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梅花戏院里出来,佟鹤华的魂灵彻彻底底被何焕林的一场好戏给夺走了。整整一路上,她都好似梦呓一样说着:“焕林,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她一直还沉浸在何焕林惟妙惟肖的演出里,一直靠在尹落的肩头,神思魂往着。尹落则坐在她身侧,挽着她的手臂,轻然地叹息着。
看来自己的劝说并未奏效,佟鹤华越来越痴迷了,她这样的情形,许是很不好。但是,要不要告知她的兄长佟鹤锦,她一直犹豫着。好怕和他单独见面,因为怕受到他的蛊惑。
风轻柔地打在两位小姐粉嫩的脸颊上,杨柳依依,夕阳西斜,倒是一个很景致的傍晚。坐在马车上,听着马蹄欢快地踏动着,眼眸随意望向古街上的酒肆茶楼,还有小贩商铺。心里便是说不出的美味。佟鹤华真的不想浪费今日如此高的兴致,于是,她吆喝着马夫说:“老张,待会我们从西四胡同右拐,咱们去江陵别馆。”
“好嘞。”马车爽快地答应,狠狠抽了马一鞭子。
尹落刚还以为听错了。起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看着马车向着西四胡同跑出,才确定她们待会是要去江凌别馆。她顿时便慌乱起来,拉起靠在她肩头的佟鹤华,她紧张问:“咱们去那里做什么,已经很晚了。”
佟鹤华依旧神魂颠倒,说出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我喜欢他,我一定要得到他,只有三哥可以帮我,我要他帮我。”
尹落万般没想到,她居然还不死心。于是她倾心劝说着:“这怎么可以?你与他的身份悬殊,联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省的你和三哥再起口舌之争。”
佟鹤华却是一脸无谓,她吃吃笑着,明艳的笑容很是动人:“你放心吧,我们兄妹没有隔夜仇的。其实他总是通过你关心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前段时日是我太任性了,伤了他的心。今日我要好好向他赔罪。只要我好生求他,他一定不会狠心拒绝我的,呵呵。”
尹落瞧着新月肯定的样子,便知趣地不再言语。她只是快速寻找着待会离去的借口。今日绝对不能再与他独处,他实在太过可怕。
就在她们各思其事的时刻,一双阴寒的眸子正盯着这两疾驰飞速的马车。一位神色诡异的黑衣人走到身前,对这留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低声说:“头儿,都准备好了,现在要下手么?”
那位八字胡眼眸一直盯着那辆离自己渐行渐远的马车,深深思索着。眼见马车即将离去,那位黑衣人有些着急地问:“头儿,赶紧下命令吧。兄弟们都等着呢。待会晚了,怎么向三少交代。”
八字胡脸上露出艰难来,他咬咬唇,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然后对着黑衣人说:“行动取消。”
那黑衣人不解,困惑:“头儿,大家准备了整整一天,怎么要取消?”
八字胡才抬手指着马车上的佟鹤华道:“你没看见四小姐在么?待会万一有什么差池,你的脑袋够砍吗?听我的命令,行动取消。”他的话狠厉又坚决。
黑衣人不得已服从命令,转身走了几步,对着立避在墙角的几名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俯身耳语着。
尹落的心七上八下,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在心头。今日说什么不能去江凌别馆。保不准会有什么事。她眉头蹙成了一团。眉心书写着一个痛苦的川字。眼见着越来离别馆越近,她心跳的越发急速。要不干脆就此下车吧!她正这般想着。就听到马突地一声嘶鸣,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从四下冲出了好几位身手高强的蒙面人。他们从四面八方飞来,手里拿着亮晃晃的尖刀。佟鹤华惊得大声叫起,一位蒙面人一把就将她拽到在了地上。
尹落转眼一瞧车夫,却见一名黑衣人伸手拿出一柄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马夫的胸膛,鲜红的血液瞬间冲出了半米。
“啊!”她一声尖叫,已经没有了什么意识。那位蒙面人提着血淋淋的长刀走过来,一把将它插进了尹落的胸口。突然间,尹落便感觉一阵剧痛袭来,她顿时四肢瘫软在了车上,眼眸半阖着,瞧着胸口的血滚滚泄了出来。她没有了任何意识,只是感觉,刻骨的寒冷袭来……
黑衣人得手之后,就迅速离去了。佟鹤华从马车下面爬起,看到这样惨烈的一幕,才捂着耳朵大声喊了起来:“啊——”
傍晚,巨大的白炽灯笼罩在江陵别馆的卧房里,有着说不出的凄凉。卧房内外都是匆忙的脚步,那些大夫护士都无比认真严肃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他们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抢救这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楼梯下传来仓促的脚步声。佟鹤锦穿着戎装快步跑了进来,看着在卧房外嘤嘤哭泣的妹妹,便着急地奔过去,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别怕,没事,都过去了。”
佟鹤华在兄长的怀里尽情地哭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此刻写满了恐惧,她泣不成声地呜咽着:“三哥,那些,那些都是什么人。他们要杀我们。”
佟鹤锦强行将妹妹拽出怀抱,然后仔细观察着她身上每一个部位:“你没伤着哪里吧?”
