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猛回过头,见石棺的盖子滑落一边,从里面伸出一条手臂。
这手臂纤长惨白,带着点透明的质感,筋脉肌理清晰可辨,就像是用一块上好的血玉雕成,以一种僵硬的动作,缓缓虚握成拳,又倏然张开。
紧接着,一具女尸从石棺里坐了起来。
说是女尸,全身血肉却并未腐烂,而是完好地保存着,与它的手臂一样,呈现出玉石一般的质感,在光线照耀下,散发出淡淡荧光。
女尸容貌极美,长发如瀑,身穿华丽彩衣,生前定是一位飘飘似仙的美人,此刻在这阴暗的地下宫殿中,却让人生出无比邪异之感。
它缓缓朝聂猛扭过头,蓦地睁开了眼。
长长的睫毛下,两团幽绿的鬼火不住跃动。
“装神弄鬼!”
聂猛冷哼一声,不仅不逃走,反而迎着女尸大步上前。此刻他有诸多增益法术在身,底气不同往常,况且韩胄前去援救程立雪,还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况,他不能把这女尸引到他们身边。
他绝不愿当一个时刻需要别人庇护的可怜虫。
女尸见聂猛向它靠近,从喉咙里发出“呵”的长音,身体凌空而起,漂浮在石棺上方,满头黑发和衣衫无风自舞,一只手从指尖伸出五根尖锐的骨锥,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柄古色古香的长剑,剑尖斜指,居高临下刺向聂猛。
一道幽绿的剑气,自剑身脱出,朝聂猛胸前奔来。
剑光如电,若是平常的聂猛,自然不及抵挡,可他此刻有诸般法术加身,将剑气的来势看得一清二楚,手臂一抬,堪堪挡住,剑气折向一侧,把墙壁穿出一个大洞。
一击不中,女尸合身扑下,骨爪斜掠。
唰——
五条碧绿的裂痕,在聂猛眼前乍现。身上最外层的一层土黄色光罩,蓦地光华大放,旋即暗淡下来。
这是韩胄施放的防御术法起了作用。
若那一击抓在实处,非被撕成碎片不可。
聂猛心惊之余,抓住机会,狠狠一拳捣在女尸身上,所及之处,一片冰冷滑腻,柔韧非常,拳身上蕴含的力道,恰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而女尸身上则生出一股巨力,将他的拳头一下子弹开。
接着又是一爪。
土黄色的护罩,又黯淡了几分。
不能这样缠斗。
聂猛身上虽然有各种防护,但攻击力有限,只能被动挨打,这样持续下去,一旦防护效果消失,立刻就是惨死的下场。
那道生效的土黄色防护,此时已经非常暗淡,不知还能替他扛下几次攻击。
眼看女尸再次扬起骨爪,聂猛立刻抽身跳开,一连几个滚地,堪堪避开攻击,隔着石棺与女尸对峙。
女尸见他离得远了,长剑一抖,放出一道道剑光,连珠般向他射来。
聂猛抬起护臂,一连挡住数道剑光。
蓦地双臂一麻,青铜护臂上,竟现出一丝裂痕。
剑光又至。
聂猛不敢再用护臂去挡,闪身躲避,孰料剑光已将他锁定,在半空掠出一道弧形,仍是打在他的身上。
哗啦一声,身前一道淡青色的屏障碎裂了。
女尸的剑气一道接着一道,又是一波袭来。
聂猛正无计可施,忽然瞥见那座石棺。
石棺的材质十分特异,黑沉沉的,泛着金属的光泽,与在正殿看到的黑石王座一样,不似凡品。
他迎着剑光冲上前,双臂一用力,将棺盖生生举起。
此时,已有数道剑气打在身上,又破掉几层防护。聂猛深吸一口气,抡起棺盖,用尽全身力气朝女尸扔了出去。
这一下势大力沉,棺盖去势如飞,狠狠撞在女尸腰间,余势不减,带着女尸砸断一根梁柱,随后深深嵌入身后的墙壁,把女尸牢牢钉在上面。
女尸的身体,弯折成诡异的形状。
可它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骨爪在空中徒劳地挥舞,右手则拿着长剑做出或劈或砍的动作,一道道剑气四下纵横,都是直来直去,无法再锁定聂猛。
聂猛小心地躲避着四处乱窜的剑气,欺身上前,伸手去夺女尸手中的剑。
他不太确定这样能否奏效。修士们神通广大,手中的剑若能被凡人轻易夺下,那他们也用不着修仙了。可他总得试一试。
觑准一个空隙,聂猛出手如电,一把搭上女尸冰凉的手背,正要把剑夺下,女尸身上却再次生出巨力,将他瞬间弹飞,重重地砸在石棺上。
两次近身搏击,两次都被弹飞。
聂猛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女尸生前也是一名修士,修士之间的战斗,大多隔得很远,相互之间用法宝和法术对轰,鲜少近身以刀剑拳脚缠斗。
为什么?
