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洞就是盗墓贼为了进入墓穴偷陪葬物品,在外边开的出入口。通常盗洞只挖到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程度,要是几个人一起来的,会事先用绳子将一个打头阵的人顺下去摸情况。如果那些“专业人士”像我这样被人直接给撞下去,那可真是倒血霉了,还没开工就栽一个大跟斗。
我眼前一片漆黑,跟在地下室的暗格里一样,眼角都快瞪出眼屎了也瞅不见半点影子。只听见铁疙瘩和烂脸钢在上面商量着什么,他们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好像是暗语。
我没工夫去管他们,双脚刚离地,感觉面前有个什么东西,坑坑洼洼又冰凉冰凉的,像是石头柱子。
“老二,怎么样,底下有什么情况?”
铁疙瘩一边冲我喊,一边就把手电从洞**下来,光束正好落在我的头顶上。我正想说“要想知道就自己下来看”,眼前的“石柱”让我实在张不开嘴。原来是一具赤身露体的干尸!我正好跟它脸对着脸,要不是它的鼻子已经萎缩了,我的鼻尖就能碰到它的鼻尖。
我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蛊卵尸,条件反射一般,我抬脚就冲着干尸腹部而去。一脚将干尸踹飞出去,它比我想象中要轻。
不等我叫唤,烂脸钢就从上面跳了下来。跟着铁疙瘩用绳子把昏迷的黄泉给吊了下来,然后他自己也跳进来了。
“有蛊卵尸。”我说。
烂脸钢忙用电筒射向干尸,此时它倒在两米开外,一动也不动,连姿势都没有变。这具干尸的颜色并不像开始见到的蛊卵尸那般青灰,它的双眼紧闭,从局部风干的器官还能辨别出,是一具男尸。
“这只是一具普通的干尸。”烂脸钢说。
铁疙瘩将黄泉平放到一边,然后从裤腰后面抽出一把小巧的强光,直对着干尸照了半分钟,这才走到干尸身边仔细查看。烂脸钢用电筒扫向四周,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就跟着光线移动。
没想到这个墓穴居然有半分地那么大,将近40平米。正中央放着一口光秃秃的木棺材,没有上漆,也没有套棺。角落里有一个空瘪的破牛仔布背包,周围有几团小东西。我跟着烂脸钢稳步朝那边走去,牛仔布包的颜色已经泛黄,周围几团小东西是一些干粮的包装袋。
“看来几年前有人来过这里,估计盗洞就是那些人留下的。”
烂脸钢说着又将电筒射向那口棺材,可能是没有上漆的缘故,棺材已经变成麻灰色了。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棺材板被人撬开过,掌棺材钉的地方有几道撬痕。
铁疙瘩忽然也将手电射向棺材,光线很强,看上去白茫茫的。
他说:“老钢,这死鬼是个同行。”
我挑了下眉头,瞥了干尸一眼,又瞥了铁疙瘩一眼。心想如果他死了再晾干,肯定要比那只干尸大一截。
“所以说,盗古损阴德,死了也不能体面。”我调侃道,“老铁,你可得当心呐,下次开工的时候穿厚实点。”
“唉唉!”铁疙瘩不乐意地说,“老二,我说你够了啊,这一路你可没给兄弟一个好脸。再说了,你以为你干那工作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咱们都是在替今人和后人做贡献,不要对我们的辛苦有意见,要尊重从事‘地下’工作的劳动人民。”
我摇头叹了一口气,以前也跟盗墓的合作过,别人行事都非常低调,从来不谈“心得”。尤其是对我们这种打着正义的溯古旗号的人,几乎是冤家对头,互相不顺眼。真没想到,铁疙瘩的底气能那么足,硬把一个挖坟掘墓的行当说成了大义凛然的工程作业。
其实我心里也很排斥盗墓这一行,损阴德不说,主要是破坏性太强。损阴德顶多也就自己遭殃该背时,要是破坏了文物,那就是整个社会的损失。虽然我搞文化是为了赚钱,但如果要我破坏一种文化去赚钱,我肯定不干。我也几乎不接古墓考察工作,因为常年出入墓穴的人,不是有股煞气,就是带着戾气。
我又看了看四周,越想越不自在,便说:“感觉这里也不见得安全,要不还是上去吧?”
“上去?”
