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山风景秀丽,仙气氤氲。自古便有“亘古无双胜境,道家第一仙山”美誉。太宗似乎意犹未尽,用过膳就令归真道长引着在这太和山四处转转看看。果然处处秀美,风景如画。猿猴麋鹿皆有人性,山石草木俱是灵根。
不觉又行了近半日,日头西斜,晚风阵阵。至一处凉亭处,太宗走得累了,在内休息。太宗似乎兴致颇高,忽然对归真道长说道:“听问道长收有四个弟子,想来个个也是道法精深,不知是哪几个,何不引来让朕见一见?”
归真道长得了旨,忙招来弟子,却只有三个人到得太宗眼前。这三人一字排开,一齐行跪拜礼,太宗抬眼瞧去,三个年轻人年纪大小各异,但道巾道冠、道袍道袜,三人皆是一般装束。果然个个精神饱满,气韵内敛,但每个人气质神韵又都不同。
归真道长面色欣喜,一一介绍,指着右手第一个说道:“这是贫道大弟子,名顾玄同,道号玄重子。勤于道学,颇为能干,已经能为贫道分担大小事情。”
顾玄同行跪拜礼,朗声道:“弟子顾玄同拜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我大唐江山永固。”
太宗细细打量,见顾玄同虽只有三十岁左右年纪,但面如满月,额头广阔,是宽厚长者之像。成熟稳重,自信超然,果然颇有大师兄的威严,不禁频频点头。太宗朝身边内监一使眼色,内监会意,立即捧出一个四四方方精致锦盒。内监将锦盒打开递到顾玄同手上,只见盒内是一顶精美的混元巾。
顾玄同双手接过,扣头拜谢。归真道长又顺着指着中间一人接着说道:“这个是贫道二弟子孟松直,道号玄寂子。严于律己,踏实本分。”
孟松直同样行礼道:“弟子孟松直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宗看去,见此人与第一人不同,身材高大,面沉似水,不苟言笑,看来是个心胸沉稳之人。
太宗见之,心中不喜,只点了点头,一挥手,内监又捧出一锦盒给予孟松直,盒内是一顶九梁巾。
孟松直谢过,太宗早将目光看向最右边的那个,只见那人年齿尚幼,完全一副小孩模样,身材瘦小,那一身道袍穿在其身上有些松松垮垮的。太宗见之笑指道:“他呢?”归真道长立即答道:“这个是贫道最小的四弟子韩若水,道号玄虚子。”
韩若水慌忙行礼:“弟子韩若水参见陛下。”这韩若水年纪较小,心中慌张,只是弓腰垂首,竟连身体也微微瑟瑟发抖。归真道长见了急忙解释道:“陛下不要笑话,贫道这小徒他有些内向胆小。”
太宗听了反而比较好奇,目光射去,这韩若水不过十岁左右年纪,果然深深埋着头。太宗颇觉得有意思,便冷哼一声,故作恼怒问道:“怎么,朕很吓人吗?”
韩若水跪拜在地,小声答道:“不。”
太宗又大着声音问:“那你见朕为何这般慌张?”
韩若水已吓得不能言语,一旁的归真道长等人也是惊慌无措。
“陛下恕罪,天子之威,我四师弟不敢不惶恐。”太宗本只想玩笑一番,正要改容宽慰,忽有人回话,众皆吃惊。太宗循声看去,正是孟松直。只见他昂首挺胸,泰然自若。
太宗颇觉得意外,转而盯着孟松直道:“那你为何不惶恐?”
孟松直仍然神色不变:“陛下天子之威,小道不敢惶恐。”言毕,恭恭敬敬俯身磕头。
众皆愕然,太宗一怔,忽哈哈大笑起来,赐韩若水一领新道袍。笑过,太宗猛然意识起了什么,沉下脸去,指着归真道长三个弟子说道:“听闻道长收有四个弟子,朕今日见了三位,那道长的三弟子何在?为什么不引来见朕?”归真道长看太宗神情知道太宗有些愠色了,慌忙拜倒,道:“禀陛下,贫道这三弟子确在山上,只是......”
