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进黄泉肚子里的这把刀我不会认错,它在我脑海里出现的次数不下百遍,就是铁疙瘩从我家拿走的七星刀。七星刀低调又宝贵,出现两把的几率非常小,而且那股阴森的感觉骗不了我。
七星刀的出现,我脑中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陈世友。它应该是在铁疙瘩手里,出现在周再富身上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老铁也被周再富干掉了,二是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要高一些,因为当时陈世友在对讲机里面说明了,不希望黄泉趟他的浑水,所以他们干脆把黄泉杀了。
不管是不是我假设的情况,他们都不可以再信。因为那些人都是戏子,无论他们表现得友善还是仇恨,都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我很愤怒也很害怕,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让人猝不及防。就像无意间闯入了雷区,或许下一步就会踩中地雷。
“梅……”
黄泉说话了,但他的声音很虚,我只听清了一个字。我忙把耳朵贴近他的嘴边,想听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却闭口无言了。此时他的气息非常虚弱,好像是要撑不下去了。我胸口咯噔一颤,他这是要死,或许刚才是在跟我交待遗言。
他说“梅”什么,有点像女人的名字,难道是他的爱人?虽然我无法想象他这样的奇葩身边会有个怎样的奇女子,但是很多小说和电影里面都有这样一个情节,人死之前会对身边的人说“请告诉某某某,我爱她,我的银行卡藏在衣柜最左边的第三个抽屉里,密码是她的生日”。
我强迫自己去想那些搞笑的事情,但我心里越想越闷,越想越难过。他这几个钟头没少救我,我还防了他一路,现在他就快死了我却束手无措。本想拔掉他腹部的刀,让他干干脆脆地去了,却又下不去那个手,只好将他平放到地上。
就半分钟的工夫,僵尸又跳了过来,它已经跳下了坎。这时候糯米在它身后,我拿不到,转念想起了“镇魂咒”。出门之前我把咒印都看了一遍,在行路途中我一直在脑海里演练这个咒术。
我赶紧掐诀念咒:“天玄地黄,浩气恒昌;玄宗之气,世代忠良。妖怪邪魔,万灵归降,镇!”
感觉指尖一热,隐隐觉得有股气弹出去了,我心里暗喜,肯定是成了。我不知道这个咒术具体有什么效果,但听名字应该能够起到镇定的作用。顿了三秒,谁知道不念还好,念完以后那僵尸跳得更高更快了。
“我此奥!是我掐诀的方式不对吗?”
我重新掐诀念咒,指尖依旧有股热气冲出来,但是对僵尸一点效果也没有。我胸口怦怦直跳,不知道是咒印书有问题,还是咒术根本就没有用。眼看着僵尸就要跳过来了,我无奈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撩起索尸衣,将腰间布袋里的桃木钉掏了出来。
僵尸朝着我就扑了过来,露出一口像长满青苔的石头一样的牙齿。我已经不在乎它有多恶心了,要么就让它咬死我,要么就是我钉死它。我举起桃木钉,对准僵尸的脑门。它也正张大了嘴,冲着我的脖子。这是一场速度的较量,就看我们谁先弄死谁。
一股寒气已经触到了我的皮肤,我手中的桃木钉也碰到了它的脸颊。这种情况是收不住的,说什么也都来不及了。可就在此时,我应到一个藤蔓缠住了我紧握桃木钉的手腕,我心想糟了,还有埋伏。
我被藤蔓用力往后一扯,被硬拖了几尺远。我从僵尸口中逃脱出来,仿佛那股寒气还没有褪,腮帮子都硬了。来得太快太突然了,从我举手去钉僵尸到我被藤蔓生拖出来,几乎只在一秒钟。
“小子唉,你不要命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坡道边的灌木丛里发出来,跟着跳出一个人来。与此同时,旁边一个灌木丛也蹿出了一个人。两人快步冲向僵尸,撒开一道捆尸索,跟着两人拉动捆尸索的绳套把张牙舞爪的僵尸固定住。我本想再上一层保险,准备脱下索尸衣,比起捆尸索来,毕竟我这才是专业的工具。
“别去碰它,快跟我走。”
我被拽着手腕,硬从侧边坡道滑了下去,另外一个人抱着黄泉也跳了下来。抱着黄泉的那个人,即使看不见他的脸,就凭那个块头我也知道他是谁,他就是被我在心里骂了不下百遍的铁疙瘩。
我们一直往山下跑,跑到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才停下来。
“铁爷,您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我问。
“别介,二爷,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但是眼目前儿咱们得说正事儿。”铁疙瘩说着看了看躺在一边的黄泉,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是真没想到,老黄竟然会搞成这样。”
一听他这样说,我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少它娘的跟我装,不就是你们杀的吗?”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说老二啊,你这脾气得改改,虽说真性情是件好事儿,但也要分时候。别人都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就你,动不动把喜怒挂在脸上,傻子也能看穿你的小心思。”
我耸起肩膀甩掉他的手,说:“你告诉陈老头,以他这种作风,我无法跟他合作。因为我不敢保证,在我找到并且打开三寒门以后,我的生命是否安全。”
“老二,我也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道理,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老黄受伤真的跟我们没关系。七星刀是被人抢走的,我刚到山上和老钢接头,几个人就跟我们交上手了,刀就在那个时候被他们顺走的。”铁疙瘩说。
他口中的“老钢”就是我旁边这个人,约莫四十有五,个头在一米七多一点,体型偏瘦。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有张烂脸,脸上的伤痕不是刀伤也不是烧伤,有点像热油飞溅或者其它腐蚀性液体溅到脸上留下的。之后铁疙瘩也粗略介绍了一下,此人的外号就叫“烂脸钢”。
烂脸钢打住了铁疙瘩,示意他别解释,反正我也听不进去。然后他十分严肃地看着我,那张坑坑洼洼的烂脸,隐约都能看到干枯的骨头,显得非常狰狞。
“你就没想起,你把什么给忘了?”他说。
我想了想,猛然一惊,不好!田儿到哪儿去了?刚才还有两个,现在一个都没了。我真是该死,明明还叫她相信我。
他见我想起来了,又说:“恐怕那个小丫头已经把虿当成孪生姐妹了,走的时候两人还手拉着手。”
“不行,我要去找她。”
我正想起身,他一把摁住了我的肩膀。他的手没有铁疙瘩那么重,但是很会用巧劲,一下就掐中我肩窝上的穴位。我感觉很疼,只好又坐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
他笑了笑,说道:“你难道就不打算问我们一点什么?”
