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泼妇披头散发青面獠牙,正指戳文判官鼻子理论,说文判官含沙射影诽谤于她。
“这鬼是谁?”二人凑到众鬼臣队列,龙一笑忍不住,轻声问。
鳍背老者说:“两千年前,她是阳世著名的娼妓,因陪遍地球上三十九国国王睡觉而名声大操,又因三十九国王后染同一种性病而享誉世界。死后遭到报应,这不,你瞧她来到冥府后化身丑鬼,上半身为雌,下半身为雄,不男不女。”
鳍背老者接着又说:“阎君把她调到邢典部,现在是刑事一科科长,专门审理阳世过来的流氓。我们这里又把刑事一科叫蹂躏科,如果你在阳世包过二奶养过小三,犯到她手上,你就惨了,首先她先要一夜弄死你八次。”说道这里,鳍背老者将胸鳍附在嘴边,不禁掩口窃笑。
这一招果然毒辣。同是司法,冥界就比阳世邪恶离奇。不过,若是阳世百姓知道阴间这一律例,也许会有很多呼应与拥趸。想到这里,龙一笑轻叹一声,“这娘们如此厚颜无耻,为何阎君不剥她脸皮炼油点灯?”
“她的知名度太高了,阎君不得不考虑舆论压力。何况,当初阳世那些睡过她的人,死后有的成神,有的做妖,有的在阴司身居高位,阎君想动她也投鼠忌器啊。”鳍背老者轻声说。这时,那泼妇厉鬼好像听到二者耳语。泼妇厉鬼停止争吵,很快就看见一张生面孔。
泼妇厉鬼走到龙一笑面前,审视片刻,继而露出淫邪的笑容。接着,她走到阎君面前,说道:“阎君,这小鲜肉就交给我们刑事一科查办吧,你放心,只给我一个工作日,他阳世所有龌龊事,我能掏出一干二净。”
泼妇厉鬼主动要把龙一笑带回刑事一科审讯,这可把鳍背老者乐坏了。鳍背老者冲龙一笑会意一笑,“叫你别乱说话,你非管不住嘴。这下可好,被我不幸言中了。”鳍背老者的话好像点中龙一笑命门,龙一笑怏怏不乐,“瞧你这乌鸦嘴。”
那泼妇厉鬼见龙一笑年轻英俊,确已眼热,坚持要提审他。阎君明知她动了邪念,没有直接回绝,而将目光转移到鳍背老者身上,问此人来路。鳍背老者上前,报上龙一笑身份,并连说他在阳世作风正派忠于职守,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阎君非常信任鳍背老者,听后微微点头。
阎君与文判官低语一番,接着,对那泼妇厉鬼说道:“我刚刚问过判官,这个龙一笑还是处男之身,在阳世没有不良生活作风记录,也没有犯罪前科,既然这样,此人就无需刑事一科审查了。”
阎君甩手示意泼妇厉鬼、鳍背老者一同退下。那泼妇厉鬼碰了一鼻子灰,慢慢退到一边,惹得众鬼臣一阵轻笑指点。
要说这龙一笑来路令人生疑。喊魂坡那些死尸,都是人生迷茫失足殒命那里的,但灵魂则都要经过奈何桥,喝下孟婆迷魂汤,然后归位冥界。而龙一笑却是被一只来路不明的神鸟驮到喊魂坡,又被一群乌鸦追杀,从喊魂坡逃到冥界,这听来倒像是鬼话连篇。
远观此人,其精神亢奋至极,不带一丁点灰暗的死相,怎么判这个人的罪行呢?文判官生怕渎职犯错授人以柄,因而多长一个心眼。文判官又仔细核查一遍生死簿,生死簿上明明记录龙一笑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并在名字上打了差号。
文判官好生迷惑,突然,他一敲脑门,好像想起什么,赶忙唤来功曹,要功曹陪他去趟档案室。等到功曹将大约三千多年前的几本生死簿找到,翻阅一遍,文判官这才恍然大悟。文判官回到阎君身边,与阎君好一番耳语,过了一会儿,唤龙一笑过来与阎君答话。
龙一笑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拜过阎君。
“我说龙一笑,生死簿上虽然有你的名字,但是,观你面相,我觉得你特别面熟。我们冥界,你以前已经来过,即使六道轮回,这次你来这里也算提前报到。阳世有阳世的制度,冥界有冥界的成规,我这里暂且不能收你。”阎君说完,文判官已将生死簿翻到列有龙一笑生辰八字那一页。文判官将生死簿送呈阎君面前。阎君看后若有所思,提笔在龙一笑名字上画了一个圈,下缀批注:
