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不相信,我的见识没你所想的那么低。早听闻当朝皇帝风流,那日一见更是确信无疑。那人十有八九是皇上,不会错的。”大叔见郭东不信,再次强调。“你也甭担心你娘,宫里虽乱,但有的是机遇。有言道:
一朝偶得天子临幸
两代位居官宦高位
三辈凌驾布衣头顶
四世同获奴仆侍奉
虽说你娘对你冷淡,可终归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一旦她获得机缘,你也会获益匪浅的。对了,皇帝给了我不少财物作为补偿,就当做是你娘留给你的吧,我暂时替你保管,你需要用的时候可以到我这来取。”大叔拍着胸脯说道。
郭东点头,他信任挑筋大叔,因为这位大叔是唯一真心对他好的人。
“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还有什么事直说就行。是缺钱?还是受欺负了,让我去给你找场子?”大叔笑道。前两年,郭东来这里的次数寥寥,每次来都带着目的,大叔已是习惯了。
郭东于是把拜师的想法告诉给大叔。大叔念道:“拜师学内功,一阳指,段家……嗯,是个人都会有想法的。不过,我也认识一些内家高手。”
“大叔你也有这等人脉?我怎么不知道?”郭东问道。
大叔道:“你才几岁啊,知道个啥。我认识几位逍遥派的武者,其中有一个是逍遥派掌门的弟子,跟我同族的,我曾将一间客栈交予他打理,不过后来他觉得无趣,便到江南游山玩水闯江湖去了。你想学内功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逍遥派。”
郭东怦然心动。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我想和杨宏图一起拜师……也算上杨雄吧,我们三人若拜进逍遥派,可以成为核心弟子吗?”
大叔脸色怪异,道:“你想多了,我只能联系到逍遥派的普通门人,至于那位掌门弟子,我都不知他现今人在何处。所以说你们只能从最最普通的弟子做起,每日帮师兄师叔砍柴煮饭做脏活,慢慢积累,待得掌门认可了你,才能算是核心弟子。”
郭东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三分热度一下子冷却了,道:“那算了,我还是拜那个人为师吧,起码是他主动收我们为徒的,对我们态度也还可以,还给我们钱,想来不会太过苛刻。我决定了,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你这是把你的两个兄弟比作鸡吗?净是瞎说。”大叔汗颜,这比喻真不堪。
郭东嘿嘿一笑,眼里忽的射出一道亮光,显得霸气十足,道:“我一定会成为武林高手的。”
“有志者事竟成。”大叔笑道。“你过来主要是跟我说拜师的事,对吧?”
“是的,我等下还准备跟我爹说一声。诶,大叔你刚才说可以从你这取走那笔钱对吧,我现在要拿走一些,拜师嘛,之前我惹他不高兴了,我怕拜师后他会狠狠训我,所以送些礼物,嘿嘿。当然,我自己也要用些的。”
“噢?没想到你有这等觉悟,应该的。”大叔将财物取出,装入一个包裹中递给郭东,道:“拿好别掉了,注意小偷,避开凶神恶煞的人。”
“嗯,我知道了,谢谢大叔。”郭东眉开眼笑,爽快答道。
大叔沉吟,抚摸着郭东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东子,你学本事以后千万不要像你爹那样偷摸拐骗。你要好好做人,切勿恃强凌弱,更不要惹是生非,否则实力越强,对其他人危害越大,切记。”
“我知道了,挑筋大叔。”郭东听类似的话已不下十遍,耳朵都出茧子了。“没什么其他的事,那我就回去了,下次你见到我时,我肯定是个高手了,哈哈。”郭东向大叔道别,拔腿就跑。大叔望着郭东远去的背影,叹道:“希望这小子能做个好人吧。”