“人命关天,我没工夫看你们演戏。”我说。
“这么大一座山,你要去哪里找?而且现在周家后山上热闹得很,刚才那种怪物恐怕也不少。”烂脸钢说。
“哼……”我轻笑着挖苦道,“不是你们那位陈爷要找三寒门吗,怎么,连区区一只僵尸都对付不了?”
“嘿嘿嘿……”
他并没有因为我的那句话而生气,反而摇着头连连笑了几声。
“你们兄弟俩,性格差太多,以你哥的城府,可是从来不会说得罪人的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一个叫张钢的人。”
我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这回他倒没有再按我的肩膀,只是不停地浅笑。我脑子里瞬间闪现出甄大郎给我讲的那个故事,他小时候说是张钢口述给他的,但后来他又说可能没有张钢这个人。
“那个张钢就是我。”烂脸钢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感到惊讶,他一提这个名字我就已经联想到是他了。令我意外的是,他居然真的存在。而且,我想起了为什么我对刚才那只僵尸有印象,当时甄大郎告诉我的,周老幺刨出来的就是那种东西。
我将信将疑地试探道:“你是不是死了一个同伴,他叫瘸子?”
铁疙瘩突然搭腔道:“我去你大爷的!什么瘸子,人家叫强子,全名李强。我说老二,你矫情归矫情,对死人还是要有最基本的礼貌。”
“别跟我扯什么尊重死人,说得像人家不知道你是干嘛的一样。”我喝道。
铁疙瘩挠了挠膀子,一脸不自在,也没再反驳。
我想他那样激动肯定有什么原因,看向烂脸钢,想从他口中知道具体怎么一回事。
烂脸钢朝我一招手,示意我坐下,说:“说来话长,我确实有一个叫强子的老伙伴,他被怪物咬死了。让你知道也没关系,铁子就是强子的兄弟。二十年前我和强子出了事,其实是被一个叫秦灿的教授给利用了。等我养好伤以后,本打算去找强子的家人,给他们一个交待,没想到铁子已经闻风赶来了。后来我们决定去找秦灿讨个说法,发现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简单。直到十年前,陈先生找到了我们,表面上是老板和雇员的关系,其实也是在互相利用。只怪当年太年轻,莽撞介入,从此我们过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说的“秦灿”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见到过,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听他说和陈世友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我不敢去信,因为他们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一样,一转一个样,让人眼花缭乱。
为了保证我和他们的对话不被陈世友听到,我想起了田儿跟我说过的恶心话。于是,我把猪大肠嚼蛔虫那件事又跟他们讲了一遍,想到他们口糙,又添油加醋,搞得自己胃里也不好受。别说,讲恶心话的时候,千万不能去想,听的人之所以中招就是因为第一次听带着大脑来的。铁疙瘩开始还忍得住,经过我改良以后,他把黄疸水都吐出来了。烂脸钢可是个重口味,就像黄泉当时听到的反应一样,面不改色,一点事也没有。
“哎哟,我去……”铁疙瘩抹着鼻涕跟眼泪说,“老二,咱有事说事,不带恶心人的。”
“你还有脸嚷,小药丸都倒出来了没?”我想了想又说,“你当时悄声不响带走七星刀,可比这恶心多了,明知道那是阴气之物,你拿走了,我跟黄泉还活不活?”
铁疙瘩苦笑道:“唉?这你可冤枉我了,我是知道你们不会死才拿走的。你想,老陈是多狡猾的人呐,他要你开门,肯定不会让你死。而且,黄泉在你昏迷的时候……算了,他现在都这样了,不说也罢。”
“少废话,要我相信你们,先把监听仪撤了。”我说。
烂脸钢回道:“我们身上并没有什么监听仪,陈先生也知道这样做会引起我们不满。他是个很懂得揣摩心理的人,也很会用人,所以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们发生的事,只要不告诉他,他是不会知道的。”
“陈老头应该不是那样马虎的人吧?你都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了,他会完全放任你们?”
烂脸钢又笑了几声,摇着头说:“恰恰相反,越是知道在互相利用,就越要把彼此的距离拉得远一点。而且我们都知道,对方需要什么,所以也只会提供给对方想要的东西。”
尽管他跟我说了很多,我还是不敢相信他,但眼下也只能顺着他们走一步算一步。
我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黄泉,也不知道他能挺到什么时候,终归是要死的,只是早与晚的问题。因为我们现在没有明天,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会亮,或许永远不会再亮。
“那个东西到底怎么弄啊?不想个办法,那伙人可就要找到三寒门了。”铁疙瘩说。
我忽略掉了他后半句话,很可能故意说给我听的,就是想催我快点去帮他们打开三寒门。便冲着他的前半句问:“那个东西,是在说刚才的僵尸?”
“那不是僵尸,是蛊卵尸。”烂脸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