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潆洄,石岩峭壁,缱绻悠然,青林翠竹,露珠剔透,轻浥衣襟。
那女子拢袖一捻兰花指,恰如盛开的水莲花般娇羞,悠悠道:“没想到你还有点见识。”
路索本欲在众人手中救下这文弱女子,没想到人家才报出姓名便将一干人等骇的不知所措,大感失落,见此事已了,抱拳说道:“各位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陪了,”转身迈步向前走去,
那姹女肖嬞忽然冷声道:“路少侠急匆匆要走难道就不管这些人的性命了吗?”
路索驻步回身,愕然道:“姑娘这是何意?”
姹女娇容兀自被一层寒霜笼罩,道:“路少侠仗着武艺高强,对本姑娘这般无礼。虽无把握将阁下治住,但杀这些人出气的本事本姑娘还是有的。”
路索奇道:“在下何时对姑娘有过无礼之处哇。”
姹女啐道:“没有我的准许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还不是无礼?”
路索茫然道:“在下出手也是一番好意,事先未及禀告,唐突姑娘在此致歉了。”说罢躬身一稽。
姹女啐了一口,笑道:“你以为陪个礼就能让本姑娘消气么,哼,若随不了我的心意便杀了他们出气,”向众人一晒。
路索暗想,这女子当真是蛮不讲理,倘若我真的负手而去,这些汉子说不准真要被屠杀干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敢问姑娘怎样才能放了这些人。”
此言甫毕,众人战战兢兢的齐首向姹女看去。那姹女双臂抱胸,略微思量一番说道:“好吧,念在你这么有诚意,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法外开恩放了这些人。”
路索道:“姑娘但说无妨。”
姹女围着路索转上一圈,上下打量,颔首道:“我此次初入江湖,人地两生,只要你同意作我的奴仆,前后伺候得当,放了他们也无不可。”
未等路索开口,那耿斌抢声道:“路少侠还犹豫什么,姑娘大恩,能收你为仆,是你几辈子修来的,还不磕头谢恩。”
路索眉头一皱,我堂堂男儿怎么屈于人下为奴?向耿斌一蹬,暗道:“这人真是没有道理,我来为他求情,他却劝我去作奴仆,为了活命真是没有一点骨气。”
姹女又道:“你也不必犯愁,我只是让你跟我几日而已。九月初九之后我们便两不相干,哪能那么便宜你,给我做终身的奴仆。”手臂向耿斌微微一摆,示意起身。
耿斌顿时大喜,后脚一蹬,直扑而来紧紧抱住路索的肩膀,低声道:“小兄弟日后可别忘了老哥哥的好处啊。”又对姹女恭敬的问道:“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
姹女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耿斌闻言登时一惊。只听姹女又道:“从今往后不准你们再在江湖上走动,各自解散了帮派逃命去吧。”
耿斌与游元霸如临大赦,齐声道:“谨遵姑娘吩咐。”纵身向林间跃去,二十名汉子也跟着一哄而散。
路索无奈一笑,沉声道:“看来你们并不需要我的同意。”
“因为他们想不出世间会有人拒绝我的好意。”那姹女笑道。
“收我为奴是对我的好意?”路索眉头皱起。
“呵呵,这世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甘愿付出生命,来换这次为奴的机会。”那姹女道。
“可我并不愿意。”路索淡然一笑。
“你当然不会愿意,你跟他们不一样,”姹女道。
“哦?”路索目光一闪。
“玄清门与翰林院的高徒怎会屈居人下呢?”姹女煞有其意的问道。
“原来姑娘是认错人了。”路索摇摇头,知道又被人误会了。
“就算我认错人,也不会认错路少侠脚下的扶墙花影步的,”见路索不语,姹女接着道:“大玉儿的成名绝技,除了玄清门的百里弄玉与翰林院的剑仙王渊虹外,我想不出还有何人会使。”
路索依旧不语,因为实在不知能说些什么,除了明白这飘渺灵动的步伐由暮蝉传授,其余一切不知。
姹女又道:“这等神功能被少侠习的,想必少侠来历也是不凡吧。”
路索茫然问道:“大玉儿?剑仙?”
姹女深深叹了口气,道:“美人如玉剑如虹,天下美人以百里弄玉为最,天下剑法以王渊虹称尊,”粉脸微微上扬,欣赏着漫天闪烁繁星,轻轻道:“百年前,何人不想一睹大玉儿的绝代容颜,何人不想一观剑仙执剑的风采。”满脸的向往之色。
莫非这两人与暮蝉有什么关联,路索脱口问道:“他们很有名吗?”
