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够了?”琴弄上前来扼住我的手腕,将我的右腿轻轻一绊,我失衡倾身倒向后面,他伸手将我接住,抬起我的双腿,便将我抱进了怀里,然后上了阁楼。
我失了魂,什么反应都没了,只是空洞着眼神,任由他们摆弄。
我被琴弄丢在床上,扯了袜子,他抬起我的脚,便吩咐时舞给我上药。
时舞刚刚靠过来,她身上的脂粉味就让我一阵反感,我撇过头冷声道:“滚!”
她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故我地坐下来,将我的两只脚放在腿上,牢牢按住,我正要反抗,琴弄就寒了脸:“想怎样?说,成全你!”
我一脚踢翻时舞手中的药膏,药膏直直飞向窗外。
我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都滚!谢谢成全!”
此时此刻,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安静是我平复心绪最好的解药。但是因为禾回造成的情绪波动,我不太能确定安静对于我而言是不是管用。
“你……琴弄大人……”时舞气得说话都跟着打哆嗦。
像是被琴弄制止了,她没再说下去,径自走了出去。
琴弄却站在那里,即便我背对着他,可是仍然能觉察到他看向我时的那种眼神,我平生最厌恶的眼神。
“你怎么还不滚?”我懒懒地道,对于他我用不着客气。
“怕你疼死!”他从桌子上拿起药箱,又坐了过来,试图拉过我的双脚,我心中本就藏着一团烈焰,见他又来装好人,心里的火烧得更旺,嗜血的本性一瞬便腾了上来,我使出几分内力,向他踢过去,他隔手来挡,身子后仰便轻巧躲开,我双手支撑在榻上,一个回旋踢又回了过去,他倒没躲,右手抓住我的脚踝,往他那边一拉,因为我穿着裙子又松了袜子,丝滑的裙摆就顺着我的大腿一点点划过来,大片肌肤裸露着。我不敢再动,只能恨恨看着他那戏谑的神色,咬着牙。
“知道你厉害……”他的手指落在我的小腿上,指腹缓缓擦过,一阵酥痒传来,我本能地往后抽腿,他却加了力道,我的脚踝就要被他捏碎了。
“你放开我!”
他冷眼看着我,扼着脚踝的手移向脚背,握住脚心,死死攥住,一阵钻心的疼让我眼前发黑。
“啊……”我痛吟出声。而他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攥得更紧。
我死死揪住身下的锦绣床单,咬着唇,红着眼睛看着他。
“以为你不知道疼的!”他勾起唇角,语声凉薄:“过缘,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在这个地方使性子只会让你落得和禾回一个下场!”
禾回,禾回……
“你别提他!”我抓起头下的枕头,朝他扔了过去,他歪了歪头,枕头擦着他的脸落到地上。“他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样?想怎样……”
我嘶吼着,咆哮着,像是落入陷阱的野兽,看到同类被扒皮蚀骨,没了理智。
“怎样?你来悲鸣的时候,难道我没告诉过你,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嘛?是你自己自以为是,他落得那个下场是他没用,你沦落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也是你自己选的,你说怎样?”
他说时又把我拉近几分,我猝不及防落入他的身下。他已经俯身欺压下来,我的视线瞬间被他的身影填满。
“在这里,你有什么选择吗?他有选择吗?你不是不清楚,在这里谁才是主子!”他手捏着我的下巴,犹如一头恶狼,眼神里有着骇人的森冷。“你想翻身,你想替他抱不平,你凭什么?凭你练得无生卷?还是你所谓的左使的身份?哼,你别忘了,你这些都是谁给的,可以随意施与你这些的人,同样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收回去,而你,对于他来说,连一只蝼蚁尚且不如!你还想为你的禾回献祭,你哪里来的自信,啊?”
他的话像是一根根钢针,扎入我的胸腔,进入我的肺腑心脏,将我牢牢禁锢住自己的躯壳扎得面目全非。
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脸上,没有一丝凌乱,那样冷冽的话语他说出来却是云淡风轻,半点起伏也没有。
他的淡漠,是真的淡漠,一点伪装的成分都没有。而我,像是一个刺猬,看似凶狠,可是被拔去利刺就只能任人宰割。
我承认,我是个弱者,无论怎样伪装,始终是个不堪一击只能自哀自怜的弱者。难怪他看我时候的眼神总是带着悲悯和鄙夷,原来他早就看穿了我。
我竟像个跳梁小丑,在他面前上演着烂俗可鄙的剧情。
想要瞥开头躲开他逼人的视线,却被他两指固定住了下巴,狼狈的模样落入他的眼里。
“如果禾回不死,你能进得了无生塔?如果不是进了无生塔,你就不会知道冷血杀伐,看不透那些,你就是第二个禾回!”