此人不可小觑,他乃是东方历史的化身,是人类灭亡前的一段美好记忆,暂不收,发往冤枉井。
随后,复将生死簿拨还判官。文判官大声宣毕,继而唤来牛头马面二鬼。牛头马面接到差遣,飞速走向龙一笑。牛头手执钢叉在前,马面捧着枷锁镣铐断后。到了跟前,牛头搜身卸下龙一笑腰际藏掖的匕首,这边,马面将枷锁镣铐给龙一笑戴上。
鳍背老者紧随牛头马面出了阎罗殿,安慰龙一笑,叫他不要害怕。还说龙一笑印堂色明,中正、神庭二处腧穴色暗,是时运停滞之相,应该相时而动。然后,鳍背老者塞给龙一笑一沓钞票,说法尨喜欢这个,留待他打发法尨。转而,又给二鬼一番赔笑交代,二鬼拍胸允诺。
牛头单手用叉,挑开前头地下铁闸,鳍背老者这才止步,目送二鬼押解龙一笑钻进一条倾斜昏冥的地道。黑暗中突然燃起一团火焰,打身后由远而近,飞过龙一笑耳际,然后一直飘曳在他的斜前方。那团火焰离龙一笑脑门不过四五尺距离,随着沉闷的脚步声不断起伏,拳头大小,时明时暗,如一种彼岸引导,又如一袭武力威慑,到了马面那里,便成了他的鬼头火把。
龙一笑明知那是鬼火,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一条幽长潮湿的海底隧道。这隧道一直通往一个神秘的小岛,先是下坡,后又上坡,曲折坑洼,甚是难行。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程,直消熬约莫一夜,终于走到地道尽头。在这条地道尽头,有一个道口,道口旁侧,有几间小屋,其中一间,有好几团鬼火在室内不时游荡,不太光亮。
这间石屋是鬼卒值班室。“法队,又给你送来一个冤大头,请你接收。”牛头给龙一笑卸去枷锁镣铐,然后,十分客气地将一个本子递给正在喝酒的恶鬼,要其签字接收。
这恶鬼正是残害若红的恶僧法尨。昨天早上,吹灯庙里,龙一笑藏在柜子里时,透过柜门缝偷窥过他。想到若红被他害成那样,龙一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再一瞟他跟前那几道菜,龙一笑眼珠翻白,顿觉干哕。
法尨跟前一共六道菜,两凉四热。一道是凉拌生蛆,一道是醉蚯蚓,一道是干煸硬蜱,一道是清蒸蛔虫,一道是红烧蛴螬,一道是油炸灰指甲。这里边,唯一一道有点人味的是油炸灰指甲,那些灰指甲多从阳世走私而来,冤枉井里那些民众身上也可以取来一些,不过嚼起来没有走私来的香脆可口。
法尨招呼牛头马面坐下吃酒,二鬼推辞,法尨也不多作理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伴随“吱啦”响声,笑眯眯地咂摸几下嘴巴,颇为陶醉,捏几片灰指甲,又抓一小撮生蛆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一阵,这才扭过身形,在交接表上签了字,证明已经收到来犯。
牛头马面才走不久,法尨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带钱没有?”
龙一笑点头,继而将鳍背老者送他的那叠钞票拿了出来。孰知法尨见后不以为然,“我要的是金条!金条,通用货币,你不懂吗?你真憨还是装憨?”说着,冷不防将钱夺将过来,撒了满地,另只手顺势抬起,猛敲一下龙一笑的脑壳,“这些钱被那个老王八蛋碰过,拿到我这里,擦屁股我都嫌它脏。”
谁想若红那副凄惨的模样随之浮现眼前,龙一笑气不打一处出来,爽当伸手去锁法尨咽喉。碰到这鬼喉咙,就像触及一节滑溜的冰挂,冷意自指节直往躯干乱窜。龙一笑无暇顾及,也不害怕,揪住法尨衣领,双腕稍稍翘翻,竟将那贼提将起来。
“快,快将这厮拿下,这厮疯了,疯了!”
