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码?”阿盈一愣,问道:“什么筹码?”
杨夫人淡淡一笑,说:“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阿盈略微思考,说:“好的,那我先走了。”
杨夫人挥挥手,说:“走吧。”然后又继续在牌位前念起佛来。
阿盈关上门,在门口想了想,于是朝潋滟住的西厢走去。
推开门,潋滟正坐在床边,头歪在檀木镂空的床栏上,眉心的一点娇红,像是待放的花蕾,隐藏着无限的娇柔妩媚,一段长长的青丝倚在她的脸畔,修饰了那双略显空洞的眼睛,见是姐姐来了,她连忙起身一笑,说:“姐姐,你来了。”
阿盈径自走过去,站定在她面前,平静的开口,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潋滟一怔,微微敛目,低声道:“姐姐,你怪我么?”
“怪你?”阿盈自嘲一笑,眼眶当即就红了,忍着心中的疼痛,直视潋滟的眼睛,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叫我该怎么怪你?只是我不明白,小月,是从何时起,你变得冷血无情?”
潋滟惊恐的望向阿盈,阿盈只是无奈的冷笑,眼底藏着一丝希冀,说:“不明白?傻少爷,不就是你害死的么?”
潋滟一愣,随即抱住阿盈的胳膊,哭了起来,说:“姐姐,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也是为了姐姐的幸福,姐姐你不该嫁给一个傻子的。”
听了潋滟的话,阿盈顿时只觉得四肢无力,她本不确定是潋滟所为,可是潋滟现在亲口承认了,让她怎么不会难过。
那天,只有傻少爷、潋滟、易华和自己知道那朵蓝色花,傻少爷人虽傻,但也是个胆小的人,他不可能是自己想起来跑去摘花惹自己开心的,定是有人提醒,然后鼓励他去,崖边的断藤和那双靴子也证明了这一切,以傻少爷的智商,根本想不到用藤蔓攀爬,而那靴子,分明就是那人故意唆使傻少爷留下来的,好向人证明,傻少爷的确是掉下去了。
阿盈先开始怀疑所有的人,因为当时虽只他们四人看到过那朵花,但也难保没人会说出去,以傻少爷的性格,大嘴巴很正常。阿盈也怀疑过易华,纵使她曾经喜欢过他,但是易华跟傻少爷并无怨仇,如果要算计傻少爷,以他的智商,早就成功了。
她想了很多人,排除了很多人,唯一没有怀疑的,便是自己的妹妹,潋滟。
直到那天潋滟拉自己去树林边弹琴时,遇到刘大人,刘大人来家里做客,让她们去选妃,自己反对时,杨夫人的目光瞟了一眼潋滟,阿盈脑里顿时闪过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切皆是潋滟所为,为的就是让自己跟她一起去选太子妃。
只是,她还是不确定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妹妹,小时候总被自己欺负的妹妹,会去杀人。如果五年前狗儿是个意外,那么现在,就是她在故意,故意杀人,而她杀人,只是为了姐姐的那个不知名的幸福,叫她怎么不难过?
阿盈红红的眼眶掉下泪珠来,双手抓着潋滟的胳膊,哽咽道:“小月,你不应该是这样的,在姐姐的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扑闪着大眼睛的小女孩,会撒娇需要保护,是什么时候,你变了,又是什么,使你变了?”
潋滟眼泪珠子往下掉,望着姐姐,一字一顿的说:“从五岁那年开始,从我们失去爹娘开始,从狗儿欺负姐姐开始,从姐姐嫁给一个傻子开始,从我知道爹娘是柳妃害死的开始!”
