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他伸出手来,轻轻一拉,便将我拉倒在床上,我回神错愕地望着他,刚要从床上弹起来,却被他按住了。
他低头在我耳边冷声道:“再动一下试试看?”
他今天已经警告我很多次了,换做以前,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有,但凡事不顺他心的,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他今天这样纵容我,反而让我觉得更恐惧。
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在他的床上。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看着屋顶,天花板上雕着一些金色的花纹,是大朵的芙蓉花,绽放地热烈。
他把我捂着伤疤的手拿开,手指抚上去,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来回游移。
我紧绷的身体被他这样抚弄,轻轻颤了颤。呼吸也跟着打颤。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从来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所以他才那么可怕。
此时此刻,我倒真希望他把我丢出去,总比这样要好些。
他轻笑一声,手指终于挪开,顺势挑起我的发丝,辗转于手指间,垂着眸光睨着我。
见我紧张地咬着唇,轻轻往我脸上吹一口气。他独有的男性气息像是雨前压迫下来的云,我就要窒息。
“本座的饮食很固定的,不吃人!”
我听着他的话,不作声。
我倒宁愿他吃人。
他这次倒没有和我卯上,见我不说话也没打算计较,有瞧我一眼后就坐起身来,又开始他那盘剩下的棋局。
我识趣地起身下床,立在了一旁,低头瞧着自己的脚丫。
房门再次被敲响。
“宗主,时舞求见。”
柔美的声线,听起来耳朵都跟着舒服。
时舞?很熟悉的名字,此时脑子很是混乱,竟一时记不起来。
“进来。”
女子听到命令,款款上前来,却只是矮身福了一福,直接问道:“宗主,不知找时舞有何吩咐?”
他手指间夹着一枚黑子,就要落到棋盘上,却忽然一抬手,那枚棋子就冲我飞了过来。我本能反应,头一偏,那枚棋子就掠了过去,死死钉在了墙壁上。
“你有三天时间,把她教成一个女人。”
她这才向我看过来,端详许久,终于认出我来:“这不是左使吗?”
我漠然看她一眼,没作声。
把我教成一个女人?这就是他今日找我来的原因吗?
“怎么,做不到?”
这个有着倾城之色的时舞,笑了一笑,道:“不是,只是需要左使好好配合……”
她的目光并未从我身上移开,含笑将我上下打量着,好似我是一个稀罕的物什。
我很反感。
宗主没有理会,只是冷哼一声。
“三天之后,把她给我送过来,要是本座不满意,你们舞坊就自己了断吧!”
时舞淡定得很,毫不畏惧,只微微点了点头。
宗主没再说话,一枚棋子又落了下去。
我朝他躬了躬身,便抬步离开,走道架前,正要拿起长弓,时舞跟了过来,提醒道:“左使,接下来的三天里,您不需要这个!”
我冷眼看她,做什么还需要她来教?
如果不是在宗主这里,我早就割了她的脑袋了。
她迎着我的目光,没有想要让步的意思,我不好发作,只得放下弓走了出去。
我出了云间阁,就打算回住处,却被身后紧随着的女子再次叫住了:“左使这是去哪里?”
“回去。”我以前从不屑与这些女子打交道,可以说是连看都不想看。我住处的侍婢早就被遣散了,人多了反而会破坏我的心情。
“时舞与左使无怨无仇,左使这是想让时舞和舞坊赔命吗?”她走近前来,替我理平衣领,“您的住处还是远了些,这个样子岂不是有损左使的威严?”
“……”我自然知道自己现下是怎样狼狈的模样,无言以对。
真是该死!
“那左使请吧!”她伸手做出礼让的姿势,那是舞坊的方向,离这里不远,只消穿过两处游廊。
宗主刚才提到舞坊之时,我才想起眼前这个女子是谁。时舞,舞坊的领舞,身态苗条,舞姿美妙,尤其是七步舞跳得出神入化,堪称一绝。最主要的是,她也是悲鸣的杀手之一,可是却很多年不曾出去执行过任务,只是一心打理着舞坊,时不时为宗主跳舞怡情。
一次,莫离硬拉着我去舞坊,说是时舞新编了一支舞,他想去凑热闹,就要我也跟着过去,还说什么让我去那里沾沾胭脂气,添点女人味。
我当时正在喝茶,听他说出这话,一口茶喷了出来。
杀手还需要女人味吗?能杀人不就够了吗?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悲鸣那么多有女人味的人,我也没见她们有什么能耐坐上左使的位子。
为此,我对于莫离的言论嗤之以鼻。
可是,当日我和他比剑输了,最后还是跟着他去了舞坊。
传言不假,时舞是当之无愧的舞中妖姬,那是我第一次见她跳舞,每年宗主寿宴上都有舞坊的人跳舞助兴,只是我一向对这些热闹不喜欢,所以总是躲得远远的。那日见到她跳舞倒没败兴,竟然和莫离一起看到舞毕。犹记当时莫离夸张的表情,简直不敢相信我没中途离去,竟然留到最后。
今日再见她,已经隔了许久。
平日里我要么下山,要么呆在后山,要么就呆在住处一待一整天,所以,除非我刻意见她,否则我们很难见面。
对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我自然地选择了遗忘。
我跟着她到了舞坊,那一群舞姬见我那般模样时脸上的表情,让我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我眼风扫一圈,她们立马吓得花容失色,闭上了嘴,全都自觉地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时舞无奈笑笑,走在前面将我引上阁楼,带我走进正中的一个房间。
“左使,这就是您的房间了。这三天,恐怕就要委屈您了!”
