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沏的这么烫想烫死老娘啊?”
“哎呦,又凉了,不长眼的狗奴才还不换了。”
“做事慢慢悠悠,有你们何用?”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养你们不如养群猪。”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活该你们托生个聋子,”
……
那缁衣尼姑坐在黄木椅子上,毫不停息的破口大骂,口水四溅,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屈指向前指指点点。
四周十几名年龄不一的男子无喜无悲,无骇无怒的忙碌着,时而齐首向尼姑看去,这番情形叫人诧异不已。
“四妹真是好惬意呀,真是羡煞二哥了,”左侧长椅上斜坐着一个三尺男子。略一打量便能看出,这男子即便站起来恐怕也无那长椅高,此人正是路索随之跟踪而来的侏儒孙海洋。
那尼姑冷哼一声,悠然道:“贫尼已脱离冀州四恶,还请孙施主莫在一口一个四妹的叫来。”
这尼姑原来是冀州四恶之一,李露霞。几年前不知何故,离开冀州来此隐居。前日钱乐天因身受重伤投奔而来,侏儒按着一路作下的标记也跟了过来。却不知被路索尾随,才有的之前一幕。
冀州四恶,每人有一个独特的喜好。老大挖绝户坟,老二吃月子奶,老三爱踢寡妇门,老四却最喜欢辱骂哑巴。只因他们不能还嘴,每每至此心畅无比。这四周忙碌男子便被抓来的聋哑之人,平日供自己消遣。
路索迷晕后被关押在西厢房,此刻已悠悠转醒。头昏脑涨,轻轻一动才发觉全身具被绳索捆绑,双目再次失明。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暗自运功,先恢复视觉再说。
“三弟伤势如何?”那侏儒虽是狠厉,但对这结义兄妹却情深义重,说话间明显温柔了许多。
“放心,死不了,”那尼姑语音一顿,又道,“再过两日你们便走吧,休要再来打搅贫尼的清修。”
那侏儒转头向内房看了一眼,略一沉吟说道:“姓路的那小子诡计多端,多次与我们为难,不如将其杀了,以绝后患。”
路索在内房听到心中骇然,暗骂侏儒狠毒。
“不可,”未等李露霞开口,从门外蹒跚走进一白衣男子,那侏儒定睛一看,欢喜喊道:“三弟,”起身搀扶。
钱乐天说道:“四妹在此清修,早已定有规矩不准杀生,二哥怎轻言杀字?”嘴角淫邪一笑又道,“若是杀了他,又怎能引诱那逃走得美人上钩呢?”
李露霞轻叹口气,悠悠道:“钱乐天,你简直色迷心窍。那女子的来历可不是那么简单,是我们惹不起的,别引火烧身。”
钱乐天笑道:“量他一个小女子也翻不了大浪。”
李露霞急道:“那女子中了我的独门迷香还能行动自如,贫尼推测除了巫山云雨门的红艳凝香,没有其他药物有如此神效了。”
“巫山云雨门?”二人齐声惊道。
李露霞点头,道:“巫山云雨门弟子长年服食红艳凝香,对这迷香类早有抗性,便她服下再多,恐怕也无济于事。”
侏儒双目向上一挑问道:“三弟你可听说过巫山云雨门?”钱乐天皱眉摇头。
李露霞见二人均有迷茫之色,说道:“二哥你不知道云雨门并不打紧,但天残门想必你是知道的。”
侏儒面色立时一僵。回忆起自己千方百计入门学艺的情形,天残门中高手如林,强者无数,不禁深深的点点头。
李露霞又道:“那云雨门便是与天残门等同的存在。”
侏儒当时拜入天残门之时,便道这定是天下最强门派,虽因种种原因逃离下山,但每每听人谈起,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李露霞说道:“天下之大远超你我想象,天残门,云雨门,南海剑派,水寒宫都是被人称之为人族十大仙派之地,不是你我能撼动的。”
钱乐天此时听来,想到曾经在冀州那玉女翩跹身姿,俊美容颜。几日前又见到那与路索一同来的倾国倾城女子,低声自语:“难道这也是范胡掳曾谈起的四大美人之一吗?”暗暗点头,嘟囔道:“恐怕不会错了,这等绝色女子天下能有几人。”
路索听闻姹女已然逃脱心中欢喜。随后又听到姹女不惧迷药时,想起自己在人家面前逞英雄,冲好汉的样子,不禁暗骂自己蠢笨。
挺身一翻,刚想坐起来。不料,“嘣”的一声将一木桌踢翻在地,脸色顿变,暗叫一声“不好”。
侏儒与钱乐天闻声腾身一跃,喊道:“莫非那姓路的醒了?”
