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一看,周家人陆陆续续从水帘里跳了进来,说话的正是他们家的老五周再富。在我回头的同时,烂脸钢突然拉动帷帐,我脚下一滑,踉踉跄跄出了长廊,又回到了睡房。
黄泉没办法,只好跟着退了出来。
长廊还在平行移动,周家几个人迅速突了过来,他们想趁长廊移开之前跳进睡房里。
“老黄,你和老二两个有伤在身,别逞强。”
铁疙瘩说着,摊开手臂将我和黄泉护在身后,跟着就从腰间抽出了军刺。收在他腰间的绳子松开落到地上,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刚才绑在绳头上的金色物体是一颗蛇头骨,和我梦里见到那颗白森森的虬蚺头骨形状是一样的。
我忙捡起来问他:“老铁,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铁疙瘩此时完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前来的五个姓周的。他没工夫看我这里,就随口说道:“死人身上拔下来的。”
烂脸钢也把我往黄泉跟前推了一把,一脸嫌弃地说:“小子,先到一边等着,我们跟他们交过手,不好对付。”
我抬起眼帘瞅了黄泉一眼,示意他看我手中的金色虬蚺头骨。然后我从绳头将它下解了下来,悄悄装了起来。
周家五个人两秒冲下长廊,贴着墙站住了,并没有立即和我们打起来。站在最前面的是那个看起来像算命先生的尖嘴猴腮八字眉,他应该是周老三周再兴,后面跟着他的两个堂弟周再旺和周再富,以及堂侄作威作福兄弟俩。
最先叫嚣的还不是站在最前面的周老三,而是小一辈的周作福,他冲我喊道:“早知道你是姓甄的小杂种,老子就把你关狗笼子里。狗日的,还敢打我五爸,有本事出来和老子单挑。”
我微微垂下嘴角,其实我很想笑,这小子上学的时候经常这样挑衅甄大郎,每次都被甄大郎揍得鼻青脸肿。
“这话你它娘的还是留着跟我哥去说吧,老子不想搭理你。”我还嘴道。
周作福想再骂回来,被周作威拦住了。我本来还想戏弄他两句,但看到其余几个人都挺严肃的,感觉自己倒像小孩斗嘴,实在丢分,也就收了口。
这时,周再富贴在周老三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他们两人的眼睛同时盯着黄泉,应该是在议论黄泉被他捅了一刀的事。
周老三听罢微微点头,然后对铁疙瘩和烂脸钢说:“从道理上说,我跟你们没有必要结仇,这件事是我们老周家和甄家的恩怨,请让个路。”
“哼,呵呵呵……”
烂脸钢一边摇头一边冷笑,说:“你们和甄家有什么恩怨我管不着,但是现在,我不能把甄二郎交给你们。”
“三爸,他们摆明了就是一伙儿的!”周作福嚷道。
他这一嚷,把铁疙瘩的暴脾气给惹出来了,说道:“老钢,甭跟他们绕圈子,往死里弄。”
说着话,他手中的军刺就举了起来想要前去,但是被烂脸钢把住裤腰带拽住了。
我心里一紧,显然他们还有谈判的余地,万一说对头了,我难逃一死。暗中握了握拳头,心想到时候情况不对就念咒全定住,反正都在一个方向。我暂时瘫了不要紧,黄泉既然是我祖父请来帮我的,而且也救了我一路,他这次不会不管我。
对方周老四也瞪了周作福一眼,他长得就很野蛮,眼睛一瞪,像要吃人一样。呵斥道:“大人说话,娃娃家插什么嘴?”