阿盈一怔,潋滟却是失声哭了起来,哭道:“姐姐,爹爹和娘死得很冤,不为他们报仇,我心里就会不安。还记得九年前的那条大街上吗,娘拖着爹爹的尸体,她的身上到处都是血,最后还被人推到墙上,头撞开了。当时我失声喊了一声娘,她立马就听见了,我看见她在笑,心酸的笑,姐姐,你叫我怎么能忘记!狗儿诬陷我偷钱,你替我挡了一掌,当时,姐姐的脸立即就红了,嘴角还渗出了血,你要我又如何忘记!所以,姐姐,今生,小月只求为爹娘报仇,让姐姐得到幸福。”
潋滟的情绪忽而激动,忽而哀怨,阿盈心中不禁一颤,抱紧了她颤抖的身子,哽咽道:“小月,姐姐不要幸福,只希望我们能够活得很好,知道吗?”
潋滟擦擦眼泪,然后推开阿盈,直视她的眼睛,问道:“姐姐,你能忘了爹娘的仇吗?”
阿盈一怔,她记事比潋滟记得清楚,潋滟都能记得母亲最后的眼神,她又何尝不记得。九年了,虽不知爹娘因何而死,但是她明白娘最后是在保护她们,再加上奶娘也说过,娘要她们寻得好人家嫁了便罢了,所以,她一直小心的过着日子,不敢回安城去看看苏府,看看爹娘的坟墓。
可是,当刚刚杨夫人告诉她真相时,她再也不能如以前般淡定了。
是这样庸庸碌碌,还是为了两个死了很久但是自己最亲的人,而天天过着步步为营的生活?阿盈不禁头痛,她并不是追名逐利之人,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她的报复心也不强,只是潋滟,坚定的要为爹娘报仇,她也绝不可以舍弃妹妹,就像潋滟,也不愿舍弃自己一样。
潋滟见阿盈难过复杂的样子,于是定了定自己的情绪,冷静的说:“姐姐,你已经别无选择了,刘大人已经将我们举荐上去了,我们若不去,那便是欺君,要杀头的。”
阿盈一怔,看着潋滟道:“你是在威胁我?”
潋滟心酸一笑,语气也缓了些,说:“我说的也是事实,而且这样也会牵连杨家。姐姐,你要相信,全世界,我伤害任何人都可以,但绝对不会伤害姐姐的。”
阿盈苦笑,说:“你作践自己,便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潋滟一愣,定定的看着阿盈,阿盈只是敛眸,认真的说:“小月,如果你以后再为了我去伤害别人,我想不出我会做出些什么,但,绝对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潋滟看着姐姐,满脸惊异,继而转为哀伤,浅浅苦笑,说:“放心吧姐姐,我不会了。”
阿盈略略点头,说:“那你睡吧。”说罢,转身便离开。潋滟一直看着姐姐的背影,越走越远,也许,这就像她们的关系,感情虽深,却是愈来愈远。
阿盈回到房间躺下,辗转反侧,眼睛痴痴的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爹,娘,我该怎么办?
暗夜无声,蛙鸣虫鸣,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过了半个月有余,户部便下通知,选太子妃的秀女该进京了。
太子选妃过后,便是全国科举考试,易先生因为今年要参加科举,所以辞了在杨府教书的工作,回家温书,好考取功名。阿盈和潋滟要上京,是以杨家小姐的身份,故户部记的名实杨盈月和杨潋滟,青青云儿怜儿等人自是舍不得,杨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们随着大队的选秀队伍离去。
阿盈上车,回头看了看杨夫人,心中泛着酸楚,转身,泪湿衣襟。潋滟握住了姐姐的手,从此,她们便又是相依为命的姐妹了。
大陵王国龙祥三年六月,京都安城清王府。
“王爷~”娇声喊了过去,男子却是不理,床上女子媚眼霎时冷了下来,冷笑了一声,带着丝丝无奈和怒气,心中虽有痛,却仍是径自冷笑道,“韩玉凌,你是在报复我么?”
韩玉凌自房中出来,下人们便连忙去准备热水。
水气浮动,薄如轻烟,香味缠绕。几个丫鬟伺候好王爷沐浴,然后为他穿上衣物。
到了书房时,程然已经在那儿等候,只是坐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韩玉凌径自走了过去,在桌后的紫檀木椅上坐下,端起西湖龙井,润了润口,望向程然,问道:“查出杨记茶庄后面的人了吗?”
