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刚把我放下来,周作威和周作福还有其它两个人就把我们给围住了。那两个人好像也是周家的,第几房的不清楚,看上去面生。他们着实让人厌恶,就拿名字来说,周大和周二两人一个作威一个作福。本来两个名字分开并没什么不妥,要是搁在一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鸟。
我用余光打量了一遍黄泉,他的索尸衣上面还有被水冲洗过的血渍,腹部的伤口应该处理过了。我还是很担心,担心他再死过去。毕竟他那会儿还昏迷不醒,刚才又突然从半空中跳下来,若是再折腾一次,够他受的。
我跟他背靠背站着,悄声问道:“你还能行么?”
他“嗯”了一声,气息果然很虚弱。我知道,他是硬憋着那口气撑住的,要是这口气泄了,他立马就得躺下。
“我给你争取三十秒,你一鼓作气冲出去。”我说。
周家那四个不是傻子,并没有给我们中场换气的时间,我俩商量的时候,他们已经冲过来了。我赶紧掐诀念咒,这次可爽了,他们四人分散得有点远,我一连念了四次镇魂咒,差点没咬到舌头。刚施完咒术,我心窝子里那股气一抽,“噗”地大口血喷了出来,跟着眼睛一花,就像得了软骨病一样靠着黄泉就瘫了下去。
兴许是定住那四个人了,黄泉搂住我的腰将我翻到他的背上,接着斜向山上跑。他跑得太快了,我看到他肩头前方幽青的火苗已经拉成一道线了。下一秒我猛然反应过来,黄泉两只手都被占着,根本没办法拿鬼火,除非他有第三只手。我看着青色火苗,想起了那只被我碰到过的竹枝一样的手骨,顿时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再仔细一瞧,并没有看到什么撑着灯座,鬼火完完全全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现在这样看来,并不是黄泉本人在快速地逃,而是它带着我们两个人在奔跑。我回想起在后村山脚下的时候,他不肯弄灭鬼火,说还用得上,多半就是这个原因。
这次的镇魂咒不理想,才过了几秒钟,就听见后面的人悉悉索索追上来了。我回过头一瞧,作威作福两兄弟行步如风,一看就是练家子。
我心想不能着急,驮着我跑的是受伤的黄泉,他不是骡子也不是马,不能吆喝他加速。我强撑出一口力气,从布包里掏出手枪,侧身指着追上来的两个人。
“再敢追来,我就开枪了。”
本来我只想吓唬他们,不知道怎么就扣动了扳机。枪声一响,有点后坐力一弹,加上我手上的力气刚用在扣扳机上了,枪就从我手上滑落下去。枪响一瞬间,那两人确实抱头回避了一下,但看到枪掉了,像惹红了眼的疯狼冲了上来。
“此奥……”
这下可坏了,要让他们捡去那还了得。
这时黄泉猛然转身,他就像后面长了眼睛似的,一脚将手枪扫到了远处。这里已经很暗了,估计是扫进了荆棘丛里。跟着,他回头又继续往山上跑。并不是完全在逃,好像是奔着某一去处。
他跑得越来越快,我都听不清后面的动静了,只感觉割肉的风在耳边擦过。越往山上,我越感觉浑身的皮肤又麻又痒,血管就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不停抽搐。一直到了山腰,看到几重坟头,他这才把我放下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是周家坟。每座坟头都被人刨开了,贴近石壁的七座坟露出黑漆漆的洞穴,一看就知道里面还有墓室。这和甄大郎讲的故事里一样,我断定,当时周老幺刨开的坟就是里面那七座中的其中之一。
“两个杂种,给老子滚下来!”
只听山腰下面,一个人大声冲我们吼着那样的话。是周作福的声音,没想到他们真能跑,没两分钟就追来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并没有上山来,只是在下面叫骂。
“要进去吗?”黄泉突然问我说,“三寒门。”
我一愣,莫名其妙地歪了歪脖子,不解道:“这……这儿?”
“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找错了,就会消失。”他说。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理解消失是什么概念,到底是说三寒门消失,还是我们消失。我瞥了一眼青幽幽的鬼火,捧着双手抹了一把满脸黏糊糊的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那些人千辛万苦要打开的三寒门,我都还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这么快就看到了。我不敢相信,觉得这简直就是游戏里面的超级玩家,受到了特殊待遇,被直升到顶级的感觉。
但是,黄泉为什么要来三寒门?
仔细想来,如果他也是为了进入三寒门才找到我,那么和秦灿、陈世友那些人没什么两样。他们救我,无非就是要把活着的我带到这个地方,帮他们开门。只是那些人什么花招都用尽了,还抵不过黄泉这招起死回生。
想到这里,我冷笑着问黄泉道:“黄泉,你老实告诉我,你她娘的是不是也惦记着进去,里面究竟有什么呀,富可敌国的财宝?你要是缺钱早说呀,把七星刀拿去卖了呗,要不然我把玄宗之根也给你,说不定也能值几个钱。但是你想想,现在都这样了,有钱往哪使啊,全换成钢镚甩老天爷的脸么?”
