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脸钢一说蛊卵尸我就不明白了,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说:“当年才出事的时候我也以为是僵尸,经过前十年的调查,再加上后来陈先生提供的资料,我们得知那是一种专门储存蛊卵的躯壳。也就是把活人的脑髓掏空,再将蛊卵放进去。即使是刚死不久,也会很快被蛊卵吸掉身体里的水分,变得就像死了很多年的干尸一样。而且,干尸可以存放很长一段时间。”
我皱了皱眉头,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光是听上去都觉得后脑勺冰凉冰凉的。还好我见到的那个人在变成蛊卵的躯壳之前被麻醉了,也算死得安乐。
这时候,我又想起周老幺刨出来的那只蛊卵尸,便问他:“他咬过人以后就会变形吗?比如说,变成那种浑身冒着血泡的怪物。”
“不是这样的。”
烂脸钢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几分忧伤,一个人无论怎样伪装自己,他的眼睛都是不会说谎的。当然,黄泉可能是个例外,因为他的双瞳里有太多的东西,让人看不清楚。这时候烂脸钢目露忧伤,表示他在回忆当年那惊心动魄的场景,而且强子的死让他很痛苦。
他接着说:“失去灵魂的躯壳本来是没有行动能力的,它所有的行动意识都是遵从蛊卵的需求,这和腐尸被腐蛊占有了躯壳一样。但蛊卵又有不同,它没有特殊的能力,只是嗜血,再进行传播。如果沾到蛊卵尸的血,蛊卵就会顺着毛孔进入体内,就是活人也会变成蛊尸。当年咬死强子的并不是土堆里跑出来的蛊卵尸,而是感染变异的蛊尸。”
听了这话,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老幺,我还以为他把僵尸干掉了。照这样看来,他应该是沾到了蛊卵尸的血,然后变成了蛊尸。
我惊讶道:“这么说,咬死强子的并不是蛊卵尸,而是周老幺?”
烂脸钢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这么说来,对付那鬼东西还不能用物理攻击。”
“是啊。”烂脸钢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又说,“我这张脸还不是直接沾到了蛊卵尸的血,只是蛊尸咬强子的时候溅出来的。当年要不是你的哥哥发现了我,我也不会活到现在。今天正好救了你一命,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也算还了恩情。”
“怎么样,老钢,我当时叫你赶紧出手救人准没错吧。”铁疙瘩得意地说,“你还想看什么甄家独门的玄宗秘术,就凭老二,我跟你这样说吧,够呛!他还敢拿出桃木钉去扎那畜牲。”
我瞪了铁疙瘩一眼,不想搭理他,明明背叛了我还想套近乎。烂脸钢显然也是不想听他废话,两只眉毛一高一低,硬鼓起腮帮子。
我忽视了铁疙瘩,自己也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便对烂脸钢说:“我和腐蛊尸直接接触过,还用双手摸过它的脑袋,我却并没有什么异常,难道活人变的更厉害?”
“其实蛊尸也分优劣,比如说有的人被感染以后直接死掉了,而有的会发生变异。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蛊毒浓度决定蛊尸的能力。直接被蛊卵感染过的,自然很厉害。”他说。
“那你知不知道蛊卵是怎么来的,又是一种什么蛊?”