程然把原本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认真的说道:“查出来了,是烟妃娘娘。”
烟妃?韩玉凌一怔。这烟妃是父皇六年前选的妃子,生得是国色天香,风姿妩媚,好像是礼部侍郎郭平茂的外甥女,全名叶青烟,因为父母双亡,于是寄养在舅舅家中,十七岁被选进宫封了才人,陆续得到过父皇的几次宠幸,但如同后宫中的所有女子一样,她并没有像柳妃一样持久得到父皇的宠爱。只是近两年来,她被父皇宠幸的次数越来越多,从才人到婕妤,再到昭仪,现在已经升为仅次于柳贵妃的烟淑妃,甚得父皇宠爱。
九年前,母后疯了,没过两天就死在了冷宫里,他至今还记得母后当时的样子,口吐白沫,面色苍白,浑身抽搐。她的眼睛是大睁的,里面似乎有数不清的哀怨和惊恐,那种眼神随后无数次的出现在自己梦中,每次都是惊了一身的汗,像是母后,在一遍一遍的提醒他,不可忘了她的死,不可忘了她的哀愁。
所以他希望柳妃死,比谁都希望。
只可惜父皇虽然碍着外公在朝中的地位,没有立柳妃为后,但却立了柳妃的儿子韩玄夜为太子,而把自己早早的遣出了宫,封了清亲王,赐了王府和田地,安了一个闲职,然后将他彻底遗弃。
父皇越是这样对他,他越是对命运不服输。
之前,他不是没有安排女子到父皇身边去,但是柳妃太利害了,完全独霸了父皇的宠爱,稍微出头得到父皇宠爱的女子,皆被她打压了下去,永不会翻身。而这个烟妃,居然能成为仅次于柳妃的妃子,不得不说,她的确有些头脑和实力。
后宫的争斗是无休止的,自己本以为烟妃是为了得到宠爱才费尽心机爬上淑妃的位置,但她竟然暗地里护着烟州杨记茶庄,看来,一切都不再那么简单了。
想起了杨记茶庄,韩玉凌不禁想起了苏盈月,没想到只是一个名字,自己却记得那样清楚。十二岁在灵山寺的时候,自己被她打得好惨,后来因为母后的事,便将她忘了,没想到上次烟州之行,乍听到苏盈月这个名字时,突然想起了她,那个定格在自己十二岁年纪时的臭丫头。
后来派人去跟踪,回报她果真是当年那个揍自己的臭丫头,不过,那都是过去了,她已为人妇,小时候犯的错,自己也不再计较了。
关于那趟烟州之行,也是因为自己想吞并杨记茶庄,彻底垄断京城和烟州的茶业,只不过下面的人始终都拿不下来,杨老夫人坚持不退让,来硬的又被杨家背后的力量给打压住了,所以自己去打探打探。
不过,虽然杨记茶庄没拿下来,到是查出了烟妃的事。她是一个后宫的妃子,舅父家的地位在朝中也不是很高,但是她却在朝中结识官员,肯定不单单是为了保护杨记茶庄而已。
想到这儿,韩玉凌的嘴角升起一抹冷笑,朝程然说道:“派人查清烟妃的底细,然后查出她主要跟哪些官员来往,她身边的人,一个不许漏过。”
程然望着自己的主子,然后努力的睁大自己惊恐的眼睛,还把手放在嘴边作害怕状,颤颤兢兢道:“王爷,你冷笑的样子,好让人心惊胆颤,我好怕哦!”
韩玉凌看了他一眼,笑道:“程然,你最近越来越欠教训了。”说罢,一袖挥了过去。
程然闪身夺门而出,原本坐过的地方,立马被韩玉凌甩过来的内力震得四分五裂了,他一边逃一边叫道:“啊啊啊,管家,快点来修凳子!”
韩玉凌轻笑一下,然后翻起一本《战国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