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冲出堂屋,赶紧跟着黄医生直奔后院。
后院除了通往前院的通道是干净的,到处都挂满了蛛丝。枯柴朽木全都堆在院墙脚下,经过常年的积水浸泡,散发出一股发霉的气味。两边柴房和仓房的门紧闭着,没有上锁。
平时无事是没人进出后院的,因为后院置放的是先人们的遗物,只有中元节母亲会进来一次。不知道她进来做了些什么,她也从来不说,估计是打扫之类的。以前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就是她们两人一起进来。虽说是自己的家,我也是未成年之前来过一两次。成年以后就被告知,自己是男丁阳气太足,进来会闯大祸。如果不是情况危急,我也不会让铁疙瘩贸然闯入。
铁疙瘩瘫坐在地上,水壶掉到一边,里面的酒洒了一地。他见我们赶了过来,指着柴房,吱吱唔唔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柴房望去,门窗紧闭,上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铁爷,你这是咋的了,这么快就喝多了?”我问道。
铁疙瘩连忙摆手,一边咽着口水一边说:“有鬼,老二,你们家后院不干净,刚才好像有人直接进那里面去了。”
他一说有鬼,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老实说,仔细看看这后院,还真像鬼屋一样破旧。再联想到家人以前告诫我的话,我心里还真吃不准。
“狗屁!我家到处都是辟邪的物件,怎么会有小鬼儿?”我喝道,可能也是为了壮胆,我故意将嗓音提得很高。
黄医生检查完柴房的门和窗户,好像也没有发现特别之处,又反复观察通往柴房的地面。
“要不是鬼,还有什么人能够穿墙而过?”铁疙瘩说。
我望向黄医生,他正看着铁疙瘩,并没有说什么。我只好自己走到柴房附近检查门窗,果然灰尘均匀,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为了确定铁疙瘩的说法,我又问他道:“你确定,不是因为雄黄喝多了中毒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我去你大爷的!”铁疙瘩愤愤道,“铁爷好歹也是一条风雨汉子,还不至于被几口酒弄趴下。要不是他突然跑进去了,我就把他给拿下了。”
“是什么样的?”黄医生问。
“样貌我倒是没瞧清楚,等我电筒扫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进去了。”铁疙瘩顿了顿又看向我说,“不过身高和体型,看上去跟老二差不多,没准就是甄家的先人。”
我一愣,莫非后院真住着某位先祖大人的亡灵?
黄医生看了我一眼,又望着布满蛛网的柴房门。我知道,他想进去一探究竟。我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我内心并不排斥铁疙瘩那种假设。
“看来,我们得进去瞧瞧,是人是鬼,看过了之后才知道。”我说。
黄医生就像在等待号令一样,只听我一声令下,他一把就推开了紧闭的柴房门。铁疙瘩半捂住电筒光(因为光线太强,近距离会射伤人的眼睛),射向柴房的门,光柱里面卷起的灰尘就像滚滚浓雾。
不知道黄医生在什么时候拉起了白大褂里面那件白衣的领子,将他自己的口鼻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我本来还以为,他那样的人,会像一名冒着炮火前进的战士,不需要任何掩护毅然站在漫天烟沙之中。没想到,他也并不是那样的奇葩,这样看上去倒符合一名医生的作风。
我和铁疙瘩都用袖子捂住口鼻,也跟着凑了上去。铁疙瘩等得不耐烦了,忙用他宽大的巴掌扇了两下,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
当我看到屋子里面的景象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和外面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木质地板一尘不染,墙壁的颜色也很均匀,就像每年都有翻新并且经常都有人打扫一样。但是,里面一件家具也没有,更没有看到铁疙瘩提到的人,整个屋子都是空的。
我撇过头望向院墙下堆积的枯柴,在我印象当中,柴房门一直都是紧闭着,却也没有上锁。因为被告知里面是柴房,也就没有好奇心,所以从来没有进来过。而且,没有看到谁来后院取过一次柴,家里的柴禾都是堆在厨房的柴灶后面的。
“你们看,我说有鬼你们还不相信,不然里面怎么就这么干净。”铁疙瘩说着又用胳膊肘捅了捅我道,“没准就是你们家的老祖宗住在里面,连你自己都说家里阴气之物,阴人不就是嘛?由不得你不信。”
我没办法回答他,只好走进屋子,环视房间四周。的的确确没有从外部进入的迹象。我想知道黄医生的看法,却见他仰着头,已经保持那样的姿势很久了。
我也学着他望向屋顶,房梁横在屋顶中间,两边的瓦片排列得整整齐齐。没有谁从屋顶进出的可能,而且铁疙瘩也说那人是直接穿墙进来的。这么明了的事情,我想他没道理看不出来。很好奇他究竟在看什么,于是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屋顶。
观察了一会儿,我发现上面有几块颜色较浅的瓦片,左边三块,右边有四块。
“老铁,你照一下上面。”我指了指屋顶说。
铁疙瘩把电筒射向屋顶,跟着也仰起头看。
那几块不同颜色的瓦片在电筒光的照耀下,微微反射出亮晶晶的光。原来是几片亮瓦,也就是透明玻璃瓦,是帮助房间采光的。但是位置有些蹊跷,按理来说,亮瓦应该像堂屋那样,一排三块镶嵌得规律整齐。从阳宅风水上讲,奇数为阳,三块正好,嵌三五排利于采光。而镶嵌的位置整齐,可以根据屋内陈设的方位,再通过阳光投到屋里的影子辨别时辰,和日晷差不多。劳动人民的智慧自然不容小觑,可我家这柴房顶上的亮瓦是怎么一回事?