佟鹤华大声哭着,指着头上一片淤青说:“这个是被拽下马车时磕的。别的地方没有问题。”
他这才仔细查看着妹妹头上的淤青,眼里心里全是各种担忧:“副官,去喊个大夫过来,给四小姐看看头有没有事。”
佟鹤华听后一把拉住副官的衣袖说:“不用了,马大哥。”然后又转而对佟鹤锦说:“我的伤是小事。现在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在抢救表姐。她伤地很重。”
佟鹤锦这才想到,自己策划的目标是尹落,但是不可能会重伤到她。自己提前已经打好招呼了,他似是不相信地问:“她伤到哪里了?”
佟鹤华脸色又难看起来,不住抽噎着:“她胸口插了一把特长的刀子,恐怕活不成了。”
“什么?”佟鹤锦就听到自己心里突然像断弦的声响一样,蹦地弹开来,震得他五脏六腑全都颤栗。他感到自己头发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他疑惑万千地问:“怎么可能?”
佟鹤华吓得又钻进他的怀里,抵在他的肩窝里说:“真的。表姐活不成了。她流了很多血,而且,大夫说她的刀子插得离心脏太近了。”
佟鹤华的一句话,已经让他彻骨寒冷起来。他不由推开她,向后面的马副官说了一句:“振平,帮我照看一下四小姐。”然后就推门走了进去。
他不敢相信,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就是尹落。那苍白好似一张白纸的面容,她微合着的眸子,那一柄插在心脏边上的长刀。她就那样躺在床上,直挺挺的,已经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一旁的护士们拿着止血钳,拼命地止着那流血的伤口。他站在那里,看着她乌青的嘴唇,便知道,她也许真的活不过今晚了。
这一切,都是他蓄意酿就的罪恶。他怎么能鬼迷心窍,为了争名夺利而伤害这样一位无辜的姑娘。他心底泛出无尽愧疚来,眼眸瞬间就凝满了泪水。
他该怎样宽恕自己的罪行?这辈子,他都不要奢望自己会原谅自己。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情绪几近崩溃,就在这时,那位洋人大夫走了过来,用很熟练的中文对他说:“先生,这位病人的刀插地很深,过度失血。需要及时将刀子取出来。但是离心脏太近,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他眼眸一直盯着那具已经可以称上尸体的身子,然后缓慢地问:“有几成把握?”
那位洋人大夫很是无奈的摊摊手说:“这个现在不能估计。不过要尽快取出刀子。”
他此时已经站立在她的面前,瞧着她已经快要断气地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那位大夫又催促说:“先生,赶紧做决定。对于病人来说,时间就是生命。”
他只能被迫妥协,然后瞥了一脸神色严肃的大夫问:“她还有知觉么?”
大夫走上前翻开她的眼皮瞧了瞧:“还有模糊的意识。待会拔刀的时候,要有人仰起她的身体,让她能半卧状,这样有利于呼吸。还有,要和她说一些鼓励的话。病人的意念也很重要。先生去找一个合适的人进来吧。”
听着大夫的吩咐,他立刻就说:“就我吧。”
说完就坐在她的身边,准备抱她起来。那大夫倒是迟疑了:“先生,待会儿会溅出很多血,而且有可能病人就此身亡,您还是找个合适的人来吧。”
他有些恼火地看着大夫,怒恨恨地说:“现在除了我还有谁合适。随便找个士兵进来,不是要她的命吗?就我,没关系的。又不是没有见过血。来吧。”
瞧着他坚定的样子,那位大夫也不好再说什么。直接要求他坐在尹落的身侧,轻轻将她扶起。他好似端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品一般,小心翼翼地不敢使一丝蛮力地将她小心抬离了床面。可是巨大的疼痛还是使她惊呼出声,无比惨烈。他的眼泪更是多了。他咬咬唇,又稍微抬高了一些,她叫唤地更加凄惨,那句句都像是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直到角度和位置都满意了。大夫才停止手势。他看着她痛苦不堪地倚靠着自己,心里无敌的悔愧。为何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他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那大夫此时说:“先生,您现在要和她说话。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有保存她生活的意念。”
他点点头,开始对她说起来:“表妹,你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了你最爱的亲人。他们都会在那里等着你,有你的母亲,你的父亲,还有你最在乎的人们。你不能就这样离开,你要为他们负责。”
尹落的耳边,似乎飘过了一些话语。好似是有关父亲的,是的。父亲,她此生最爱的人。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去,虽然身体已经克制不住的轻悠起来,她还是极力劝服着自己,再等等,等等父亲,等父亲来了,再走也不迟。
于是,意识将不安分的魂灵死命压在身体里面,她微弱喘息着,大夫一把将手中的刀柄按牢,然后说:“先生,再说一句。”
他大声在她耳边说:“尹落,你的亲人来了。”
突然,那刀子哗啦一声被拉了出来,她半阖地眸子突然大睁开来,大口呼着气,然后稍微一挣扎后,就失去了意识。
他惊惶无措喊着:“大夫,她怎么了?”
那大夫迅速按压着她的心脏,许久,才说:“感谢上帝,她活过来了。”
他一颗紧紧纠结的心才赫然松弛开来,额头已经全是汗水。望着医生护士都在忙碌着给她清理伤口,输液,他只得慢慢退出了屋子。自己也是厮杀战场的人,怎么会经不起这样的考验,他的心惶惶然,不知该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