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脖子一缩,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豹老官。心想不会这么邪门吧,刚才我们才提到过,它这么快就出现了。但是也太没道理了,明明还有人在山上用过炸药,它应该被吓跑了才对。
“这有死人!”周再富喊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下不妙了,可能就是我身后这家伙干的。
没等我做出反应,身后那家伙就虚声说道:“喂,甄二哥,你挡着我的路了。”
这是田儿的声音,但它绝对不是田儿,因为田儿一直就在我的前面,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我知道背后那家伙是谁了,就是冒充过铁疙瘩的虿。我心想:这回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我知道你是假的。
我转身想要擒住它,谁知道它身子骨那么软,弯腰从我腋下躺了过去。紧跟着身子一挺,扭着腰三两步就走到了田儿后面,一拍田儿的肩膀。
“田儿,别回头往前快跑!”
我本想叫她跑到黄泉跟前去,可是已经晚了。她一回头,被另外一个自己给吓呆了。两人只要来回换几次位置,真假可就难辨了。这时,田儿手中的鬼火冒着青光,燃得正平静。我发现还来得及,尽管那只虿与她的装扮和模样都一样,但它手中没有鬼火。或许因为鬼火是阴间之物,所以它复制不了。
黄泉和周再富在我喊话的时候就已经回过头来了,周再富愣住了,多半也是被吓傻了。黄泉好像也意识到拿着鬼火的田儿是真的,正准备去拉她,谁知道虿突然将她拥入怀中,两人一转,鬼火掉到了地上。
两人旋转了几圈以后才分开,一个站在左边一个站在右边,都拍着自己的胸口干呕。别说,虿的这股轴劲还真像田儿,居然用这种方法把自己也给转晕了。这下子,完全分不出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我不禁想起了《西游记》里面的“真假美猴王”,连观音菩萨都搞不定的难题,叫我等凡人怎么办才好。
“田儿。”我冲着两人唤了一声。
左边那个田儿冲我摆了摆手说:“等会儿……呕……”
右边那个田儿瞥了左边的一眼,说道:“甄二哥,这货,是要死啊……”
周再富傻眼了,愣愣地盯着两个田儿,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我冲着黄泉苦笑了一下,希望他能想出点什么办法。他依旧那副表情,不忧不喜,感觉就像整容次数过多的人,只要稍微露出笑容或者皱一下眉头,五官就会变形一样。他也不作声,默默走到两个田儿身边,捡起地上的鬼火。就像没看到她们两人似的,转身回到那具尸体旁边。
我想这下可要了命了,他是不打算管田儿了。
转念又想,既然虿要装成田儿的模样混进来,没道理会伤害她。要是杀她的话,刚才冲过去手起刀落就完事。显然,它现在还不想对她怎么样,她还有利用价值。想起在我家地下室的情景,它的目的是想找到玄宗之根。只是没想到它学聪明了,由于冒充成铁疙瘩的时候硬逼我,使得自己落荒而逃,现在改用了软办法。
那么我也不能瞎着急,得离田儿远一点,因为玄宗之根就在我的身上。田儿当时也看见我把玄宗之根贴身裹在了腹部,而虿的能力不仅可以复制她本人的外貌,就连记忆和思想也都能复制,这一点我是领教过的。
虿的出现,让我还想起一件事,铁疙瘩如果还活着,应该就在附近。它跟随他一起来到了这边,因为他身上有七星刀,在到达周家后山附近之前,它不可能顶着极阳之气独自跑过来。除非,它在半路上干掉了老铁,自己拿着七星刀上的山。然而,我并不认为它能轻易杀死铁疙瘩,毕竟陈世友说过,铁疙瘩还有同伴在。
由此可见,虿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复制。鬼火这种阴间之物它复制不了,从它跟随铁疙瘩跑掉可以看出七星刀它也复制不了。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它想得到的玄宗之根也不能复制。这几样东西都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世间罕有。或许世间稀有的物品,它都没办法复制。
想到这里,我仔细打量了一眼两个田儿,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我也学黄泉那样,默默地从她们两人身边走过去,再走到死人跟前。
死者是个男的,穿着黑色冲锋衣,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从他身上的装备和手上的死茧来看,肯定不是村里的农民,也不可能是走亲戚的。
他面色死灰,双眼凹陷得很深,看上去很狰狞。黄泉用纱布垫着指头,将死者的脑袋左右拨了一下,那颗头立即耷拉到了肩膀上。头颅的后颈窝被开了一个洞,血液已经半凝固了,淤红的血痂中混有一些白色的东西,好像是脑浆。被黄泉一拨弄,从那颗脑袋的眼耳口鼻中溢出了血液。
“他被麻醉以后吸掉了脑髓,死了将近半个小时。”黄泉说。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发凉的后脑勺,问:“半个小时,会不会死在山体震动那一会儿?”