一共七块,每一块都分得很开,排列并不是集阴的数字,可见后院的阴气并不是它的功劳。再看位置,这个位置看上去十分凌乱,但又有点眼熟。
“唉?老二,老黄,你们瞧那几片玻璃瓦,像不像北斗七星啊?”铁疙瘩问道。
开始我也只是怀疑,现在往屋子中间走了几步,我能肯定那确实是北斗七星图。不由得苦笑着说:“看来,我们甄家的院子,不只是大,还很深呐。”
铁疙瘩听出我对这间屋子不熟悉,挖苦道:“我叫你老二还真没冤枉你,一看就是个二闭青年,连自己家里的环境都搞不清楚。”
“被你叫成老二就真二了?也不想想,你还叫他老黄呢!”
我刚说完就往黄医生那里瞥了一眼,他就像没有听到我调侃他一样,正蹲着身子在地板上摸索什么。
铁疙瘩绷着眼皮用下巴指了指黄医生,一本正经问我道:“知道**是怎样练成的吗?”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更想看到黄医生被铁疙瘩惹火以后,发怒是什么样的。
铁疙瘩用右手拿着电筒,伸出左手在电筒光里晃了晃,道:“都是它的功劳。”
我忙咬住下嘴唇,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我暗在心里笑,眼睛不由自主就瞟向了黄医生的双手。修长的手指看不出什么异样,双手也很匀称。转念又想,他到底是个医生,在那方面的抵抗力应该比常人要强一些,不然没办法给女性患者诊治。
这时,他突然左手握拳,在地板上叩了几下。
我知道他的意图,忙问道:“你认为下面有玄机?”
“不知道。”
他埋着头继续在地板的缝隙上摸索,又接着说:“瓦房铺实木地板,不会是柴房,又没有吊顶,不可能是常用房间。”
听他那样一说,我也觉得有道理。或许铁疙瘩见到的那个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都跟底下的玄机有关系。
铁疙瘩见我们有点眉目了,又把电筒光射向屋顶,说:“老黄,你这样瞎摸也不是办法,我觉得‘北斗七星’可能是一个提示。”
这时,黄泉抬起头与铁疙瘩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们两人又将目光纷纷投向了我。显然,他们以为我可以通过几颗“星星”就能找出什么线索。
我叹了一口气,望着七片北斗七星式的亮瓦挠了挠头。说实话,这可是件相当废脑筋的活。因为北斗七星影射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用它来设置机关,也是千变万化。
“我家院子是典型的坐北朝南,而后院开向是在北方,所以柴房的开口是朝着东面。我开始之所以没能一眼看出屋顶上是‘北斗七星’,那是因为它的方向很奇怪。”
说着,我指了指最靠近门口的那片亮瓦,如果按北斗七星看,那应该是天枢所在的位置。
“你们看,按星象位置,从天璇经过天枢再延伸出去,是可以找到北极星的。北极星应该在正北方,而这里伸向东方。北极星是不会移动的,这间屋子也不可能移动,那么屋顶上的‘北斗七星’就显得太随意了。我想,如果只看屋顶上几片亮瓦,根本不可能发现什么。”
铁疙瘩一听这话,急了,忙说道:“喂!我说这到底是不是你家的房子?”
我瞪了他一眼,其实我心里比谁都要着急。我这人有个毛病,可能是过惯了逍遥自在的生活,只要一遇到点麻烦,就不想去过问它。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旦遇到点事,脑袋就像缺根弦似的。
“可能是阳光。”黄医生望着屋顶说。
我歪着脖子瞄向“北斗七星”的斗身,问他:“你的意思是,阳光射下来的影子?”
黄医生“嗯”了一声,然后他又朝四周光滑的墙壁上望去。
我脑子里不由自主就形成了一副方位图,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四大节气绕中心排列,图像的四周又逐一列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时辰。我一边利用脑海里的那幅图一一匹配方位、季节和时辰,一边推算太阳在不同季节和时辰照射的角度,然后在地板上定点。当然,我没工具也没有时间真正在地板上画出点来,即使画出来也会是密密麻麻一屋子。所以定点这个过程,也是在脑海里完成的。
这种本领是我从小练习排盘得来的,说起来像这种简易的排列并不值得炫耀。在这方面的觉悟与天赋,我始终比不上甄大郎,他能够在心里掐出一年三百五十几天的变故。
“你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呢?”铁疙瘩问。
我赶紧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我生怕他扰乱我的思路,我脑袋里面这些东西要是重启一次,不知道要累死多少脑细胞。
等我整理出768组阳光投射在屋里的“北斗七星”时,我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地板上排列的5348个点。其中有7个点正好凑成了斗身朝向北偏西的位置,摇光处在西偏南方位。这7个点,恰好有五组“北斗七星”重合在上面。
我确定吻合以后便松了那口气,顿时两眼一花,双腿跪在了地上。一股腥甜的液体从我的鼻腔内部浸进了嘴里,一定是我突然用脑过度造成的,看来以后还得多锻炼锻炼脑子才行。
铁疙瘩一把勾住我的腋窝,将我提了起来。调侃道:“二爷,还没到过年的时候,何必行如此大礼呢。”
“滚犊子!”我喝道。
我正想说我发现了奥妙,只听黄医生说:“这里有机关。”
他站在屋子的东北角落,而我得出的结论,位置却在屋子的西北角。绝对不是我计算失误,就算有失误,顶多错个一组两组,四组都错误,还错得那般巧妙,五七三十五个点都错在同一个位置,根本没有的事。
铁疙瘩一听他说有机关,赶紧就凑了过去。我只好跟着凑过去,看他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