因为不论是哪一种修仙功法,只要入了门径,在修炼过程中都会自然而然地在修士身边产生一种灵力领域。修为越高,领域之力也就越强大。这种领域并非术法,而是最纯粹的天地能量,可以隔绝一切非法术的攻击。
正因如此,只要踏入修道之路,修士们便不会惧怕任何凡人,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也一样。即便在被禁绝术法的情况下,领域的天地能量也依然存在,任何凡人想要用武力袭击修士,都是徒劳无功。
聂猛并不知道这些,但经过这番战斗,他已经有所体悟。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没办法对女尸造成一丁点伤害,而那张黑石棺盖则可以,不仅将女尸砸进墙里,而且女尸身上的反弹之力也无法将其弹开。
这足以证明,石棺的材质非同一般。
他突然想起大殿王座里的那具骸骨。
骸骨手中,有一枚黑沉沉的铁锥,看上去跟石棺的材质十分类似。
如果用那铁锥来对付女尸……
聂猛想到这里,立刻行动,留下钉在墙上的女尸,向正殿飞奔而去。远远地,他听到正殿左侧的通道里传来打斗声。
要想办法尽快解决那具女尸,然后赶过去帮忙。
来到正殿,聂猛冲黑石王座上的骸骨拱一拱手,行了个礼,这才动手从紧攥的指骨间抽出铁锥,动作很轻,以免损坏了遗骸。
骸骨的另一只手中还攥着一柄小巧的铁锤,聂猛也一并取了,赶回偏殿。
刚一踏进殿门,聂猛便是一惊。
只见黑石棺盖被丢在地上,女尸则不见踪影。
正惊疑间,头顶传来一阵喑哑的喉音,聂猛抬头一看,见女尸以怪异的姿态飘在屋顶,冲他挥手劈出一道剑气,然后五指戟张,向他的头顶直直插落。
这一下变生肘腋,聂猛应对不及,登时被剑气击中,踉跄后退,淡青色屏障再碎一道。
而女尸的骨爪,则将土黄色护罩彻底击碎,碧痕闪处,聂猛自眉梢直至肩头,现出几道细细的血痕,所幸被土黄色护罩消解了绝大部分威力,才没有将他当场撕裂。
此刻,围绕在聂猛身边的各色光环,已经稀薄了许多。
女尸丝毫不容他喘息,飞身扑至,骨爪径取聂猛心脏。
聂猛避无可避,防护也已消失,只能拼死一搏,铁锤甩手而出,砸向女尸。
女尸见铁锤直奔面门而来,毫无反应,不闪不避,正被铁锤砸中,骨爪来势顿缓。只听喀啦一声,女尸头部转过一个诡异的弧度,脸扭到了背后,而身前则是缕缕青丝凌空飞舞,仿佛无数择人而噬的毒蛇。
聂猛就地一滚,避过骨爪,欺至女尸身前,攥紧手中铁锥,狠狠捅进女尸心脏。
“呵——”
女尸痛苦地张开嘴,发出低沉的嘶鸣,从伤口处涌出一团绿色幽火,身上的淡淡荧光迅速消退,皮肤恢复成苍白的死灰色,眼睛里的绿火也慢慢熄灭,倒在了地上。
聂猛拔出铁锥,又捡起锤子,在腰间插好。
走到黑石棺盖前,将其一把举起,随意地扛在肩头,跨过女尸,大步走出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