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夜晚,真的很适合讲一些凄美的故事。
莫离喝着桃花酒,有的是兴致:
我是第一批来到悲鸣追随宗主的人,对女祭司青弦也很了解。她是第一任女祭司,当然距今为止,也是唯一的一位女祭司。这位女祭司身世迷离,就连宗主也没有查到关于她之前的哪怕一丝丝痕迹,她就好像是从天而降,与这世界的交集为零而已。她生的倾国倾城,功力也高深莫测,记得有一次,她悄无声息地进了宗主的房间,呆了整整一夜,宗主都没有发现。宗主醒来的时候,只看到氤氲着热气的淡茶。
青弦善音律,尤其是弹得一手十三弦,可谓是世间一绝。只是,她不会轻易弹奏,因为那是她的杀人工具,她弹起十三弦,总是会有人搭上性命。宗主听她弹奏,有时也要耗去些许内力方能抵挡,更何况是我们这些手下。所以,我们总是躲在较远处听余音,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挡不了那琴音的魅惑,简直如痴如醉。
那时候,悲鸣还没有女子,她是第一个。自那之后,悲鸣开始收女弟子了,而她就是她们最好的调教师。
她精通剑法,写出各种精妙绝伦的剑阵和心诀,也亲自教导手下的人习练。那个时候,悲鸣随便一个手下都可以独当一面,大半是她的功劳。宗主对她青睐有加,几乎有求必应。很快,她就被封为悲鸣的女祭司,地位仅次于宗主。
尽管我经常见到她,可是我从未对她讲过一句话。这是悲鸣的一条规矩:任何男子接近她,都会被宗主亲自了结。
宗主爱上了这个女子,毫无防备的。
青弦那样聪慧的女子,自然知道,只是她不爱他。
于是,七年前的一天,她忽然消失了,再也没有踪影。宗主曾派我和琴弄一起下山寻找,可是没有任何音信。后来,宗主甚至自己亲自去找,可仍是无果。女祭司就这样人间蒸发一般,成了悲鸣的云烟过往,是宗主的一道伤,是悲鸣的禁忌。
我听到这些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宗主曾爱过一位女子吗?我以为他是一座冰山,无关爱恨,只是冷冷地下达着一个个杀伐的命令,他可怕的独占欲原来从那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他不允许悲鸣的人有感情,甚至不喜欢我们彼此之间走太近,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青弦的缘故。但凡是他得不到的,他自然也不希望别人能得到。悲鸣的一切都是他的,他不允许别人私自占有,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了我和禾回一生一死阴阳两隔的结局。
我不知道宗主的过去,我更不知道宗主和青弦的过去。
我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那无生塔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和她有关系?”无生卷,无生塔,我不信二者没有关系。当然我也不信,事情就这样画上句点。
“据传言,两世海的山上,曾传出过极美妙的弦歌。于是,宗主便吩咐手下,将两世海山上所有的人全都抓来,一个不落,定要找出青弦的下落。那些人全都是些高手,个个出类拔萃,着实花了好些功夫。他们都是青弦教出来的,可是他们全都不知道女祭司的下落,宗主便命人专门建了无生塔,将他们关押,每日严刑拷打,直至他们尽数死去。无生塔里的那堆白骨里,有他们。”莫离说到这些,酒喝得更猛了,“我的失眠之症,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我一闭眼,耳边就是他们凄惨的叫声……”
我抬头看他,他的神色告诉我,刚刚好像发生了极恐怖的事情。
我趁机夺过他手中的酒壶,轻声道:“再喝就醉了,我可背不动你。”
他没理我,也没再去抢过来,只是依然故我,继续说着:“后来,某一天,一只白鸽送来了无生卷。是青弦的笔迹。后来,宗主便吩咐将无生卷放进无生塔。”
青弦怎么会送一卷心法,这心法有什么特别吗?我练了那么久,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还是有些东西是我们这些局外人看不懂的?我陷入深思。
“谁?”莫离忽然站起来,盯着门口的方向,大声质问道。我闻声也向那里看去,果然那竹树动了动,接着便见一个人影站在了月光下。
“是我,十味,给你送药的。”
十味,悲鸣的药医,擅长制毒。
莫离没有理会,继续坐下,抱着臂仰望星空。
“他怎么了?”我问十味。
“怎么了,失眠之症日渐严重,再这样下去,不是好兆头。”十味阴阳怪气地回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个十味骨子里透着一股阴寒,他那双阴鸷的眼睛总是让人胆寒,盯着你看时,就像是看到自己追逐的猎物,一种嗜血的阴冷。
十味看一眼莫离,冷声道:“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右使的份上,我懒得管你,浪费我的药材。”他把药扔给我,径自走了。
见他走了,我回头看向莫离,挑眉戏谑道:“看来,我得更加努力才行,争取取代你,不然以后连病都生不起!”
莫离闻言冷笑一声,把药扔到一边,沉默了。他紧皱眉头,彷佛在想什么事情。以我多年以来对他的了解,这个时候我最好还是保持沉默。我抬头看一眼月亮,它已经动了一段距离了,我该回去了。
我把桃花酿放在他的右手边,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刚走出几步,忽然听见他说:“过缘,以后不要再来我这里了。还有,以后离我远点。”
我愣在原地,身体一僵,嘴角抽动,吐出一个字:“好。”然后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听到他说了一句:“我是为你好。”
我没有转身,没有说话,静静地离开了。
天上有很多颗星星,可是只有一个月亮。那个甘愿当月亮的人,总要忍受太多的孤独。我想当星星,可是那些星星的宿命警醒着我,除了做那个月亮,才可以用光掩去悲伤。
我们注定孤独,是不是,莫离?
所有人都离我那样遥远,只剩一个你,如今连你也要将我推开。为了我好?可是,我只会辜负你对我的好。就像禾回一样。也许,最后的最后,即便不是你推开我,我也会远离你。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提前将悲伤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