烂脸钢垂下眼帘,连连笑了几声,说:“按理说,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玄宗应该比我这个行外人更清楚。”
我挠了挠头,这些问题,家里人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很多东西,我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加上以前上山听别人提起。这种事我自然不好跟烂脸钢提,说出来让人笑话。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烂脸钢又说,“我这里有一份拓本,你抓紧时间看,看你能不能读懂其中的内容。”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屏幕只有三英寸,四周的缝隙卡了不少尘土,没有任何信号。他拨了两下递给我,上面是半张碑文拓本照片,瞧着眼熟。我把照片放大浏览了一遍,上面全是小篆,光是认字倒也不难。
上面总共只有一百多个字,是秦朝古文。反复看了几遍以后,我眼泪都下来了,根本不知道在讲些什么。隐约看懂了一句,大概是说有一段消失的历史不为世人所知,后世皆称“朽纪元”。
我想了想,这段文字不可能出自秦朝,因为“纪元”这个说法在中国古代并不存在。汉朝以前都是以国号来纪年的,到了汉武帝以后有了年号纪年。而纪元这个说法,应该是后人为了方便区分,才把某个时代划分为某某纪元。而且,每个纪元都是带着颠覆意义的,比如说恐龙时代被称为“侏罗纪”,后来地球发生变化出现了许多其它动物,又叫“白垩纪”。
“这个东西,啧,怎么说呢,看上去有种违和感。”我说。
烂脸钢用下巴指了指手机,说:“我只知道这是一则秦朝的预言,这类文字通常又被叫做‘天书’。其实这份拓本并不完整,它缺了上半段。你现在看不懂也没关系,先把它背下来。”
如果是预言的话,“朽纪元”就能说得通了。它已经表明那个消失的时代会被后人所知,并且起名为朽纪元。通常一些预言,都有一段前序,主要是记载当时的年代和背景,有些还有预言者的背景。
照烂脸钢的说法,这则预言很有可能就是缺了前序。如果有前序,就能了解当时的情况。甚至,还可能知道是什么人写的。
其实这东西和我在九峰山里见过的那份碎片合得上,但还是不全。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清楚我脑袋里还有一部分,故意问道:“这种时候,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他反问我道:“你刚才不是在问我,蛊卵是怎么来的吗?”
我恍然大悟,他的意思是,拓本里面的内容有提到蛊卵从哪来。我又联想到朽纪元可能和朽蛊有关系,忙问他道:“蛊卵……不是就是朽蛊卵吧?”
烂脸钢会心地点头说:“没错,就是朽蛊卵!朽蛊尸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排泄一次蛊卵,等蛊卵排泄完了,就会变异成蛊魃。”
我忙咽下一口唾沫,这附近有新生的蛊卵尸,也就意味着朽蛊尸离我们不远。我心里一寒,那可是传说中的凶邪之物,要真碰上了,怎么得了。
“让你看这份拓本碎片,其实还有一个最主要的目的。”烂脸钢把手机从我手中抽了过去又继续说道,“我这里一部分,加上你的那部分,还少一部分。”
我暗叹了一口气,这茬他们没忘,果然还是和拓本碎片有关系。我正想问他,是陈世友对它感兴趣还是他们自己感兴趣,铁疙瘩突然将黄泉抱了起来,又朝着烂脸钢使了个眼色。
烂脸钢立即起身,虚声对我说了句“快走”,一把将我推到他的前面。他用一只手不停地戳我的后背,示意我快点跟上铁疙瘩。铁疙瘩脚步很急,头也不回地弓着身子往前走。
我很想回头去看什么情况,但烂脸钢催得越发急了,我也不敢再耽搁。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铁疙瘩突然停下来了,他转过身看着我们,一脸无奈。我也愣住了,这就是我们十几分钟前停留的地方。
“它娘的,走不出去,咱们遇上鬼砌墙了。”铁疙瘩虚声说道。
我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又看了看四周,确实是回到原地了。按理来说我们现在应该在山体的东面山腰下,刚才铁疙瘩一直在往斜上方走。我又仔细观察了一边周围的树木,发现所有枝叶走向都微微朝着山里面。通常光合作用会使植物向阳的一面长得茂盛一些,山会遮住阳光形成阴面,这里却是阴面旺盛阳面衰弱。