李露霞纵身相拦,说道:“你们不必忧心,我那迷香没有八九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刚才的动静想是阿里淘气,踹翻了桌椅。”
“阿里?”二人齐声问道。
李露霞双手合十,轻轻道:“那是贫尼在外拾到的一只野猫。”二恶听完将信将疑的又坐了回去。
路索眉头一皱,不知道这尼姑为何替自己打起圆场来,若不是她施计用迷香迷晕我,我何苦有今日下场。
路索哪里知道,在他身边静坐一人,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
李露霞正是不想此人暴露,才将孙钱二人拦了下来。
路索所中迷香确实需八九个时辰才能转醒,只因他修习了无名纱绢上的功法,才能比常人更快的恢复了知觉。
路索又静下心思重新运转经络,意图尽快恢复视觉。
那钱乐天道:“四妹,前段时间我送来的俘虏可好?”
李露霞笑道:“这人吃的好睡得足,只是一天到晚的破口大骂,骂的甚是厌烦,”脸上突然浮现出自豪之色,道:“于是我选了几个聋子去他身边伺候,管他如何喊骂这群聋子也听不到,真是可笑。”
侏儒道:“三弟,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此事?你送来的是什么人?”
钱乐天笑道:“那人是我从冀州城里招徕客栈抓来的。”
路索听到此处心中一惊,暗想难道师父被钱乐天抓来至此,随着心思一动,功力一猛,“嘣”的一声将绳索崩断,双目已然清明。登时发现面前一人正紧紧的盯着自己,心中大为骇异,双目瞪的宛若铜铃。
这时前院传来一声巨响,大门赫然被人震开,声音巨大俨然压过了路索震断绳索的声音。
三恶齐首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小和尚扛着一根粗大无比的树桩飞奔而来。想那小和尚正是用怀中木桩将那铜门撞开的。
小和尚来到三恶身前,竖掌于胸笑道:“三位施主,小僧有礼了。”
侏儒与钱乐天齐声惊呼:“智圆?”
李露霞好奇的向二人看了一眼,低声道:“怎么,你们认识?”未等二人回话,又冲智圆喊道:“小和尚,我以三番四次的放你,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又来闹事。”
智圆笑道:“施主,小僧早已说过了,你若是交出我师叔,我也不敢再来打搅,”
李露霞恨声道:“贫尼静修之所哪里有你的师叔,你去别处寻吧。”
智圆道:“若是前几日施主如此说来,我或可相信,但今日嘛…”
李露霞急道:“今日如何?”
智圆向钱乐天看了一眼,说道:“见到钱施主在此,便更加确认师叔就在此处了。”
李露霞双臂一翻,从腰间抽出一对鸳鸯刀。身形挺近,迅如脱兔向智圆砍去。刀芒寒冽,刃如秋霜,自是锋利无匹。
智圆知道这劳尼脾气暴躁,不敢怠慢。步取弓步,斜身躲闪,刀刃险险擦身而过。
李露霞怒哼一声,面色未改,显然是对小和尚能躲过此刀在意料之中。瞬而弯腰掩身,右臂微曲,刀势回退,左臂翻转猛然挥出,大开大合气势恢宏,一刀石破天惊,一刀灵动巧妙。
变故突生,智圆合掌来救,千钧一发之际与那双刀碰到一处,借势朝前一点,矮身飞跃,跳出圈外。暗道:“这女子如何得知小僧的命脉所在,照此看来,更是与师叔的失踪脱不了干系。”对刚才一番争斗中,那老尼每每向自己命门打来,骇然不已。
李露霞虽一招得势却并未追赶,厉声道:“小和尚我一再饶你,为何苦苦纠缠,若还想留着你这吃饭的脑袋,赶快逃命去吧。”
智圆宣了一声佛号,缓缓道:“女施主武艺高超,小僧自愧不如,”语音一顿又道,“大勇师叔离寺多年,家师一直误认为师叔不幸圆寂,伤心不已。上天垂怜,叫小僧在此寻到师叔下落,还望女施主成全。”
李露霞怒道:“你这小和尚真是胡搅蛮缠,如何得知你师叔就在我这里。”
智圆双目朝钱乐天看去,略一迟疑,说道:“钱施主在冀州城使出的罗汉大手印,想必就是我那师叔所传吧。”
钱乐天微微皱眉,说道:“智圆小和尚,钱某念你曾对在下有过救命之恩,不想与你为难,还请自便。”右臂向门口伸出,作送客之态,显然不想在此事再做纠缠。
智圆说道:“小僧为救钱大侠,已然大大的对不起朋友了。想当日正因为我看到你施展出我师叔成名绝技,所以猜测你是师叔在外收下的弟子,才冒然出手相救的。”
路索在屋内,对外言语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当日误会智圆,面露惭愧之色。抬头与老者双目相视,心中疑窦重重。
这老者身穿一身破旧麻衣,发短稀疏,胡须花白。自从路索复明时对自己微微一笑后,便一直闭目不语。嘴唇却动个不停,像是老僧念经一般。
路索目光环顾一圈,“这老者必是与我一样,被人扣押在此,不然为何对我扯断绳索不加阻拦。”善意的朝老者看了看,暗自点头。
随后一转念又忖道:“这老者像是空气一般没有一丝声息,仿佛呼吸都停止了一般。若非复明亲眼所见,绝不知道身边还有这样一人存在,难道这就是师父所说起的武学至高境界天人合一吗?”
