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人在蛮子洞里停留了大概十来分钟,我忽然应到背后有一股温热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液体在皮肤表面流动。我正想反手去摸,烂脸钢抓住了我的手腕,他摇了摇头示意我别碰,又朝铁疙瘩递了个眼神。
铁疙瘩换了把普通的电筒,让我侧过身将整个后背对着他们。这时候,秦灿也绕到我的背后,我扭过头斜视着她,瞧她脸色都变了。
“嗨嗨,老二啊,你这背上开花儿了。”铁疙瘩乐呵道。
不等我呵斥他,只听秦灿用尖锐的嗓音说:“甄二郎,你活不长了。”
我脑子一空,顿时连手该怎么放都不知道了。半晌,我才笑着对她说:“婆婆,这,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啊?”
“都到了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跟你开玩笑,你最多还有七天的命。”她说。
我拳头一紧,要不是烂脸钢用力把住我的手腕,我估计就冲动地甩墙去了。
“老太太哟,你说得挺悬乎,别把老二给吓尿了。”铁疙瘩说。
我这会儿心急如焚,一听他说这话,我是哭笑不得。忙问道:“我背后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烂脸钢从后面把手机递给了我,我一看上面的照片,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他把我的后背给拍了下来,白色的束尸衣上浸满了鲜血,血液浸透的形状竟然是一幅梅花图。这幅图我并不陌生,就是水底墓室的浮雕壁画上,画中那名女子背上的刺画。
“我背上怎么会流血呢,我并不觉得疼啊?”
秦灿冷笑道:“等你觉得疼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我看着绽开的血梅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太诡异了,这种感觉非常令人讨厌。如果是怪物歹人要置我于死地,我还可以反抗两下,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就被人宣判死刑,就算死我也不能瞑目。
我怕血黏着衣服,干了就会扯烂皮肤,赶紧将上衣拔下来。
我刚露出后背,就听见铁疙瘩一个劲儿地吸凉气,说:“老二,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连我都不忍心瞧。”
连他都这样说了,我心里就更加忐忑了,知道秦灿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我把手机递给烂脸钢,他又拍下我后背的图片交给我看。
本来后背不疼也不痒,这一看,皮肤里的那种刺痛就像被人在用刻刀挑一样。我的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刺了一幅梅花图,此时朵朵梅花正在汩汩冒着鲜血,就像花苞绽放一样。常听人说倒血霉,我这可是名副其实地倒血梅(霉)啊。越看越钻心,越看越渗人,仿佛被戳上了死亡证明章。
这个时候,烂脸钢对秦灿说:“你好像知道他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他中了寒梅使的诅咒。”
“寒梅使!”烂脸钢和铁疙瘩同时惊讶道。
我忙转身看向他们俩,他俩正用一种十分同情的眼神盯着我。
“寒梅使,是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秦灿回道:“是个女人,传说中一个从消失的历史中走出来的女人。她的背上拓着那段历史的印记,一幅梅花图的印记。古代有人认为她是从那个世界来的使者,她的到来,就是为了让这边的人去寻找那段时光。很遗憾,每个企图解开印记秘密的人,都受到诅咒而死去。只要看到了她背上的梅花,后背就会出现同样的梅花图,也就预示着死亡。”
照她的说法,壁画上那个女人也许就是寒梅使。如果当时她旁边那个男人并不是在替她刺画,而是在研究或者帮她着色,那么他流泪就能解释得通了。可能是他知道自己七天后会死,所以哭了。也可能是雕刻的人为了表达这种意思,故意给他加上的眼泪。
我仔细回忆当时看到浮雕壁画的情景,图中的女子确实很像在斜视我。难道她的灵魂附在了画里面,然后把诅咒传给了我?这未免也太邪门了。
“老二,这是你活该,年纪轻轻不学好,看女人的背做什么。起那种心不要紧,得做足安全措施,现在可好,染上病了吧。”铁疙瘩道。
我现在都火烧眉毛了,铁疙瘩他还有心思拿我开涮,愁得我欲哭无泪。
“老铁你这哪儿跟哪儿啊,根本挨不上,我只是在一间墓室的墙壁上看到了一幅梅花图,结果就变成这样了。”我解释说。
我话音刚落,三人都瞪了我一眼,那种眼神无法形容,但给人感觉很反感。仅仅是一瞬间,他们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态。
我假装没在意,又问秦灿道:“那我,还有没有得救……”
“哈哈哈哈……”
秦灿大笑道:“都到这个份上了,再打哑谜也没什么意思。其实三寒门里面就藏着可以解除诅咒的方法,陈世友之所以要进入三寒门,为的就是拿到那个方法,再去研究寒梅印记。”
我暗笑了笑,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秦灿还真敢把这事给编圆了。结果狐狸尾巴也露出来了,三岁小孩都听得出来,她只是在纯粹地怂恿我去开三寒门。
这时烂脸钢拍了拍我的胳膊,然后他展开膀子把我往铁疙瘩身边揽,并嘱咐说:“快把衣服穿上。”
我看他的架势是在防秦灿,而铁疙瘩也做好了准备开溜的动作,我心想他们这是准备夹着我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还是麻利地穿上血淋淋的衣服,又套上了索尸衣。