姹女斜眼凝视着路索,奇声道:“你没有听说过?”见路索缓缓摇头,接着又道:“剑仙王渊虹人族神话,一生从无败绩。听闻这世上没有谁能接下他的一剑。传说只要有此人,便在可保人族百代无虞。此人更是翰林院夫子,地位显赫崇高。”腰肢轻轻一扭,又道:“而大玉儿不仅是貌美绝色,而且功法高深,更是聪明绝顶,这扶墙花影步便是她自创法门。当时玄清门众长老更是将其视为以下任掌门,也不知为何,已许久没有现身江湖了。”
路索说道:“既然是大玉儿所创,为何那剑仙也会啊。”
姹女目光微微闪烁,皱眉说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在装傻,难道你真的并非玄清门抑或翰林院的弟子?”
路索凝目,沉声说道:“在下绝非此二门弟子。”
姹女沉吟半响,自顾自的说道:“这是一段美丽的故事,剑客佳人,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声音愈来愈小,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猛地一个转身抬腿向前走去,喊道:“既然你成了我的奴仆,以后老实呆在我身边,我会罩着你的,走吧。”
“你要去哪里?”路索像是极不情愿,可那女子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双脚还是不自觉的跟了上来。
二人行走间,姹女突然道:“对了,还没问你师从何门呢。”
路索将胸脯一抬,腰板儿一挺,傲然道:“在下乃东海剑派弟子,”那姹女先是一怔,然后又像是毫不在意的继续走着,惊愕面容虽一闪即逝,可哪里能逃过路索的眼睛。路索暗道一声“不好”,想起因其师而与神笔发生的种种纠葛。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别是又对我起了不轨企图,大骂自己蠢笨。
姹女抿嘴一笑,像是看透了路索的心思,说道:“你放心,你们师门的事我都听说了,实话与你说,东海剑派与巫山云雨门还有渊源。再者说了,我也不会对一个残次品有兴趣,哪怕是圣器也是如此。”
路索奇道:“残次品?”
姹女点头说道:“看来你知晓的事还真是少。你们东海剑派怎么说也能称得上十大门阀之一,你怎么如此无知。那圣器原名叫‘乾坤神笔’,不过断成两节,一节被称为‘乾坤棒’收藏在妖族皇室,是第一代妖皇成名法器,正是因为此物才助他一统了妖界,而那另一节便被无知后辈称作‘神笔’了,没有多大用途的。”
路索说道:“那你可知道我们东海剑派是被什么人所灭?”
姹女摇摇头,道:“这个确切的消息我就不知道了,应该不是人族门派所为,估计是异族人马。”
“异族?”路索惊道。
姹女深深的一点头,继续说道:“那神笔对我等无用,但到了异族手中就说不准了,器族,妖族,海族都是虎视眈眈,其余种族说不准也有分一杯羹的贪念。”
路索想到师父发疯时的言语,不禁哑口。姑姑曾经多次劝解不要去复仇,原来是担忧敌人太强无法复仇,难道真要以一人之力与各族为敌吗?师父的疯病看来是被逼出来的。师父曾多次提及,灭门时遇见有各派人马,而且之后又遭张血鸦,孙海洋多次围追阻截,想来这女子所知也不尽实。
那姹女说道:“就算有人族中有门派参与其中,大多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门小派而已,因为当时各大门派都被下过禁令,不得插手此事。”说到此处突然捂嘴,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
路索心想,看这女子的年龄应该是巫山云雨门普通弟子,这种人随便说出个名号就把游元霸耿斌骇成那样,其门派实力可想而知,饶是如此也有人物能对其下禁令吗?问道:“不知是谁对你们下达的禁令?”
姹女将食指放于唇间,嘘声道:“小声些,这些话本不可说,你就当从未听到过,也不要与第三人说起。”
路索向来不愿强求他人,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又说道:“那之前所说的东海剑派与巫山云雨门有渊源是怎么回事啊?”