周作福又怕又臊,立即撇过脸埋着头。他这一撇不要紧,眼睛就瞅见了洞底下那群虬蚺,呲着牙猛拽周作威的袖子。
一边嚷道:“三爸,三寒门已经开了。”
周老三听到这话,斜着眼珠冲周老四使了个眼色。
就在他眼睛动的一瞬间,烂脸钢和铁疙瘩已经冲过去了。不愧是老江湖,连这样细微的威胁都能觉察出来。周老四和周再富迎着两人就扑了过去,这一家子,果然身手都不一般。
周作威和周作福见他们打起来了,绕着就往我和黄泉这里来。我跟黄泉就是被他们俩逼上周家坟来的,要是以我们两人现在的身体状况硬拼肯定不可能。
二话不说,我赶紧在手中结印,默念:天玄地黄,浩气恒昌;玄宗之气,世代忠良……
突然涌来一股气浪,我被弹飞到半空,定住了。
好在黄泉顺着气浪一闪身,躲了过去。
定睛一看,周老三正竖起食指与中指凑在嘴前,嘴角不停地蠕动。他原来也会一些术法,难怪给人一种神叨叨的感觉。
他在蛮子洞前上过我一次当,所以早就有所准备。估计道行跟我差不多,都是二三流的档次,否则他早就把其他人给定住了,哪里还用废话谈判。
“老铁,弄那个神棍!”我喊道。
铁疙瘩正在和周再富交手,周再富反应比他敏捷,但力气比不上他,两人不相上下。他听到我喊,余光里瞧见我定在了半空,也没工夫回我,只将手里军刺一抛,掷向了周老三。
周老三果然是个半桶水,躲开朝他飞去的军刺,脚下就开始踉跄。
同时,我身上的术被解除了,正从半空落下。周作威和周作福已经冲过来了,周作威杠上了黄泉,周作福便握着匕首朝我扑来。
“镇魂咒出,万灵归降。镇!”
周作福瞬间被定住了,顿时我也全身乏力,直着身子扑倒地上。
周再富看见周作福被定住了,喊了一声:“幺爸!”
烂脸钢突然从周老四身边跳了过来,他拧起我的后领,那张烂脸狰狞地怒视着我。
我浑身一怔,周再富刚才喊的“幺爸”也就是他的幺叔,应该是周家幺房里的当家。按辈分算,和1995年刨自家祖坟的那个周老幺是同辈,可能是那个周老幺的亲兄弟,甚至是那个周老幺本人。
烂脸钢为何如此激动,他应该正和周老四打得你死我活才对。我立马想起他对我们撒的谎,可能他跟甄大郎讲故事的时候已经在编织这个谎言了,也许周老幺根本没有死。他或许藏起来了,或许更名换姓,或许……
烂脸钢就是周老幺!他把强子还有真正的张钢变成了尸犼,然后一直假扮张钢潜伏在陈世友和铁疙瘩的身边。
烂脸钢揪着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我惊讶地看着他的烂脸,心中的恐惧已经变成了愤怒,无奈我没有力气去攻击他。
“小子,不给力啊。”
烂脸钢说着将我的身体扶住,一脚踹向定住的周作福。他这一脚可不轻,周作福飞起两米,摔到三寒门洞口。他上身朝着洞口,地面又开始晃动,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忽然,一声沉重的喘息从睡房里屋传了出来,尸犼猛地冲向我们。烂脸钢扶着我赶紧往边上闪躲,尸犼从我们身边冲了过去,只应到一股渗人的风。它扑向三寒门,用两只前爪抱住了周作福的腰身,将他救了起来。
周作福经过这一折腾,身上的镇魂咒也失效了。他被成群的虬蚺吓得不轻,不停地拍打胸口,说:“幺爷爷,你要是晚来一步,我可就没命了。”
这可是始料未及的事情,周老幺并不是烂脸钢,而是那头尸犼。
“幺爷爷,那个狗日的差点害死我,先咬死他。”周作福指着烂脸钢对尸犼嚷着,然后又指向我说,“带血的那个要活的,留着给你点睛。”
“呼——噜呼——”
尸犼发出一声咆哮般的喘息,我离它几米远都能应到一股腥臭的风。它抬了抬前爪在地上摩擦了几下,就要冲着我们扑过来。
“都甭费劲了。”铁疙瘩突然说道,“咱们来个痛快的。”
说着,他一把扯开湿漉漉的外衣,胸腔部位绑着一颗鸡蛋大的感应炸弹。这类炸弹上都装有人体感应器,有的是脉搏感应有的是温度感应,按他这颗炸弹所绑的位置看,应该是心跳感应。一旦心跳停止,炸弹就会自动引爆。
我暗咬了咬牙根,像铁疙瘩这样不正经的人,居然还是一个死士。他应该早就料到此行凶多吉少,所以才在离开甄家大院以后装上了这个玩意。
这种炸弹一旦装上了就拆不下来,非要摘下来的话,那么感应器感应不到心跳就会立即爆炸。当然,除了远距离狙击他以外,别想杀他,只要他一死,就等于同归于尽。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都不敢再动,都把目光聚集在了铁疙瘩的胸口上。
铁疙瘩得意地说:“想不想知道这玩意儿的威力有多大?”
