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偏殿里,打斗正激烈。
四座开启的石棺陈列在偏殿中央。石棺上空,韩胄在红漆金柱间穿梭飞行,身后三具阴尸紧追不舍。一道道惨绿剑气打在他身上,被防护法术或吸收、或弹开,把墙壁和屋顶打得千疮百孔,殿内金柱也断了几根,整座偏殿摇摇欲坠。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也尝尝小爷的剑气!”
韩胄的剑气呈现纯正的青色,其中蕴含着文心正气,一旦击中敌人,就会瞬间爆裂,释放出更强破坏力,尤其对各式防御法术有奇效。
可是,阴尸根本毫无防护,全靠特殊体质硬吃剑气。一团团剑气接连爆开,却只在它们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行动丝毫不受影响。
韩胄无奈,挥笔写出一个凝字诀,将阴尸来势略微一阻,继续带着它们兜圈子。
偏殿一角,一道防御石碑凌空绕圈,将程立雪和邓巩两人护住,碑文一闪一闪,发出有节奏的亮光。一具阴尸在防御圈外左冲右突,面无表情地攻击着无形护罩,每次出手,石碑上都有一个铭文暗淡下来。
程立雪面上有些慌。
她自幼跟随师父在书院修炼,鲜少踏出山门,更缺乏历练,从未有过冒险经历。这次地底探险,一路上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全凭意志支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如今一具瘆人的阴尸就在几步之外,脸上的青绿死气看得清清楚楚,她又怎能不怕?
邓巩看她面露惊恐,颤声说:“别、别怕,我、我保护你。”
这话底气先就不足,况且程立雪身为修士,又怎可能让一个凡人保护,当下勉强冲他笑了笑,并无心说话。
邓巩脸上一红,掠过羞惭之色,低头不再言语。
那边,韩胄高喊一声:“再尝尝小爷的文心正火!”火字诀一挥而就,化为三团青焰,将三具阴尸裹住。
顿时,凄厉嘶号充斥大殿,房顶尘埃簌簌而落。
青焰愈燃愈烈,三具阴尸从半空跌下地来,一身早已腐朽不堪的衣物尽数化为灰烬,变成三具黑炭般的焦尸。
韩胄大为得意,正要去解救程立雪和邓巩,地上三具焦尸却起了变化。
只见绿幽幽的光焰从焦尸心口涌出,迅速向全身蔓延,化作丝丝缕缕的筋脉血肉,重新塑成人形,缓缓站起。
它们的皮囊已然不在,只剩一身红白相间的血肉,呈现出血玉般的光泽,手中长剑也被血肉包裹,化为骨锥。
双瞳之中,邪火爆燃。
一股比之前更强大的邪恶气息,笼罩在殿内。
“不好!”
韩胄失声惊叫,抬手又是三个火字诀,脸上现出疲惫之色。
青焰再次将阴尸包围,却倏然化为青绿,再转为惨绿,顷刻之间竟被阴尸炼化成邪火,更添邪异威能。
一阵无力感涌上韩胄心头。
文心正火乃正道无上玄功,由天地正气锤炼而成,竟能被阴尸炼化为邪能,这颠覆的一幕实在闻所未闻,远远超出他的认知,让他对自己引以为傲的道统传承产生了一丝疑问。
只此一瞬,心魔已生。
三具血肉阴尸迅速围了上来,韩胄却呆立当场,神思不属。
程立雪见状大急,有心上前援救,却被阴尸拦阻,不敢踏出石碑范围,只得甩手丢出一张字帖,悬在半空,殿内立刻浮现出一口巨大铜钟的虚影。
“咣”的一声,满殿震动,房顶半塌。
韩胄顿时惊醒,回神一看,见三具阴尸已经举起尖锐骨锥,向自己当胸刺到,只是被煌煌钟声阻了一阻,才没有刺进他的身体。他一咬牙,凌空写出御字诀,结成一道屏障挡在身前,忽觉圣宫陡然一空,竟站立不稳,半跪在地,连提笔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三具阴尸不闻不问,骨锥加速刺向韩胄,忽听脑侧风生,一扇黑沉沉的石板凌空飞来,瞬间将三具阴尸砸飞到墙角。
聂猛大步冲进殿内,拔出腰间铁锥,一锥一个,依次刺入它们的心脏。