杨宏图和杨雄跟着父母回家,一路上都没提起拜师的事。回到家中,杨夫人抄起一根竹竿便往两人身上打去,两人疼得嗷嗷直叫,痛呼声此起彼伏。杨宅旁,一个乞丐淡然走过,正是之前尾随而来的那人。他听到里面的杀猪叫,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又周围转悠一圈,这才匆匆离去。一炷香时间过去,竹竿的破空声、硬物击打肉体的声音和小孩子的惨叫声才渐渐消停。杨邦义严厉地说道:“你们就给我呆在家中,哪也别去,觉得闷了就去院里活动筋骨。为了找你们耽误这么久,搞得我们俩现在还得出去卖柴。”他没有动手打,是觉得自己出手,可能会不小心打坏孩子。杨夫妇又训斥一番,这才甩门而出。
杨宏图和杨雄趴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这次娘真生气了。”杨雄道。
“是啊,等过两天他们气消了,我们再说拜师的事。”
“没错。哎哟,痛痛痛……”杨雄想看看自己被打成什么样,于是把上衣脱了,不料衣物与伤痕轻微触碰,竟引起一阵痉挛般的疼痛。床的旁边有一面铜镜,他把身子一点点挪到铜镜前,看到触目惊心的几条鲜红色的痕迹,像是用从火炉中拿出的通红铁棒烫上去的一样,顿觉背脊阵阵发热,刺痛感再度急剧攀升,咬牙忍痛道:“啊!痛死了,真是的,简直不像是亲娘。”
杨宏图也被这情景吓到了,嗷地一嗓子叫出来,衣服已然扯下,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再凑到铜镜前和杨雄一对比,发现自己身上的痕迹明显要浅很多,而杨雄的却快要沁出血来了。他看了又看,道:“看来我的抗击打能力比你强。”
杨雄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回床上继续趴着。杨宏图呆站了一会,道:“闲来无事,我去院子练练。”
“你去吧。”杨雄有气无力道。
“你要不要也……”
“不要。”杨雄不等他说完就打断。“我要先在床上休息,现在出去,随便被风一吹都会痛得抽搐。”
“那好吧。”杨宏图找出父亲的红缨枪,去金丝楠树下习武去了。
“不像是亲娘……”杨雄默默念道。
杨宏图来到树下,打着赤膊一遍遍练习杨家枪法,拦、拿、扎,各种招式不断温故。这枪法是三年前杨邦义手把手教给他的,招数甚多,变化莫测,运用灵活,所以需要勤加练习,否则会生疏如初。他心中想着数个月前他爹说过的话,那次他有一个月没有碰过枪。“倘若世上有另一个你,那个你每日都苦练枪法,从不懈怠,那么你和他比武,必在十招内败下阵来。”杨宏图本将信将疑,直到不久前和张择端交手,他在匆忙中下意识地使出一记回马枪,逼得那位高手章法大乱,他才明白他爹所言不虚,真不愧为枪法第一人,能做他的儿子,真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这般想着,连身上的伤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头顶的太阳渐渐沉向西边,杨宏图大汗淋漓,但仍在不知疲倦的耍枪。“杨雄,你终于出来了。好点了吗?”他见杨雄慢吞吞地从屋里摸出来,也赤着上身,伤痕依然清晰可见,道:“天快黑了,没午时那般热,你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杨雄双手撑在墙上,头撇向杨宏图这边,没什么精神,道:“还是别了,衣服贴在身上,会让我觉得很痛。”
“有这么夸张么?”杨宏图边练边回答,想着抓紧时间,要像父亲一样强。
杨雄盯着杨宏图表演完一段枪法,目中闪出一丝羡慕,而后才冷冷道:“你又不是我,无法感同身受,当然认为我是在夸大其词。”
杨宏图虽在操练,但也听出了杨雄语气不正常,感到有些凉意,便将手中的红缨枪放在地上,关切地问道:“你伤的……很重?等爹娘回来,让他们带你去病坊涂些药吧。”
杨雄面无表情道:“不算很重,还好没死。”
杨宏图劝说道:“你也别太怪爹娘,他们也是担心我们,这次我们玩失踪,就怕下次可能真失踪了,所以才让我们铭记教训。”
杨雄将头扭正,缓缓埋在胸膛前。杨宏图以为他理解了爹娘的苦心,开玩笑道:“其实多挨打,皮肉能更坚实的。”杨雄不语,但原本清澈的大眼,此时却紧缩着,眸中似有遮天蔽日般的万丈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