周作福咽着口水问:“多大?”
铁疙瘩竖起拇指戳了戳炸弹,说:“铁爷也不知道,装的时候忘了问,要不咱们试试看?”
周作福连忙摆手,正要开腔说劝阻的话,周老四又把他的话给瞪了回去。
“你想做什么?”周老三问铁疙瘩。
铁疙瘩砸吧了一下嘴,并不理会周老三,只对我说道:“老二,你是个文化人,我现在就开始交待遗言了,你帮我记下来,等到了下面,咱们再拿出来当祭文念。”
我轻啄了一下牙花子,心说:你它娘的也太不拿死亡当回事了,老子都快吓尿了,你还说得跟玩似的。
周老三冲周作威对了个眼神,叹了口气说:“那好,我现在不为难甄家那小子,你们走。”
“走?”
烂脸钢冷哼了一声,严肃地说道:“谁也不会走,谁也别想走。”
铁疙瘩望着烂脸钢愣了一下,表情显得有些茫然。见他如此反应,我才知道他大概只是想吓唬一下几个姓周的,然后带我们到安全的地方,没想到烂脸钢却动了真格。我不由得暗笑了一下,我敢保证,他此时内心里肯定在说:怎么的,老钢,难不成你的心窝子里也绑了一颗?
“什么意思?”
周作威说话了,他的语气显得异常刺骨。从他双眼的戾气可以看得出,他这个人不简单,不仅仅是表面上看到的不简单。
烂脸钢指了指尸犼,说:“周老幺这笔账,既然碰了头,是时候算一算了。”
尸犼又“呼噜”了一声,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看样子,它多少能够听得懂一些人话。
“你究竟是什么人?”周作威又问。
他的脸色阴沉沉的,一看就是想杀人。让人不禁想起了周家祠堂前挂着的一串尸体,那些人很显然就是惨遭了他的毒手。
“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号,半夜一点多,偷上周家后山的‘穿山甲’。”烂脸钢说。
穿山甲是一个隐语,指得是西南一代某些盗墓贼,我随考古上山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只是我现在还不清楚它究竟是针对一个盗墓门派的称呼,还是别的什么。
周作威半虚着眼睛打量烂脸钢,那张狰狞的烂脸仿佛在接受他的审视一般。半晌才说:“原来当年逃下山的人就是你,哼,都过了二十年,你居然还能活着。”
说到这里,他用眼睛瞟向他的三位叔叔,接着道:“看来老一辈的追杀令不顶用了,难怪上一任大当家的死不瞑目。”
听到“追杀令”和“大当家”,我吞了一口唾沫。看来那个特殊时期,并没有挫掉老周家的锐气。再看周老三的脸色,阴一阵晴一阵,恐怕现在他在老周家的地位,并不是表面上所见的最高。
“我不仅活着,而且还知道你们老周家的秘密。”烂脸钢说。
周作威一抬眼帘,不怒自威道:“那你以后再也活不成了。”
“嘿嘿嘿……”烂脸钢笑道,“小子,那个秘密你也守不住了。”
话音刚落,周作威突然从黄泉的面前消失了,瞬间移动到我和烂脸钢的面前,一把就扼住了烂脸钢的喉咙。
我呆住了,木讷地盯着周作威手背上鼓出来的青筋。他居然有如此快的速度,这简直和黄泉那次瞬移有得一拼。
我又愣愣地斜过眼珠去瞟黄泉,他正用左手微微捂住腹部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