“是不是鬼砌墙我不知道,但我们脚下是一座坟。”我说。
烂脸钢点点头说:“开始我也只是怀疑,现在连你也这么说,看来就是了。”
“怎么看出来的,和咱以往见到的可不一样啊。”铁疙瘩问。
我走到一棵黄荆树下,摸了摸那大腿粗的树干。这棵树长得笔直,没有分枝,往面山左侧微微倾斜,看上去十分不祥。
“这棵是荆桩,通常安埋死者,填土封堆以后都会在封土堆上插上一截荆条。荆条大概有三根拇指那么粗,必须是笔直的,取三尺三长,钉在封土堆上。后来人们为了方便,三尺三笔直的荆条也不好找,就随便弄个一尺两尺。到了第二年,如果荆桩生新枝就是好兆头。再过些岁月,荆桩长成树木,枝干弯曲分叉长分枝就是大吉,预示子孙满堂,能成大事。”我顿了顿继续说,“通过这颗树,还有四周枝叶走向,我觉得这里应该是坟墓。只是这颗荆桩,可能是水土关系,长成了这样……”
铁疙瘩扬起脖子朝远方眺了一眼,又说:“既然这样,咱们先下去躲躲。”
我顺着他刚才眺望的方向瞅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很想问他们是不是蛊卵尸追上来了。却听到烂脸钢说:“不行,封土堆已经长严实了,现在要刨开已经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这里又走不出去。”铁疙瘩道。
“跟我来。”我说。
烂脸钢和铁疙瘩同时看向我,他们的眼神很矛盾,既期待又怀疑。
“啧。”
我把手指插进头发里捋了几下,也不想跟他们解释,直接往黄荆树后面走。他们还是跟来了,两人什么也没问。
根据平时太阳照射的方位,从南方射下来的时间比较长,正常情况下向南的枝叶长得比较茂盛。但这里是植物处于阴盛阳衰的状态,所以方位应该和平常相反。再加上周家后山坐向有些偏移,我大致估测了一下,我们现在所处的方位应该是在山的南面偏东。
铁疙瘩之所以会迷路,压根就不是什么鬼砌墙的事,只是他没有把握好方向。他本来就是一个糙人,一直大跨步斜向东面,拐了多少急弯又上下几道高坎,恐怕也没有细数。加上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脚下的动作他自己根本看不到。而我跟在后面一直在想问题,烂脸钢也一面催促我一面观察身后的动静,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是怎么兜回来的。
我现在很清楚自己身处什么位置,又可以跟着枝叶走向行走。虽然我不知道后面跟来了什么危险,但我逆着方向往西边向下走,下面植物茂密,可以藏一阵子。如果蛊卵尸追上来,那就算它倒霉,谁让它走路只能用蹦的。
我按我心里所想的在前面带路,他们也在后面紧跟着。但事情每次都不能如我所想的那般顺利,我们刚下一个土坡,我的一只脚就踩空了。好在这回站得稳,没有摔下去。踩空的脚下是一个洞,只有一尺半宽。
“这里有个洞……”
我话刚说到一半,铁疙瘩忙侧过身,问:“哪儿呢?”
他当时站在我的左后方,离我有只有一截手臂的距离。本来我这样站着没事,正打算收回踩空的脚。他一侧身,他怀里昏死的黄泉双腿正扫到我。我被这样一撞,重心一偏,竖着身子就掉进了洞穴里。
洞穴四周的泥土很粗糙,不知道是剧烈下降还是害怕,我胸口噗通得厉害。这么大个洞,不可能是野兔或者耗子打的,多半就是巨蟒窝。
只听见铁疙瘩在上面虚声喊道:“老二,你长进了,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干脆利索,也不吱一声就跳下去了。”
我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充愣,恨得我牙根都快咬碎了。
不等我喊他们救我,铁疙瘩又说:“你先下去,看看有多深,等下我好把老黄顺下来。”
我心想,他们这是要毁尸灭迹还是疯了,难道准备先把蟒蛇喂饱再下来。因为蟒这种动物,进一次食可以管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它吃饱了,只要不去伤害它,它也不会主动攻击别人。
正当我这样想着,就听见烂脸钢对铁疙瘩说:“这个盗洞的年头并不长,应该还是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