过去,眼底流动着莫名的情绪,有丝丝惊异和不解,但看向潋滟脖间的玉佩时,突然恍然大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
烟妃浅笑看向她俩,缓缓说道:“抬起头来。”
她们俩一抬头,柳妃一怔,年纪稍大的那个虽然素衣浅妆,但是表面很平静,五官像是画出来的,出尘脱俗,淡然的表情,纤长的身影,竟似那出水芙蕖。
此生,她最恨的便是如莲的女子,前皇后就是一个。
年纪较小的那个,眉心一点胭脂红,身形虽未发育完全,但那眉眼,那唇齿,无一不是绝色中的绝色,纵使凤眸低敛,却也是一种别样风情。打扮得娇而不艳,艳中带娇,过两年,不知该出落得如何美丽动人。
就算不是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单就女人的嫉妒心,她也不会留她。
烟妃看向柳妃,见她微皱眉头,于是娇笑着问道:“姐姐,那个茶商的两个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柳妃望了一眼烟妃,说:“大的穿着朴素,有失皇家身份,而且看她的样子,也应该是不在意会被搁牌子的;小的那个一脸妖色,媚眼惑人,更是不能留。”
烟妃一听,当即掩嘴娇笑起来,说:“姐姐,我到不觉得,大的那个淡然有体,虽然素衣素服,可是你看她的衣料,无一不是上等丝绸,那刺绣,精美细致,哪里有失皇统了?而且这后宫之中,最缺的便是这般淡然的人儿,若太子娶了回去,不知是怎样的福气。小的那个更绝,先不说她妖而不俗,光是这容貌,连我都自愧不如,当然,呵呵,姐姐年轻的时候,应该和她不相上下,现在嘛……”
烟妃用有些嘲讽的目光看向柳妃,柳妃到也不怒,只是望着烟妃,嘴角淡淡含笑,眼底带着一丝恨意和轻篾,说:“既然妹妹喜欢,那就暂且留下,只是妹妹莫忘了,这是我的儿子,当今太子殿下在选妃。”
烟妃浅笑道:“这个不用姐姐提醒,妹妹我心里明白着呢!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今天皇上说要陪我饮西域献贡的果子酒,我得回去准备准备,姐姐,我先走了。”说罢,千娇百媚的起身,踏着莲步而去,路过阿盈和潋滟身边时,顿了一下,看了她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眸含着深意,然后才离去。
柳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心里冷哼,暗暗道:“叶青烟,你最好不要触动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