“只是什么?”太宗性格英明果断,为人处事向来果决,此刻见道长吞吐,心中更是着急不满,因此语气上也更重了两分。
归真道长忙解释道:“启禀陛下,贫道确实是收徒四个,除了此三子,还有三弟子,姓孙名邪。贫道这四个弟子,唯有这不肖的三弟子天分最高,聪敏过人。”
太宗思忖片刻,哑然失笑。道:“孙邪?这名字倒也奇特。”
归真道长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陛下圣明,我这徒弟名邪,修道为人也有几分“邪气”。这孽徒素来轻狂自傲,老道和他众师兄弟一直以来劝诫教导也没有办法。一个月前,这孽徒轻慢道法,不尊山规,口出狂言,是以贫道将其罚在天柱峰思过三个月。如今这孽徒刑法未满,因此未来拜见陛下,望陛下恕罪。想来这等不肖弟子,陛下不见也罢了。”
太宗听了解释,心中气已消,却对归真道长这个口中的三弟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这个世上,有脾气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过人的天才,他们敢于打破常规,能人所不能。聪明就是他们足够的骄傲的资本;而另一种恰恰却是最无能的蠢货,他们一无所能,却会向别人发脾气,当然只能对自己好的人发脾气。太宗一生驰骋天下,所遇大德高人,能人异士不少,这一点太宗比谁都要清楚。所谓三顾茅庐,礼贤下士,不过就是迎合那些有脾气的聪明人的一种方式。
此时太宗就有一种感觉,这归真道长桀骜不训的三弟子很可能就是一个有脾气的天才聪明人。
太宗命归真道长带自己到天柱峰下,遥望山峰峭立,高耸入云。屹于众峰之中,威严壮丽非常。再看其周身山雾环绕,山体若影若现,真如仙境一般。当下四野寂静无声,却时不时有猿唳鹰鸣,更增添几分森然。
太宗换了简衣,便要登这天柱峰。众人欲跟随左右,太宗一概不允,包括归真道长和魏征,只命他们在这峰下等候。
通往天柱峰的山路最是难行,山势陡峭,难以修建道路,因此只依山势而开凿。是以常常不得不上上下下,七拐八弯。道路窄小,四壁又皆不光洁,太宗扶壁而走,手上也多处划伤。
到得背光一阴凉处,四下都是苔藓,一股凉气霎时袭来,让人不由打一个哆嗦。山壁上涓涓淌下泉水,叮咚有声,聚而成一小水坑。太宗行了许久,又累又热,于是俯下身来,伸手触去,只觉得触手生凉,妙不可言。太宗心中欢喜,遂用水沃面,一解疲乏。
再往上行,愈发难行。太宗气喘吁吁,伸手擦汗,回身看去,但见峭壁悬崖,自己已行有百丈高。心头一悸,自己脚下稍有不慎,只怕粉身碎骨。
抬头快到峰顶更没了道路,只有一块半圆不圆的天然大石,石头身上几道浅浅的凹痕,必是人工斧凿,权当作阶梯了。
石头圆滑,凹痕又浅,太宗不敢大意,手脚并用,这才一步一步攀了上去。
天柱峰高千余米,太宗一面攀登,一面也领略了山光。此刻历尽艰辛,俯瞰万物所见所感大不相同。终于,太宗登上天柱峰,略收拾形容,整顿衣衫。身上手上几道伤口,衣服也已多处破烂,尘土满身。
彼时天已近晚,云层在夕阳照耀下显出绚烂的火焰色。太宗立于山峰上,不知是置身于云海还是置身于火场。极目远望,渺千山层云。放眼看去,千山俯首,万岳低头,实大有吞吐天下之感。
“你,是何人?”
太宗正陶醉于这般壮丽无比的景色,忽听得身后有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