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杨夫妇大清早便出门卖柴,只剩两个好不容易睡着的失眠之人在房内。忽然,大门“咚咚”响起,郭东在外高声叫喊:“大哥,你醒了吗?”
杨宏图仍陈沉睡着,而杨雄压根没有深度睡去,所以一下子被惊醒,衣衫不整的开了门。郭东问道:“大哥呢?”
“还在睡。”杨雄挂着两个黑眼圈,打了个哈欠。
“啊?不是吧,说好的今天那个……”郭东欲言又止,还以为杨宏图因为父母的话而改变了主意。
“昨天我们睡得不好。”杨雄淡淡道。郭东跟着杨雄去房中,推开门便喊道:“大哥,说好的枪法呢?我可是天没亮就醒了,一直熬到你们父母离开后才过来的,快憋死我了。不行了,心头痒得慌,我得赶紧拿枪使使。”
“啊!”杨宏图打了个激灵,瞬间从梦中回来,立时挺坐起身,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口齿不清道:“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我……我这就教你们枪法。”
“哈哈,大哥你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啊,看你睡得这么香,还道你醒不了呢。”郭东打趣道。
杨雄回敬郭东道:“怎么说话呢,大哥要传授武学,我俩都可以称他为师父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得叫他一声爹;你若咒爹死,乃是罪大恶极。”
“嗯,说得对。”郭东竟罕见地赞同了杨雄的话,便是对着杨宏图拜了下去,道:“爹,请受孩儿一拜,您大慈大悲大发善心,传我们两个不成器的小鬼以无上枪法吧!”
杨宏图哭笑不得,做出个飞踹的动作,道:“别闹了,再闹,看我不踢死你们。”这番闹腾,把睡意彻底消去了,杨宏图速度穿好衣服,提起红缨枪,道:“走,去院子。”
三人来到金丝楠树下。杨宏图故作深沉,讲解道:“我爹当年是这么介绍这独门枪法的:杨家枪法是杨门的独门绝技,从不外传,由三十六式枪法和杨家六合枪法组成,攻守平衡,既不惧单挑,也不畏群殴;不仅适用于沙场斩将灭卒,亦可游刃于江湖惩恶扬善,是最为强悍的枪法,也是外家中的至高武学之一……”
“大哥,这些废话就不多说了,赶紧进入训练吧。”郭东急道。
杨宏图干咳两声,道:“呃,好吧。杨家枪法的总纲,你们昨晚听我说过,还记得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记得。”
杨宏图道:“那就好。现在,你们先试着将红缨枪平稳的托在胸前,然后双臂伸直,保持一炷香时间,这里没有香,就自己计时。来,郭东,你先试试。”
“好嘞。”郭东别提多高兴,可下一刻脸色便青了,叫道:“哇,好重!”待到双臂伸直,他简直快哭出来了,这红缨枪看起来体积不大,但毕竟是兵器,没有一定的重量做保证,是无法达到杀敌的目的的。“怎么这么重!还要托一炷香时间,大哥,你是在耍我呢吧。”
杨宏图一点不惊讶,道:“我没耍你,当初我爹也是这么让我练的,初学者都会觉得重。如果连枪都不能长时间托着,更别提练枪法了。”
“我……”郭东有苦说不出。学一门极富盛名的武学谈何容易?他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算是个小“秀才”,自是懂得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的道理,所以手臂酸了麻了也只能紧闭着嘴,闷声也不吭,还好他的武功功底不错,还能撑下来。杨雄在一旁看着郭东的痛苦表情,心里都有些生怯。
杨宏图默念着,心想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说道:“可以了。”郭东十指一张,红缨枪“噗”地坠地,而自己则向后倒下,惨叫道:“啊!我的手,我的手要断啦!”杨宏图和杨雄赶紧帮他的手臂按摩放松,酸意才有所缓和。
杨宏图问道:“杨雄,你……还要试吗?”