“三弟,四妹,跟他罗嗦什么,”侏儒竖指在胸,默念一句法绝,大喝道:“急。”双锤表面顿时浮现出浓浓黑雾,随即光芒万丈,成螺旋式向智圆激射而去,势不可挡。
“不可,”钱乐天与李露霞齐声挥手喝止。
智圆不退反迎,一声长啸挥掌挺出,“砰”的一声巨响赫然被震出百步远。身子猛然一晃,嗓子一甜,鲜血脱口而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血。这双锤威力大大出乎所料。
侏儒笑道:“我这双龙戏珠,至今还未有人能躲得开,小和尚你也可死的其所了。”说完又运势再打。
钱乐天与李露霞分别张臂挡来,齐声道:“不能杀他。”二人说完,煞有其意的互看一眼。
侏儒奇道:“你二人今日怎的如此妇人起来。”
钱乐天说道:“小和尚救过我的性命,我钱乐天虽品行不端,但也懂得有恩必报的道理,今日便给我一个薄面放他走吧。”
侏儒对李露霞问道:“四妹你怎么说?”
见李露霞默不作声,迟疑不定,侏儒目光微微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伸指蓦然向前一点,大喊道:“急。”双锤顿时狂振,瞬息间又朝智圆打去。
智圆口宣一声佛号,喊道:我命休矣。
这千钧一发之际,两道飞脚残影从其背后浮现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而来。那双锤,啾啾,二声如泄气皮球一般被那残影击落,缓缓落入侏儒手中。此时的侏儒双目色如死灰,脸色苍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一名身穿黑色长衫,银发的老者缓缓走了进来,双目前两片肉疤叫人一惊,走到智圆身旁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江,江…江平?”侏儒颤抖的声音叫人胆战心惊。
来人正是天残门江平,岳峙伫立,脚下生根,身形微微晃动如随着轻风摇曳的花枝一般,半响后,沉声道:“我天残门的双锤飞遁术是何人施展的?”
侏儒神色慌张,不自觉的朝后走了两步。
烈焰高照,万籁无声,江平像是极有耐性一般也急于不催促,只是静静的享受着温暖的旭日,等待着对方的回禀。
江平俯视众生的气势让李露霞极其反感,厉声喊道:“你是哪里跑来的死瞎子?”
江平微微蹙眉,天残门人性情一向乖戾阴毒。此时被人说出生平最恨字眼,心中怒气横生,沉声说道:“老夫乃天残门江平。有人吃了豹子胆,将我门徒抓来至此,肆意蹂躏,识相的快放出来,留你们个全尸。”命令语气毋庸置疑。
李露霞冷笑一声,道:“今天还真是好日子,讨债的全上门了。”面色一变又道:“你说你门人被我所抓,可有证据?如若拿不出来,定叫你有来无回。”倏地举起鸳鸯双刀,迈步前后架开,准备随时动手…
他们哪里知道,当时在荒林中智圆与钱乐天交手时,便对其起了怀疑之心。之后又在林中遇到钱乐天负伤奔走,于是暗中跟踪,才来到这庭院。
趁夜潜行,惊奇的发现这院落陈设皆与大勇禅师居所极其相似,更加判定其师叔就在此处。正要再探时,不巧被李露霞发觉,不愿打草惊蛇,纵身逃了出去。
之后明察暗访,都被李露霞挡下。正苦思无果之时遇见天残门名宿江平,相谈之下,得知江老前辈也是为门徒失踪而来,并锁定了此间庭院。
具江平描述,失踪门徒皆身患聋哑。而大勇师叔也是天生哑口,心中更加怀疑。二人商议之下,一明一暗前来寻人。
江平浅浅一笑,将右腿微微抬起,氤氲黑雾兀自环腿旋绕,紧接着一道残影脱颖而出。虚实相映,妖异诡谲,猛然间朝地一踏。振声冲天,如似旱雷,烟尘弥漫而起。只觉周围房舍颤动,欲将坍塌。顷刻之后尘埃才算落定,三张惨白的面孔同时朝江平脚下如水缸般粗的大洞看去,惊骇不已。
江平缓缓道:“赶快把人给老夫交出来,不然老夫一脚将这院子踏成平地。”
侏儒与钱乐天闻言,皆以询问的目光向李露霞看去。
李露霞轻咬朱唇,对孙钱二恶未加理睬,架开双刀向江平砍去,喊道:“有种你就杀了老娘。”
江平听风辨位,身随刀动,瞬息见躲开数刀,暗骂道:“这疯婆娘,真以为老夫当真不敢杀你?也罢,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兔起鹘落侧身跳开数丈,紧接着一脚踢出,一道巨型残影向李露霞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