烂脸钢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张烂脸在这种环境显得尤其狰狞,仿佛是多出来的眼睛在瞪着我。
“这里就算有只大肉粽,也比上面那家伙温柔。”他说。
他口中的大肉粽,是他们那一行的黑话,暗指僵尸。现代的盗墓贼多是小盗,用的高档设备,没有专业技术,只要能偷到宝贝,不被抓到就算本事。甚至有很多人从坟墓里刨出来的东西,连自己都不知道价值,完全靠一个“赌”字。所以很少还有用黑话交流的,如果用了,表示他们比较专业,后面还有一大批伙伴,平时用来沟通。
我当即反驳道:“虽然蛊卵尸很难搞,但我们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我觉得只要不用物理攻击把它打破了,我再想个办法也能对付。”
烂脸钢没有再回答我,铁疙瘩也没理会我。他们刚翻完了干尸,这会儿又想翻棺材。我心说:避难就本本分分避难呗,翻人家棺材做什么。又想或许那是职业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胡作非为。俗话说入土为安,这坟墓的主人注定不得安宁,被撬过一次还不够,马上又来第二回了,所以荆桩长成那样也情有可原。
烂脸钢从裤袋里掏出皮手套带上,他正要去推棺盖,我提高了嗓音说:“等一下!你们就没有觉得奇怪么,既然那具干尸也是个盗古的,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而且我发现棺材有被撬开过的痕迹,如果是干尸活着的时候撬开的,那么他很可能就是被棺材里面的东西杀死的。”
铁疙瘩叹了一口气,劝我说:“老二,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凭我的经验,这种环境是绝对不可能出僵尸的。再说了,那个死鬼是被人害死的。”
“你怎么肯定他就是被人害死的?”我说。
“唉,光是脑子灵活有什么用,凡事得用心呐。”铁疙瘩将手电再次射向干尸继续说,“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却一丝不挂,显然是被人脱光了衣服活活冻死的。”
“谁吃饱了撑得,一刀杀了不是更省事吗?”我道。
“为什么不用刀杀我不知道,但他八成是被同伙给害死的。”铁疙瘩解释道,“干这一行,通常都是两个人到五个人,这样容易守住秘密,不会被逮到。有三个人以上干活,往往会留下一个人在上面把风接应,但上面那个人很可能会在接到东西以后见财起意堵死出口。所以一般都是有血缘的或者深厚感情的一起干,常见叔侄与舅甥同路。但也很少父子一起,因为这是件不光彩的事,当爹的干了这行,就算知道儿子也干这行也会装作不知道。”
我听他讲得头头是道,瘪了瘪嘴,心说:你怎么不找你老舅村医老刘来帮你,万一受了伤还能补个血什么的。
就在我跟铁疙瘩说话的这一会儿,烂脸钢已经用钳子拔掉了所有棺材钉。我想也拦不住他们了,他们这是在作死损阴德折阳寿,到时候陈世友雇鬼去吧。
“轰隆”几声,棺材盖就被掀开了。我并没有立即凑上前去看,只是往黄泉那边走了几步。心想要是出了事,到时候还是抱起黄泉逃命要紧,关键时刻再让他的半死之躯替我做点贡献,他也不至于落个白死。
“这……”
烂脸钢居然顿住了,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历经过死亡的风雨汉子,连他都这样惊讶,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有什么?”我问道。
“老,老二,你快来看……”铁疙瘩结结巴巴说,“这,这……”
我看棺材里面半天没动静,走到铁疙瘩身后,脑袋从他侧边探出去往棺材里瞅。这一瞅,我心里又酸痛又惊恐。
棺材里面躺着一个姑娘,约莫十八岁,遗体完好无损,就像熟睡一样。她有一头干练的短发,穿着一身橙色的羽绒服,身高一米六五左右。
我足足打量了她半分多钟,尽管她闭着眼,我也认得那张脸,她就是田儿郑丽萍。
我傻了,如果这个躺在棺材里面的是田儿,外面的那个是谁,不可能两个都是虿吧?
“老二啊,这,这是跟你们在一起的那个丫头不?”铁疙瘩吞着口水说,“她难道,还真有个双胞胎姐妹?”
我从来没有听说她还有一个孪生姐妹,在今天以前,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个躺在棺材里面的田儿,身上穿着羽绒服,明显是在冬天过世的,但她的遗体还是完好的。
“呵……”
我苦笑了一声,感觉鼻子尖酸酸的,半晌才用低沉的嗓音说:“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这它娘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了宽我的心,烂脸钢说:“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如果那个丫头真死了,虿又是拿什么做参照角色来模仿的?死人可没有思想。”
他说得有道理,可能也说出了我的希望,所以我很满意那种说法。我强迫自己去相信,田儿还活着,田儿一定活着。
他又说:“我只是奇怪,这座坟墓原本的主人到哪去了。”
他说坟墓原本的主人,我一下子想起了那棵荆桩,确实有几十年了。周家后山上不可能埋着周家以外的人,别的人家忌讳,周家人也不容。这让我想起了腐蛊尸,当年周太爷的尸体就是被人弄去养腐蛊然后埋回坟里,只是他还没变成蛊尸就被我曾祖父烧了。搞不好这里面的主人,也是被人偷去养蛊了。
“对了,钢叔,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周老幺挖的那座坟在什么……”
我连“位置”两个字都还没说出来,铁疙瘩立即褪下橡胶手套,一把捂住了我的嘴。紧跟着,他和烂脸钢同时把电筒光熄灭了。
“呼噜呼噜……”
我听到洞顶上有一阵巨大的喘息,又像是什么在虚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过了大概半分钟,从洞口探出一只眼睛,血红血红的,微微泛着暗光。跟着又探出一只,只要看久一点,就会发觉那两只眼睛没有瞳仁,全是血红的眼白。它在洞口转悠着,企图找到点什么。
尽管铁疙瘩捂住了我的嘴,我还是紧闭着嘴唇屏住了呼吸。只见那两只眼睛就像两盏血灯似的一点一点往下沉,我隐隐看到了一颗脸盆那么大的脑袋。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很像在半山腰的石洞上吊着半截身子的那东西。
这个时候,铁疙瘩的手心已经浸出汗了,而且他的手还在不停地打颤。
我总算明白了,他们躲得并不是蛊卵尸,而是洞口上吊着的这个家伙。从他们这种反应来看,那肯定是一种比蛊尸还要凶猛的怪物。我暗暗揣测,那会不会就是朽蛊尸。可是无论我怎么看,那都不像一个人形,不像是古尸变成的怪物。
那只怪物还在往下探,我只能通过它的两只眼睛判断它的位置,因为实在是太黑了。当它吊下有一米深的时候,我便开始慌了,因为黄泉还在那附近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