“这个……”杨雄已有退缩之意,但想起杨夫妇的态度,对比杨宏图将他视作兄弟,那内心的退堂鼓便怎么也敲不响了,道:“连郭东都撑下来了,我当然不能做逃兵。”
“什么叫连我都撑下来了,你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告诉你,老子我是未来的天下第一高手,老子一巴掌就能扇飞你,老子……啊,我的手啊……”郭东躺一旁滚来滚去,嚎叫般地提出抗议。
最终,一炷香时间过了,杨雄也步了郭东的后尘,加入“地滚者”行列中。杨宏图建议道:“你们揉揉胳膊,活动下筋骨,应该会好些。”
“大哥,你看我们这么可怜,就直入正题,教我们招式吧。”郭东叫道。
杨宏图道:“好,我将枪法招式连贯地演练一遍,注意看仔细,不强求第一遍就得全部记下,只需大致看明白身法、路数便可,之后在脑海中不断重复刚才的要点,待到你们觉得手臂没问题、记忆也没问题时再行练习。”话毕,立即跳出一段距离,将红缨枪顺着臂膀挥舞起来,枪杆如同缠绕在身体上的巨蛇,只要看到合适的机会,便会发动致命一击。“接、进、拦、劈、扶、扯……”杨宏图每念出一个字,都会做出相应的动作,而枪却一直如影随形——这体现出他对枪的超强控制力。那精铁制成的锐利尖头,在阳光下闪烁着摄人的的银芒,仿佛看上一眼都会有火辣辣的刺痛感。尖头下的红缨不停摆动,像是胜利者在挥舞沾满敌人鲜血的战利品。
杨家枪乃集众长而成型,招式看似简单,实则繁复无比。每一个不精通此枪法者,都不可能猜到下一个变化会是什么。用法如此精妙,学起来自是难上加难。杨雄和郭东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个所以然,只好勉强去记进攻的第一步是刺还是抡,第二步又变成哪种;至于防守方面以及攻击的细微动作,根本不可能看懂。杨宏图一整套动作下来,二人也只记下寥寥几招罢了。
“怎么样,记下多少?”杨宏图兴致勃勃,认为以两个弟弟的资质,必能一遍看明白。他回想起自己初练之时,不知被杨邦义批评多少次,可总是记不来;再“对比”弟弟们的“天赋”,实有妄自菲薄之意。
“这个……大哥,你能不能慢点,太快了我记不来。”郭东干笑道。
杨雄则干脆道:“唉,我太笨了,愧对列祖列宗。”
郭东于一旁笑道:“反正你祖宗究竟为何方神圣,我们无人知晓,愧对又如何?”
杨宏图呆若木鸡。他从出生至今,从未与杨雄郭东以外的同龄人交过手,一直对过目不忘、天赋极高之人心生羡慕。前两年被父亲单独训练枪法,总被骂成榆木疙瘩,不如杨雄和郭东聪明灵慧,他还道是因为自己笨而给家里丢脸了,所以自卑之感愈发强烈。如今听到二人直言记不来,一时有些懵,心生怪异的念头:“不会是我们三兄弟资质都很差,而我尤其笨,所以爹娘先教我枪法,让我笨鸟先飞吧。”
郭东喊道:“喂,大哥,你别发愣啊,再多演几遍,好歹让我们瞧个清楚。”
杨宏图回过神来,道:“哦哦,我再来。”
一连看了几遍,杨雄和郭东都未能记下多少,这让他们很是沮丧,第一次发现武学天赋并不算高。杨宏图观看半天,于心不忍,安慰道:“没事,这枪法的练习贵在持之以恒,进度快慢倒没那么重要。”
“是吗,你爹是这般与你说的?”郭东不信。
“没错,他是这么说的。”杨宏图笑道,语气坚定。事实上,这些大道理都是书上说的,但他自己可不这么认为,因为他可是整整练了三年才勉为其难有点成绩,照父母的说法便是:太慢了,别人已经跑出十步之远,你才踏出第一步。可见到杨郭二人心情不畅,他身为大哥当然要有大哥的样子,说两句谎话没问题,更何况这谎言是善意的,说出口没大碍——他早已于心中说了上百遍,要想骗人,得先骗过自己。
“那就好。”郭东虽然将信将疑,但听杨宏图坚定地语气,顿时有了信心。杨雄更是备受鼓舞,手臂似乎都不痛了。只有杨宏图在心里苦笑:终究是没底啊,我们三兄弟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这等水平和资质,怕是三两下就给丐帮、少林这等大门派的弟子打趴下了。这般想着,他翘首望天,愈发期盼那位张先生能领着兄弟三人展翅翱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三兄弟每日均于父母出门后便开始苦练枪法,其中郭东和杨雄负责轮流“站岗”,杨宏图更是像父亲般手把手教学,直至“站岗”之人远远瞧见父母归来并提醒才结束。即使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杨雄郭东二人可算记下大概的枪路来回,但仍无法连贯出招,更遑论变化了。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清明节已至,正是赴约之日。杨雄和郭东仰天长叹,本想赶在拜师前学会枪法,可怜心有余而力不足。杨夫妇搁下了卖柴的活,陪同孩子们一同前往约定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