阴尸身上绿光大盛,玉石般的血肉迅速消融,化为三具枯骨。
最后一具阴尸见状,把头转向聂猛的方向,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将身一纵,化为一团惨绿光雾,从破开的屋顶飞遁而去,消失在灰蒙蒙的雾气里。
韩胄感激地冲聂猛点点头,就地坐下调息,程立雪也松了口气,邓巩则快步走到聂猛面前,满脸激动地问:“聂兄弟,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不敢相信,一个凡人竟然能杀死连韩胄这样的修士都束手无策的怪物。他的心底更隐隐生出一丝期望:聂猛能做到,他也应该能做到。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轻自己,尤其是程立雪。
聂猛向他解释了自己的发现。
邓巩有些失望,原来聂猛并非完全依靠自己,而是借助了别的力量。也就是说,他仍然是个凡人,并没有任何奇遇。不过就算如此,也是极了不得的事,学首带他来圣贤天,果然大有深意。
扑簌簌的,一堆土石从屋顶破口处散落,梁柱也开始慢慢倾斜,程立雪抬头一看,脸上变色道:“这处偏殿快要塌了,我们赶快离开。”
邓巩急忙上前扶起韩胄,与程立雪一道离开偏殿。聂猛走在最后,想了想,回身把那块黑石棺盖扛起,这才跟着三人而去。
程立雪走在最前,时刻警惕着周围动静。
此时她的面色已经镇定了不少。目睹聂猛杀死三具阴尸,让她为自己的胆怯而感到羞愧。一介凡人,尚能如此勇武,而她作为一名修道者、寒山书院最杰出的弟子之一,竟被一具阴尸吓得不敢动弹,实在不该。她暗暗下定决心,之后不管遇到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能惊慌失措,更不能在同道面前堕了寒山书院的名头。
四人重新回到正殿,稍作休整,等待韩胄恢复过度损耗的灵力。
儒门调息的功法与佛道不同,并不是盘膝打坐,然后手捏法印或两手虚握于丹田,行吐纳之法,而是跪地长坐,两手交叠按在膝头,闭目冥思。
韩胄调息之时,程立雪便站在他身边,为他护法。
邓巩不便打扰,只好和聂猛说话,问道:“那处偏殿里是不是也有四只阴尸?你把它们全杀了?”
“只有一只。”聂猛说。
邓巩听了,似乎若有所思。他站起来,把大殿左侧的四尊石像挨个看过,最后停在其中一尊石像前,仔细辨认一番,身子忽然一震,急忙向聂猛招手,示意他过来。
“快看,这石像的容貌,与那只攻击我们的阴尸一模一样。”
聂猛闻言,心中一动。
“五尊石像,五只阴尸,正好对应。这里还有三座高台,并未放置石像。你刚才所在的偏殿里,是不是还有三口空棺?”
聂猛摇头道:“只有一口棺。”
邓巩思索片刻,皱眉道:“不管怎样,两侧偏殿里的五只阴尸,与这五尊石像确有关联。如果我们能搞清楚其中的关窍,也许就能知道这些阴尸出自何人之手。”
两人的对话,落在程立雪耳中,让她不由打量起那些石像来。
她身为修士,目力远比凡人要强得多,虽然站在大殿中央,却看得很清楚,连石像脸上的一根毛发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之前来这大殿时,她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并未看得仔细。如今细细观察,心中惊惧越来越甚,这些石像粗看之下并无特殊之处,可与那些阴尸打过照面之后,才发现每一尊石像都与对应的阴尸惊人相似,就连那些最细微的表情也别无二致。
如果这些石像出自人手,那简直称得上鬼斧神工。
她的目光落在右侧唯一的石像上,凝视片刻,蓦地惊叫一声,身子瘫软在地。
“程姑娘,你怎么了!”邓巩一脸焦急地赶到她身边。
程立雪缓缓抬头,盯着那尊石像,颤声道:“我认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