我没理她。扫一眼房中布局,看到了衣柜,于是走过去,从衣柜里翻找一下,想找一身合适的衣服,这身该死的鹅黄色长裙让我别扭得很。可是里面只有裙子,而且一件比一件艳丽,甚至于还有两三件透明的纱衣。我有些气急败坏地踢翻衣柜,寒着脸坐到了桌前,倒了一杯茶水。
在云间阁捱了那么久,口渴。
时舞倚着门框,看着我,眼中带笑。
“左使着女装生气的模样挺可爱的!”
我一听,心里更气,手中的茶杯被我生生捏碎,“没事就滚!”
时舞无奈地摇头,走向我身后的那个梳妆台。
没一会儿就立到了我身后,她拾起我散乱的长发,用梳子轻轻梳理起来。我不喜欢别人这样靠近我,想要站起身来,却被她按了下去。
“左使,头发是一个女人最天然的装饰品,想成为一个女人,梳发绾髻可是必修课。”
我抿着唇,重新拿起茶杯倒满水,不吱声了。
她就这样开始捯饬我的头发,上了头油,梳了一个利落简单的发髻,最后又去梳妆台的盒子里取出三两支步摇和簪子,帮我插上,最后索性把我拉起来,按坐在镜子面前。
我看着镜中自己无甚表情的脸,又看到裸露着的双肩,还有那道丑陋的疤痕,撇开了头。
我从来没有穿过女装,甚至于看到别的姑娘漂亮的模样也没有一丝艳羡,只觉我离女人真得很遥远。
时舞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一阵香扑扑的花粉味道。
“什么东西?”我皱着眉头抬手掩着鼻子,不悦地问道。我对这些气味比较敏感,清淡些还好,要是浓了,我会觉得头疼。
“胭脂。”
这就是胭脂?我抬眼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
她倒是不管我乐不乐意,已经扳过我的脸,就要开始给我涂抹。
像是受到凌辱一般,我生气地挥挥衣袖,想要把她推开,可是她却异常轻巧地闪身避开,身上的水碧色长裙打个圈,像是一朵绽放的花,妩媚而妖娆。
“左使莫要生气,习惯就好了。”
“别碰我!”我眼里现出杀意,语声寒成冰。
她倒是好脾气,漫步过来,叹一声:“哎,我真命苦!冒着身家性命教您,您还对我多是怨怪。”
“……”
她走进来,白皙纤细的手指在我的脸颊上磨蹭,完全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最后还抬了抬我的下巴,又是一笑:“反正完不成任务也会被宗主降罪,倒不如被左使了结,我也图个痛快!”
我气结,手握成拳,却又不能真下手,只得没好气地忍了。
她却已经很投入地帮我上妆了,最后还拿起眉笔为我细细描着眉毛。
等一切完毕了,她退开一步,定睛瞧我,似是很满意自己的成果一般点了点头。
可是,还没满意一会儿,就又沉静下来,她缓缓开口,问道:“左使没有耳洞?”
明知故问!
我凉凉瞥她一眼。
今天真是够了。
“我珍藏了一对琥珀珠子的耳环,本来是打算送与左使的,现下可如何是好?”她抱着臂一只手擎着下巴,看着我。
“你想怎样?”
她闻言皮笑肉不笑地伸手从梳妆台的盒子里拿出一根绣花针,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极慢地眨下眼,便夺过绣花针,对着镜子在两边耳垂分别扎穿,把绣花针扔在台上,看着耳垂沁出细密的鲜血来。
“你舍得自己的耳环就好了!”
她笑了笑,没回话。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我敛了眸光,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竟然有些认不出来了。
来人是一个侍女,我从镜中看到她的样子,不像是舞姬。可是长得却很纤巧,一看就是机灵得很。
“掌舞大人,这是属下刚刚在司衣房取来的新鞋子,也不知是否合适左使穿?”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我这边看过来,那好奇的眼神让我着实生厌。平日里,谁不知道左使是个狠辣的人,有几个敢这般无礼地瞧着我的,真是找死!
我捻起那根绣花针,使出几分内力,便朝她的方向弹了出去。
只听见一声惨叫,那侍女就捂着右眼,哀哀地在地上打滚,指缝里的血直往外涌。
“卿儿!”时舞刚才的注意力全在那双鞋子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不悦,自然也没有想到我会为难这个小侍女。此时,见到小侍女这个狼狈可怜的模样,既惊恐又恼恨。
我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端坐着,顺便拿起梳子梳着已经被理顺的头发。
“左使,你……”
“你管不好下属,那我就只能代劳了!”我说得无关痛痒。说实话,我觉得自己没把这个不知所谓的小侍女一掌毙命,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
“那还真是感谢左使了!”她一字一句地咬出来。
我冷冷笑一声,礼貌地回道:“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