我摇着头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却是徒劳。
琴弄,你太残忍,你为什么要将我坚硬的外壳一点点踩碎?
“如果你想像个人一样的活着,你就让自己变强,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如果不能,那你就乖乖地当一条狗。”他的手在我脸上拍了拍,就像是拍着一条摇着尾巴跑过来的讨好的狗。
我没有反抗,像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好似他是一个陌生人,突然闯进我的世界。
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听过他说这么多话。就算是我从万刀林出来,从无生塔出来,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变成悲鸣左使,他也未曾对我说过这么多话。
更不必说对我讲这些。
今日的琴弄让我觉得陌生,或许在这之前,我从来都不认识他。
他放开手,给了我自由。可是,我却觉得身上有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他正正衣衫,背对着我,声音缓了些,听不出情绪:“放下你那些重情重义吧,它只会害了你,也会害了那些你试图亲近的人!”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听见阁楼的楼梯上传来他沉稳的脚步声,那声音像是黑夜里的雷鸣,隆隆作响,将沉睡中的我唤醒。
这雷声进入我的世界,再也没有消停。
我蜷缩起来,把自己团团抱住,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想把自己隔绝起来。
是不是眼睛瞎了就不用再面对?是不是耳朵聋了就不必再烦扰?
光明何在?我又为何存在?
禾回,你想要我找的活路在哪里?你说的幸福又是什么样子?
禾回,你期望我拥有的,是不是也是你曾经渴望的?
好,既然如此,你想要的,我都拿给你。
他的影子在我的眼前闪过,我记着那把剑刺进他的胸膛,我也记得他闭上眼睛再也未曾睁开时候的那张脸孔。那些东西在我的眼前一点点被揉碎,一点点变成飞灰,最后停在落在我心里那座荒凉得连一棵野草都没有的坟头上。他从来都没死,他变成了我,我变成了他,我活着就是他活着。从今以后,我要努力争取的全都是属于他的。
我感觉自己曾以为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城墙壁垒坍塌了,连断壁残垣都没有留下。我睁开眼睛,松开双手,将自己一点点放开,如同床帐上那朵绽放的百合,雪白如斯,却带着点点猩红。
“左使,上药吧。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时舞不知何时上楼来了,已经站在门外。
我翻身侧卧,单手支着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走过来,坐在床头,从药箱里取出药,正要碰我的双脚,我却自觉地抬起一只脚落在她的腿上。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我,见我如此温顺,好像有些不适应。
我淡淡一笑,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她吸一口气,手指就贴上了脚心,凉凉的药涂抹上去,少顷,便是一阵火辣辣地疼。
时舞抬头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我面不改色的样子,张开的嘴巴僵了僵,随后慢慢闭上。
室内一片寂静,我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她纤长细白的手指在,打破沉默。
“抱歉,之前的事。”
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我。
“不应该伤了你的侍女。”我淡淡看她一眼,视线挪向门外,那里的阳光很是耀眼。见她不接话,我掀掀唇角,续道:“连累你们没有合适的鞋子穿!”
她闻言上药的手忽然一颤,长而尖的指甲不小心划上我的伤口,我回神冷眼看她,她才醒过神来。
“也是她不懂规矩,受点教训也好。”她敛了眸光,继续着上药的动作。
她倒是会做人,给个台阶就顺着下。有仇必报的模样现在是一点都看不到了。
“学规矩这些事情掌舞大人比我清楚,还望你不吝赐教!”
我的声音平缓如常,里面却掺着几分冷然。
她上药的手又是一颤,我的伤口又是一阵尖锐的疼,只是这次我再没看她一眼,只是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毫不在意。
许久,我才感觉到她颤抖的指尖又贴上我的脚心。
“左使客气!”
我不太了解这个时舞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又突然不出任务一心一意地当起了掌舞,每天呆在这些莺莺燕燕之中。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在宗主面前可以那样泰然自若,毫无畏惧。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知道无论是做杀手,还是做掌舞,都与她无关,她从来不能做她自己,我也是,禾回也是,琴弄也是一样。
我累了,也厌倦了。
既然过缘早就死了,为什么不死的干脆些彻底些,为什么要留下那么多羁绊,那么多枷锁呢?
一切都该结束了。就到这里吧,就让那个怯懦的过缘死在今天,从此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