秦灿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再用说服教育是行不通的了,甄二郎,你是个聪明的小伙子,我希望你能懂我的意思。”
说着,秦灿“砰”地一枪射向烂脸钢,这一枪虽然没打中,枪声却非常响。我们几个人都被震了一下,估计秦灿她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怕引来怪物或者周家人,又把两把手枪插进了后腰。
这老太太真不是盖的,竟然和烂脸钢赤手空拳搏斗起来。烂脸钢擅长擒拿,一招一式都冲着关节和穴道,可以说是四两拨千斤。如果和铁疙瘩两个打起来,铁疙瘩这样壮的人未必能胜他。
但是和秦灿相比,烂脸钢显得很吃力,她用的是内功,招式稳、准、狠,也都冲着要害。如果没有几十年的功力,凭她那小身板,根本不可能打得动烂脸钢。
铁疙瘩见烂脸钢处在下风,也不管我,冲上去帮忙。看着他们三人打得痛快,我心里是说不出的纠结郁闷。心说:不说清楚就动手,也不留着力气去对付怪物,自己倒先咬上了。再想自己已是将死之人,死后方知万事空,管他们活人发什么疯。
想着想着,看到秦灿后腰上有把手枪没装妥当,打得激烈甩到了地上。我爬过去捡起来偷偷放进布袋里,还有烂脸钢的手机,我也一并装了起来。有了这两样东西,我突生了一个念头,就是独自去找三寒门。
那几个人都是特等演员,跟着一起只会被利用,我也想在临死之前能够活得有点尊严。如果真的进入了三寒门,里面若真有解除诅咒的方法,那我算是赚了。
趁着他们打得激烈,我偷偷跑出了蛮子洞。外面很安静,方向一时也把握不准,我干脆沿着山壁一路往南走。到了转山坡以后,我正准备拿烂脸钢的手机照亮,却发现山脚下面有灯光。
不是电筒光,也不是火把光,而是院子里的灯火。远远看下去,几院房子都亮着微黄的灯光。这不是后村的景象,而是前村,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就是老周家的祠堂。
老实说,比起直接去找毫无头绪的三寒门,我更想知道老周家究竟在搞什么鬼。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也不需要征求谁的意见,说走就下山往老周家祠堂去。刚到山脚,吓得我屁滚尿流往回爬。
在入山口的地方,有两颗十来米高的大梧桐树,树干起码要三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围起来。这两棵梧桐树之间有七八米的距离,在两棵树树干半腰上,系着一根手腕粗细的麻绳。麻绳上吊着一排尸体,大大小小十几具,最中间的脚都快坠到地面了。这些尸体有的穿着冲锋衣,有的穿着索尸服,都被绳结套着脖子,就像约好集体自挂东南枝一样。
正当我往山上爬的时候,迎面冲下来两个人。这两个人并没有冲着我来,而是分开一左一右。我先以为他们不想理我,结果走进才发现,他们两人牵着一根麻绳。两人分别握着两端的绳头,快速冲下来,绳子一绷紧,把我绊了个滚翻。
我的下巴挂在麻绳上,被倒着往山下拖了半米。我这才意识到,那些人很可能就是被他们俩这样勒死以后挂上去的。赶紧从布袋里掏出手枪,抠了两下扳机,却没反应。说实话,我第一次摸这个东西,完全不懂。而且布袋在水里泡过,里面还很湿,估计手枪也受影响矫情起来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等他们一直把我拖到有坎儿的地方,仰着脖子才将绳子挣脱。这时候的我,又累又饿,背上还被磨得生疼。当真是没有足够的力气与他们搏斗,唯一的办法就是逃。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又往山上跑。那两人冲下山太快,根本刹不住,而且突然失去拖着我的重量,他们下去得更加快了。我头也不回地往上跑,除非还有两个人从上面冲下来,否则我就能够逃掉。
可我忘了,我背上还背着血梅(霉)呐。刚跑几步,果然从上面又冲下两个人,和前面那两个人一样牵着绳子冲了下来。开始还真没注意到,这里竟然有埋伏,估计那些被挂起来的都是顺着灯光找来,然后中伏身亡。同时可以看得出,今夜的周家后山,果然来了不少人。光看他们身上的装备,就知道是从各个道上赶来的。
这次太凶险了,冲下来的两个人拽得并不是麻绳,而是几股拧成一股的篾条。篾条就是把一根长竹剖开,分成无数的长条,然后用最外面的那层锋利的硬皮编织起来的。这东西,要是割到喉咙上,立马就得断气。
我想只要不割到喉咙,还能跟他们拖一阵。抹下袖子,干脆迎着胸腹向篾条冲上去。打在身上那一下的确很疼,毕竟只穿了两件束尸衣和夏天的体恤。他们被我一撞,也硌了一下,半途就刹住了脚。我用胳膊肘抵着篾条,用整个身体的力往上拖。很可惜,人家戴着手套来的,两把就甩直了篾条。“啪啪”抽在我的腰上,疼得我直啄牙花子。
纠缠不过,我被硬逼到山下。一看后面出现的那两个人,是周作威和周作福兄弟俩。这两个人,一个是老周家大房里辈分最小的,一个是二房里辈分最小的。算起来的话,属于周再富的堂侄。他们两人小的时候还是甄大郎的同学,所以我见过。
他们俩好像没有认出我来,一个绳套“嗖”地套住了我的脖子,跟着我就被吊了起来。只感觉脑袋充血一般,胀得发昏,我赶紧双手握住绳套用力往上撑,一松手可就勒死了。
突然,一团青色火焰从半空落下,我只感觉脖子一松,被人抱着腰身举了下来。借着后方周家祠堂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一张冷漠煞白的脸。胸口那股闷了多时的气,瞬间消了。
黄泉,他竟然还活着。
这家伙这次出现,我并没有以往那种恐慌,而是无法言表的激动。只要他出现了,寒梅图的事情,应该就会有着落了。只要了解了寒梅图,那么我的命,也就可以还给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