“我受人之托,要把你带进去。”他说。
“你到底……是陈世友的人,还是秦灿的人?”我惊讶道。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时间不多了,等周家六房管事的到齐,就会冲上来。”
我心一横,干脆耍赖皮,说:“算了,就让他们冲上来剐了我,反正我也没几天活命了,不想动脑筋去开什么三寒还是两热的门。”
说着,我又把烂脸钢的手机递给他,让他看我背上的梅花图。
他瞟了一眼,突然用右手按住我的肩膀,左手抽出七星刀。
“不要紧的,只要把背上的皮剥下来,诅咒就会消失。”他说。
我并没有告诉他那是诅咒,但听他这样一说,基本可以确定秦灿所说的寒梅使是真的。但是他不是个舍得开玩笑的人,如果不阻止他的话,真的会剥我的皮。
“呵……”
我冲他一笑,连忙改口说道:“别,我们现在没有做手术的时间,你别在这种时候犯职业病。不就是三寒门么,我试试……”
接着,我从布袋里掏出毛笔、砚台和墨块。又把几本湿透了的粘成一块一块的咒印书拿出来,用毛笔在纸上面排盘。黄泉举着手机光替我照亮,我专心投入到排写上。
我把八方、二十四节气、年历、十二时辰、阴阳五行,以九宫定位的方式依次排列。周家后山每天每时每个方位,我都一一详写了下来,然后根据九宫和阴阳五行来对照搭配,接着列出七个墓穴的格局。确定基本格局以后,再与先前详写下来的依次匹配,最后做阴阳和五行的吉凶分析。
等我断完一年三百五十四天的格局以后,几本咒印书都用完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符合和文字。我初略算了一下,除去几个特殊节气相同的格局,大概排了三百来局。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整理这么复杂的东西,要是张良在世,我得问候他几句。最初的奇门遁甲也是像我这样一局一局地起,一共1080局,到了汉朝,老张就把它浓缩成了18局,现在很多人用的阴九局和阳九局就是从他那简化来的。
我要再多些时间,也想把这三百来局浓缩一下,以后排盘就容易多了。可惜现在紧迫,手机的电量都开始警报了。而我,感觉全身都在冒汗,皮肤上又黏又刺。
黄泉突然摁灭手机光,说:“他们来了。”
“没关系,基本可以确定了,后面那排右边第三座并不是坟墓。”我一边抹额头上不断溢出的汗一边说,“或许那里就是三寒门了,那是整座山唯一一处阳寒之地,适合储藏,却不适合埋人。估计其余六座墓是之后才有的,故意用来掩人耳目。”
跟他说完以后,他对我并没有任何的怀疑,直接就朝右边第三座坟墓去了。我坐在地上写字的时候就算是在歇筋骨,这会儿力气也恢复了五六成,只是脑袋累的发昏。看他过去了,心想要等周家人上来剐我,还不如跟着他,也就跟了过去。
刚到墓**,看见里面黑洞洞的,并没有什么门。他摁亮手机屏幕往里面照了照,然后弓着身子就进去了。我隐隐听到山腰下方传来说话声,感觉来的人不少,只好也钻了进去。
钻进去以后,俯背弓身走了几米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好像这就是坟墓,我们现在是在一条墓道里行走。手机屏幕的光很弱,墓道也很狭窄,黄泉又挡住了我的视线,前面有什么我一点也看不清楚。于是就处在了一个非常纠结的状态,想跟他继续往前走吧,我跟他的体质又不同,人家能够起死回生,我可是货真价实娘生爹养的。如果退回去吧,周家人已经挑明了要放我的血,也是一死。想来想去,索性就停在这里,外面冲进来就往里面跑,里面有情况就冲出去。
我停下脚步没两秒,地面忽然往上升起,同时顶子在往下压。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我们已经是第二次遇到墓道缩小了。我们现在已经离洞口有六七米了,往出跑肯定会被压死,只有赌一把了。我拼命地推着黄泉往前走,他脚下自然不敢减速。
开始还是弓着身子在慢慢往里走,现在已经五体着地快速地往前爬了。就在上下不到一尺之时,黄泉“嗖”地往前扑了一截,接着他的人就在我眼前消失了。我知道,这表示已经到头了,我心里暗喜,跟着用力往前一扑。
我身体一空,心头紧了,底下是万丈深渊!
我忙把身子往墓壁上撞,抠住了墓壁上的棱角。我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了,这一下就更难受了,不光是身体极限,对心理也是个考验。我不知道还在坚持什么,真的很想就此放弃,但又不甘心,不想活也死皮赖脸地被人救了多回了。撇头一看,黄泉也贴在墓壁上。看他还没掉下去,我就更不好意思松手了。
“你刚才说的,如果找错了就会消失,是什么消失啊?”我吃力地问他道。
“我。”他说。
我暗咬了咬牙根,要是换作别人这样说,我肯定就骂人了。这小子的心思真的不能去琢磨,要是琢磨透了,那得疯咯。
“那我好像是找错了……”
我话都还没说完,那鬼火就慢悠悠地往下沉,好像是在带路一样缓缓往下。再看黄泉,他已经跟着鬼火往下爬了,贴着墓壁爬得很稳。我咽下一口唾沫,暗叹了一口气。只好摸着墓壁上的棱角,脚下也稳稳地蹭着,一刻一刻往下爬。
看着鬼火幽幽青光,漆黑的深渊就像一个无底洞。这时候真想把大脑先打包寄到底部去,等我的身体下去以后再取回来装上。本来已经够危险了,脑海里还不断地蹦出乱七八糟的恐怖画面。
“跳。”
黄泉一声令下,我双手一松,由着体重就躺了下去。
嘭咚两声过后,昏黄的火光照亮了墓室。我侧身躺在地板上,正想往起爬,余光里看到地板下面有一个人。那个人浑身都是血,隐约还能看出衣服的底色是白的,他正瞪着双眼盯着我。我正想叫黄泉来看,放眼冲他望去,他的脚下也倒立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