那姹女问道:“这个你师门没与你说过吗?”路索心思一转,师父整天疯疯癫癫的,见到我不是打便是骂,哪里说这些。姹女无奈的说道:“收你这个奴仆真是麻烦,告诉你也无妨,你可听说过人族中三教四家十大门阀之说。”不等路索开口又道:“这是人族最久远的传统,以三教为最,四家次之,十大门阀再次之…”这时一个黑影飘忽而过,二人同时驻足弯腰向树下藏身。
路索目力惊人,神光莹然,夜间视物犹如白日,那人影移动虽快,可依稀辨认出正是四恶之一的侏儒孙海洋,不等姹女反应,纵身跟了上去。
那姹女一跺脚,嗔道:“哪里有你这样的奴仆,没等我下令擅自去追,”但看那黑影急匆匆的样子,奇心大起,说不定有什么有趣的事,嫣然一笑也跟了过去。
三个人影犹如猿猴般在林间飞跃跳动,身后的两人始终与前面的那人保持着数丈距离,不敢有丝毫逼近,唯恐惊动侏儒。半响后最前面那短小身形停住脚步,随后路索,姹女二人也跟着载下身形,弯腰掩躲。纵目前望,侏儒落在一座宅院门前,那矮小身形先四处张望,继而小心翼翼的翻墙进入。
那姹女奇道:“你可识得此人,为何要尾追而来。”
路索将之前放生过的事说了一遍,那姹女低声道:“原来如此,我看着宅院透着一股邪气,冒然进入恐欲埋伏,不如我们暗中监视一番,明日天亮在做打算。”
路索点头称是,片刻后问道:“不知姑娘为何要收在下为奴,后又定在九月初九这几天?”
姹女笑道:“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出门的目的一共有两个,一个是要处死杀害我门中女仆的辛老大,另一个嘛,呵呵,那便是要去见一见这天下第一英雄,剑仙王渊虹了。”说道此处,面颊微红。
路索见到,心中一股莫名的酸楚,说道:“想是你与剑仙约好了见面。”
姹女摆摆手,道:“我得到消息,剑仙于九月初九在完仙酒楼出现,我是要偷偷看一眼这传说中的人物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传得神乎其神的,额,对了,顺带也让你小子占了便宜。要知道剑仙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几十年都未出过翰林院。这次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打听到这消息,特意过来看一眼。”
姹女肖嬞,身处巫山云雨门,门规森严,轻易不得出山。这次负责采购的女仆被杀,门主欲将凶手清除。恰好此时姹女知晓了剑仙的消息,心思一动,便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出山追杀辛老大,暗中去往满江楼一睹剑仙风采。门主也想让其出山历练一番,便定了几日时限。姹女见路索使出扶墙花影步,还道是剑仙弟子,便收了作奴仆,为自己带路更加方便,怎知事与愿违。
二人相淡不知不觉便到了清晨,一缕阳光温柔的照在脸上。路索眯着双眼,透过光线可清晰的见到细小尘埃在眼间飞舞,左右扭了一下酸痛的脖颈站起身来,见那宅院门前多了一个穿缁衣麻鞋的尼姑抱着扫把打扫石道。路索将姹女推醒,一同来到尼姑身前,这尼姑虽然年老可五官端正,可想而知,年轻时定也是美人,合手问道:“师太,我二人夜间行路错过宿头,不知可否讨碗饭食,”那尼姑依旧摆动的扫把,像是并未听见一般,路索又叫了几声依然如此。
姹女心急,一把抓住这尼姑的手臂。那尼姑蓦然怒目瞪来,如蛮荒野兽一般。二人不由骇的向后一退,相视一眼,姹女说道:“莫非是个聋子?”
那尼姑凭空向门前摆出右臂,说道:“两位施主若是若想吃些斋饭,这边请,”自管自的向庭院中走去。
路索姹女二人心中疑窦重重,紧步跟上。刚刚进入门内,只听身后“咣”的一声大门闭上了。路索心知不妙,把剑转身护在胸前,一瞬之间,但见大门处并无一人,心中更加骇异。回身见那尼姑还是向前悠悠而走,不免尴尬的将剑放回鞘中,低声道:“这里真是诡异万分。”
那姹女笑道:“看不出你一个大男人胆子这般小。”
这话激起路索雄心,一整面容挺身跟了过去。
那尼姑将二人带至客房,淡淡的檀木香瞬间萦绕鼻间。这大厅竟通体用檀木建造而成,高梁阔厅,大气磅礴。窗台上垂落下层层粉黄色的帐幔,随风轻摇。墙角上的字画古琴,头顶上的璎珞串珠,琳琅满目。
二人静坐片刻,那尼姑拖着餐盘走了进来,缓慢的摆在桌前。两碗稀饭,一盘馒头,外加一碟咸菜,那姹女答谢一声,取筷便吃了起来。路索在旁频频使眼色,姹女犹若未见。
路索暗想,人家一个小女子都这般洒脱,我这堂堂男儿难道就不如一个女子吗?拿碗便吃,饿了一夜,更觉香甜。
等二人吃完,那尼姑笑道:“你二人昨夜在外风餐露宿,真是辛苦了。”
路索心中一凛,脸色顿变,挥出长剑,正要前扑,发觉天昏地暗,全身无力,知道找人人家的道。
那尼姑矢娇一纵,倏地扣住路索臂膀要穴,寒水剑垂落于地。
“你…”还未等张口,路索以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