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为何独自凭栏呆立,不要告诉我你在赏鱼。”封文皓站在封如沐边上,与她一同望着这一池正在嬉戏的红鲤鱼。
“形单影只赏鱼又如何?闺怨满腹的女子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吗?”封如沐自嘲。
“一直以为你是淡雅若菊之人,原来也有所怨。”封文皓轻声说,似不经意,“那晚宴席上,晓月她任性胡闹,但是并无太大恶意,你莫要在意。”
“嗬,还未成婚就向着自己媳妇说话了,你也算得上是‘十全驸马’了。”封如沐讥笑,“放心吧,真正的文清小姐一定不会和她一般计较,我这个西贝货也不能太逊色呀。”
“其实,晓月她是因为心系莫大哥,所以才会那般对你。她甚至羡慕你的所守、所盼、所愁。”说完,封文皓自己也不禁苦笑了一下,“我这样替未婚妻子开脱,你是不是觉得很讽刺?”
“我觉得讽刺的是她自以为我所守、所盼、所愁都是为了莫一潜……”封如沐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多,连忙补了一句,“其实我从没守过盼过,愁是愁有一天莫家人发现我这个封文清是假的该怎么办。”
“那他们也只会将错就错,到时你说你自己是假的,都没有人信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跟我说这么多话?”封如沐转过头,不解地望着封文皓。
“戚息大哥喜欢你呢,你是不是想跟他走?”封文皓也转过脸,静静注视着封如沐。
“我……”封如沐一时语塞,急忙板起脸,“你这小鬼头,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心让爷爷知道。”
“你留在封家就是为了报答爷爷的恩情,对吗?”封文皓见封如沐并不打算回答自己,话题一转,“青杏的舞,是你教她的吗?”
“你还记得她?我还以为你是个无心之人。”封如沐暗暗感慨:由此也不枉费青杏的一番苦心了。
“我也不是如此无情,她的酒酿圆子,也是你教的吧?”
“好小子,原来心里跟明镜似得,装的可真像。”封如沐暗暗佩服。
“我什么都会记得,我也记得你,灵丫姐姐。”封文皓轻轻道。
“你记得我?”封如沐惊讶不已,“怎么会?你当时那么小。”
“看来是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封文皓微微笑了,“对了,你要是为青杏好,就不要再让她为我做什么,若是执迷不悟,只会害了她。”
“还说不无情?”封如沐刚刚觉得这个假弟弟有点意思,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是嫌她身份低微,怕痴缠上你把。你要过她的身子,就算是她落花有意,你流水无情,也应该对她负责的,的确,在这京城里,人是要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她是个丫头,不能像公主那样恃宠而骄,但是她至少也应有敢爱敢恨的权利。不过你大可放心,她过不了几天就会离开封府了,也不会影响到你与公主的‘皓月之盟’……”
封如沐看到封文皓的眼神随着她的话越来越黯,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便住了口。
封文皓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封如沐不敢与他对视,夜风中,只觉得脊背发毛。
“你的确不是文清,她不会像你讲出这一串串的大道理,只会毅然用行动证明。”封文皓笑着摇了摇头。
“夜深了,鱼儿也要睡了,外面风大,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小心受凉。”他说完了,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我也希望青杏能离开封府,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日子。”
封如沐目送着封文皓离去,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默默地看着鱼。
究竟,谁是这池中的鱼,谁又是这岸上的人,恐怕连神仙也分不清了吧。
夜凉如水,鱼儿也真的都睡了,只有天上的月亮倒映在池中央,皎洁一片。
封如沐仍然没有回去,抱着膝坐在池塘边,只想让这幽深的夜晚令自己的脑袋变得更加清明。
手指又不禁触到了怀中的洞箫,封如沐看到箫头一端缀着的白羽,轻轻***,柔软细滑——是天鹅的羽毛。
“红酥手,抚上心,前生来世不负卿。”封如沐心里默念这一句,想起与戚息初遇那天,在寻芳画舫两个人的一番对话和交手,不自觉间笑意染上嘴角,执起竹箫,送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箫声绵绵,在这静谧之中,显得夜更加悠长恬静。
一曲结束,只见一白色俊秀的身影从天而降,真如同天外飞仙,从容飘逸,正是戚息。
戚息冲她温和地笑着,轻轻说道:
“你不睡,也不让这些鱼儿睡了么?。”
封如沐看到戚息,心中一喜,盈盈一笑:
“我还以为是我的箫声优美,把你引了出来,原来你是心疼这池中之鱼。”
“子非鱼,安知鱼之困倦?”戚息挨着坐在封如沐的身边,拿起她手中的洞箫,“不过这次吹得也确实动听,昨天的一首《湘妃怨》被你吹得没有半丝忧愁幽怨,完全是在炫耀吹奏的技巧,真是糟糕至极。”
“你……”封如沐气结,“圣上都说吹得好呢,你少在这里充行家卖弄。”
戚息笑了,说:“真够自信的,圣上是因为公主任性得罪了你,帮你圆场子。”
“啊?”封如沐的脸一下子苦了下来,“真的吹得这么差?”
“本来是有点差强人意,但是被我的‘戚家琴’一润色,自然就是天籁之音。”戚息淡淡道。
封如沐听了,立即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现在的男子是怎么了,都开始学师父自大这一套。”
而后,她又转过脸不屑道:“别告诉我戚伯父和肖姑姑没给够你零花钱,朝廷的俸禄也不够你肆意挥霍,窘迫到了去寻芳画舫当琴师的地步。”
“是谁刚才还跟封四少说教,说人的身份不应该分高低贵贱,现在却又开始鄙夷起风月场的琴师。”戚息讥诮。
“你、你究竟偷窥了我多久?再说,我哪里有鄙夷你,是好奇而已。”封如沐辩驳。
“朝廷给的俸禄里,也包括了我当琴师的酬劳。”戚息看着封如沐不解的神情,解释给她听,“我是朝廷的密探,寻芳画舫也是朝廷设在京城收集情报的密站之一。”
“可是你昨天来参加晚宴,身份不是就暴露了?”
“这就要靠我爹的名头来打掩护了。外界只知道戚息是凭借着其父戚烁的功劳,在朝廷里谋了一份文官差事,拿着一份不厚不薄的薪俸,寄情音律书画,悠哉清闲。”
“原来是这样,其实若是真的如他们所想,那种日子倒也不错。”封如沐笑道,“那你现在是以戚息的身份跟我聊天呢,还是以密探的身份在监视我?不然,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我泄露给别人?”
“你一有空不是帮丫鬟传递情意,就是助师妹联络娘亲,要么就是在这赏鱼,我哪能得到如此殊荣。”戚息无奈说道。
“哈哈,难怪你的《湘妃怨》弹得那么出神入化,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闺怨满腹。”封如沐嘲弄起戚息,忽然又觉得,说的好像是她冷落了自己的情郎一般,面上一羞,不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