瞬间,也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小鬼,争着挤进值班室。这帮小鬼虽无高深武功,却个个刁蛮无比精于纠缠。只见他们或掰龙一笑的手,或踹其腰,或挠其腋窝,或挖其鼻孔,或掏其耳朵,更有甚者骑到龙一笑头上戳其眼睛。
龙一笑直被缠得着急,刚一放手,便有两小鬼搦住他的脚脖子,各扯一腿,大叫一声“开!”。就听“呱唧”一声,龙一笑被生生掀翻趴地。众小鬼见状,合身扑了过去,叠罗汉似地压到龙一笑身上,将其擒住。但听“噼里啪啦”,暴风骤雨般,好一阵拳脚。这边,早有鬼卒打开道口那扇贴着咒符的铁门。
直到龙一笑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法尨这才屏退众鬼。此时,他的酒力已经完全发作,只见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来,一屁股坐到龙一笑身上,这一下力沉千钧,险些将龙一笑夯为两截。
法尨摸了摸刚才挨搧的那半边脸,下颌前伸,双目一高一低,耀武扬威,接着扬起巴掌好一番回敬。又对龙一笑天庭那颗朱砂痣连抠几下,嘻嘻哈哈,嘲笑几回。
这贼并不知道这颗朱砂痣乃海国镇海宝珠所化,否则即便剜掉龙一笑一块肉,他也要据为己有。他只是在笑这朱砂痣并没给龙一笑带来好运祥瑞,栽在他法尨手里的,鬼都是庸鬼,人都是下人。
可叹这颗红痣,再也不像惧山对付尖头鬼那样,还能如眼睁开,迸射神光,助龙一笑伏魔降鬼。遇到法尨,这回它是可劲地装死,由此亦能看出,法尨这货到底有多凶煞,也难怪若红当初虽有此宝护体仍然被他杀害。
法尨大声狞笑,双手抓起龙一笑,走出值班室。守门小鬼心领神会,忙将冤枉井铁门打开。法尨也不多浪费脚步,离道口尚有三丈距离,将龙一笑往铁门里一抛,大喝一声:“到下边享福去吧。”
铁门上镌刻两只恶兽狴犴,龇牙咧嘴,虎视眈眈,在坏人的世界,无疑专吃好人。龙一笑一路往下坠落。原来,他被扔进了一口井状深渊,这深渊埋于山体之内,幽深而无水,在此权作称之枯井。这枯井里边漆黑一片,触不及四壁,不知道直径到底有多长,又有多深。
龙一笑顾不得疼痛,拼劲全力拨打着空气,好一番挣扎,才将身体立直,然后施展轻功,如哀鸿展翅。
“哎呦,是哪个讨债鬼?砸死老子了。”一个浑身臃肿的老男人痛苦地叫起来。仔细辨听,分明是一阵常人的呻吟。龙一笑连声道歉,将那人搀起。还好没将那人砸死,而他本人也无大碍,这都是轻功起的作用,在此,除了称奇之外,真不知该怎样表达。
正赔不是,龙一笑脖子上倏然挂了个凉丝丝滑溜溜的肉圈,心里不禁一惊。刚要说话,那肉圈舒翘开来,附耳轻声:“兄弟你先别声张,我是龙灵,是来救你出去的。那天在花未落面前你赶我走,我不怨你,现如今我又厚着脸皮帮你来了。”
楔子里有述,龙灵一气之下回到蛇祖峰,后又受花未落点拨,来蛇岛找到黑面地龙,号召几千条蛇连接在一起,成为一条蠕动的两千多米长的肉索。为了救他,一条粗细不均匀的动感绳索如从天降,龙一笑非常震撼,也非常感动。
龙灵叫青花灵蛇松口,然后摇身变成一条领带,系在龙一笑腰间,只保留蛇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