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丫鬟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封如沐正托着秦双儿的手指,轻轻挑着刺。
“娘娘,可能会微微有些痛,您忍一下……”
“无妨。”秦双儿转头向丫鬟吩咐,“本宫身子有些乏,小憩一下,这有文清小姐就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等丫鬟们都退出了屋子,秦双儿放下帐子,紧紧反握住封如沐的手。
封如沐已经感觉到,她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眼神中有急切,还有丝丝缕缕的慈爱。
封如沐心中酸楚,低语道:
“双妃娘娘放心,如饴一切安好,现远离京城,在宁安镇。”
“饴儿……我苦命的饴儿……”秦双儿忽然紧紧抱住封如沐,尽力压低哽咽颤抖的声音。
封如沐明白她是思女心切,把对甘如饴的亲情转而倾入到自己身上,而封如沐幼时孤苦,看着秦双儿满目含泪,其中有无尽的思念和爱意,想到她和甘如饴从小由尉迟云一手拉扯大,没爹没娘,心中也受到触动,忍不住落下泪来。
“饴儿的病,都已经好了?”秦双儿稍稍控制情绪,询问道。
“都好了,她现在活泼健康,长得像娘娘一样的美,能跑能跳,可是一个一刻都闲不住的人呢。”封如沐抹了一下眼泪,笑着答。
“她小的时候也是顽皮好动,还爱撒娇,爱哭。”秦双儿的语气温柔,眼神亲切,慢慢回忆起女儿幼时的模样。
“她现在也是调皮,师父和我有时都被她戏弄。不过她很坚强,几乎不怎么哭。”
“看来还是妙手师父教的好,我这当娘的只能给她平添痛苦,不知她会不会怨我。”秦双儿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娘娘哪里的话,如饴一直惦记着您,想知道您在宫里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封如沐说到这里,自觉失言,忙住了口。
“傻孩子。”秦双儿泪盈于睫,但却微微笑着,“娘很好,不用一次次来以身犯险啊。”
“娘娘,我已经嘱咐她,近期内不要回京。”封如沐思忖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现在在想办法,能让您和如饴见上一面,只是不知要多久,等莫……一潜回来,我与他成亲之时,咱们就有机会……”
“万万不可。”秦双儿打断了她的话,“这样太危险了,况且,一旦事发,要连累你、封公、莫大人,而且皇上……”秦双儿突然顿住。
“您是怕如饴心中积有仇怨,行刺皇上?”封如沐急急道,“她跟着师父长大,心中绝无怨恨,她对您完全是女儿对母亲的思念,您还不信她吗?”
“我信,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只要知道她平安健康,快快乐乐就足够了。千万不要再进入到这是非之中,若你再见她,就告诉她,娘很好,皇上……对我也很好,让她去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冒险了。”
“可是……”封如沐低下头,“我怕我劝不住她,而且,娘娘您不想见她吗,这可是她心心念念十一年的心愿。我自认为办事还算有分寸,绝不会让您和如饴涉险。”
“傻孩子,这宫里宫外的危机四伏,你们还没有真正见识到。”秦双儿无奈地笑了一下,“罢了,饴儿这脾气跟她爹一个样,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若是懂得知难而退,也就不会三闯皇宫,看来也只有我劝上一劝了。只是……一定要让她先安下心等,莫要着急,而且,孩子,不要利用你成亲的机会,这其中牵涉太多。”
封如沐觉得她话里有话,似明白又糊涂,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了,咱们也该出去了,不然太久了,会引人生疑。”秦双儿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
封如沐微微一怔:这个从容淡然的女子就是传说中妖媚惑主的双妃?看着秦双儿的眼泪未干,赶紧递上一方素白巾帕:
“娘娘,您擦擦眼泪吧。”
二人看到巾帕角上绣着的一抹红羽,都忽然无语。
封如沐随身带着这条白绢,此时拿出纯属巧合,难道,这是天意,预示着什么?她暗想。
“这……这是……”
“这是如饴所绣。”封如沐答,“我们互相用的帕子、绢巾都是互相给对方绣的,到了封府,很少拿她绣的来用,今日是想给娘娘一条我没用过的,所以就拿了这条。”
“那这帕子,我就带走了。”秦双儿摩挲着巾帕上绣的杂乱无章的红色羽毛。
“好,娘娘保重,小心。”
“你这孩子也是个奇女子,胆子不必饴儿小,但是比她沉得住气,难怪戚家公子……”秦双儿笑了笑,便不再说话,走了出去。
封如沐大惊:这么明显?那旁人不是也看出来了?
现在来不及多想,她赶紧随着秦双儿走了出去。
中午饭后,送走了皇上一家,封文皓极力挽留老宅的亲人在自己府邸再多住几日,封如沐也就随着封胥等人留在了状元府中。
封如沐回房时,封胥忽然叫住她:
“文清,你那丫鬟的舞跳得不错啊。”
封如沐脸色一变:“这丫头有这方面的才能,我想让她献个艺助助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跟爷爷商量,都是我的错。”
“呵呵,没事,你做事自有分寸,爷爷知道,也难得皇上看了高兴,不然还引不出后面的节目,说来应该重重赏她。”封胥笑道。
封如沐松了口气:“谢谢爷爷,文清亲自赏她就可以了。”
封如沐回去,见青杏正在门口等她,便迎了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走进屋里。
刚刚关上门,青杏就“扑通”跪在了她的脚下。
“小姐,青杏再无遗憾,无以为报,只能跪谢。”
“快起来。”封如沐将她扶起,轻捶了一下她的肩,“傻丫头,你想吓死我啊,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小姐。”青杏憨憨笑着。
“你真的没有遗憾了吗?”封如沐还是忍不住问。
“嗯,青杏能做到的,都做了,再无所求。”青杏重重点头。
封如沐本来想说她傻,封文皓都要尚公主了。可转念一想,这也是件好事,毕竟在这宅门里,她这样的痴情也是没有结果的,现在早点死心,出去嫁人,又能见到父母,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算是幸福圆满。
夜晚,封如沐一个人站在后园的池塘边,呆呆地看着里面游来游去的鱼儿,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出现的人,只想理清,却又觉得万千头绪,十分混乱。
按理来说,这家宴上发生的事情,基本上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圆了青杏的心愿,也帮小红联系到了娘亲,算是大功告成了吧,为什么并不觉得轻松,反而觉得心头像是有什么压着,透不过气。
封如沐手轻轻触到袖中的竹箫,冰凉莹润,想着那个像谪仙一般的男子,又想起秦双儿的那句话,脸上微热:难道是因为他?
接着脑中又出现青杏、甘如饴,还有那个弹着琵琶寄托相思之情的东方晓月,她们为什么都有一种痴痴的劲儿,而自己却没有,似乎也无法感同身受,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封如沐冲着池中游来游去的鱼自言自语。
“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鱼之乐?”身后想起一清亮的男声。
果然不是他,虽然从脚步声已经判断出来,封如沐还是有些微微的失望,回过头,笑着说:
“状元贤弟这几日忙得也够累了,怎么还不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