说着,我用手背拍了拍周再富,他正愣着呢。扭过头正瞧见死人脑袋后面的窟窿,“哦哟”叫了一声,跟着忙用手捂住自己的颈窝。
这人呐,就是这样,别管性子有多犟脾气有多横。见到恐怖的事情也会吓一跳,面临死亡的时候也会害怕。要说也有那种快死了还长啸“老子不怕”的那种人,不过是表面上给自己壮壮胆,或者恐惧被愤怒给压过去了,其实都怕。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是求生的本能反应。
周再富一面砸吧着嘴一面呢喃道:“真惨啊,太惨了……”
我没理会他的话,只问他:“你那会儿有见过这个人吗,是不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他刚刚才被我揍一顿,有些忌惮我,对我的怨恨自然也更深了。也不看我的脸,定眼瞧着死人,说:“不像,那几个人都穿着浅色的衣服。”
我又问黄泉:“能不能看出是什么吸了他的脑髓。”
“不知道,可能是蛊尸……”黄泉说到一半顿住了,顿了五秒他才又说,“也可能是人为抽走的。”
我不知道他中间隐瞒的一个可能性是什么,就凭后面他补充说的“人为”便令我吃惊不小。他开始也说过,死者在死之前被麻醉了,懂得麻醉技术,这一点偏向人为多一些。
于是我的脑袋里立即闪现出了第一个可能这样做的人,那就是陈世友,但我想象不到他为什么要抽掉死者的脑髓。紧跟着第二个可能性也出现了,我猜测是有人先麻醉了死者,然后怪物再吸食了死者的脑髓。
我赶紧转身看向两个田儿。如果第二个可能性是对的,那么极有可能是虿干的,因为它既可以变成人,本身又是怪物。顿时,我感觉自己的后颈窝凉一阵麻一阵,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暗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把自己的后脑勺对着她们俩。
两个田儿这个时候并没有留意我们这边的情况,因为她们俩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我心想:田儿啊田儿,你胆子可够肥的,我要是告诉你假扮你的是个什么玩意,你可能就不敢跟它嚣张了。我并不想告诉她那就是虿,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万一我跟她说了,她受了惊,虿干脆把她杀了又变成别的人,事情就更麻烦了。
“动,动了!”周再富大喊道。
我忙撇头朝他望去,黄泉正拽着周再富的手臂快速往我们这边退。只见地上的尸体正在抬头,它好像想要爬起来。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那人是被蛊尸咬死的,那么他很可能被腐蛊感染,也有一定几率变成蛊尸。
这时候两个田儿也不吵了,同时尖叫了一声。一个田儿就够让人受的了,可想现在有两个田儿,那声音简直震得人肾疼。
我快速瞥了一眼她们,本以为她们也是因为尸体突然动了才惊慌尖叫,谁知道两人都仰面看着上方。上方四米处竟有一个洞穴,因为太高,我们一开始并没有留意。此时洞**正吊着半截身子,脑袋冲下,两只泛着红光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下面。看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敢用手电去照它,但我敢肯定,那一定是活的。
我也顾不得哪个田儿是真哪个田儿是假,忙对她们两人说道:“快,往山下跑!”
说罢,我扭身冲向黄泉,架起周再富的另一只胳膊。我们两个人连抬带拖,快步往上山的路逃去。周再富被吓得不轻,两只脚在地上使劲蹬,嘴里不停吆喝着“来了来了,追上来了”。由于我跟黄泉是朝前跑,我们拖着他,所以他是在往后退,正眼瞧着那只尸体。
转了个急弯,我们跳下一米高的坎,我看到了一个胀鼓鼓的白色布袋。是黄泉拧来的三十几斤糯米,刚才上半山腰的时候发现这道坎太高,就用半袋糯米给周再富和田儿踮脚了。本该是我走最后将它提上来,谁知道有人在背后拍我肩膀,我一下子就把糯米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了这东西,我胆子也就大了,想起自己是带着工具来的,尸变还是很好对付的。
“你们先走。”我对黄泉说。
我解开口袋的系绳,抓了一把糯米在手中,打算先试试水。如果这尸体中毒不深,糯米就能对付它。要是它的能耐大,光用糯米不顶用,得拿出专业工具。
我计划得挺好,眼瞅着尸体就到了跟前,只感觉头皮一紧,脑门上的汗就下来了。这家伙我从没见过,但又感觉有印象。尽管它身上的装备还是那具尸体的,但那张脸已经完全变了样。它的脑袋像脱了水一样干瘪,脸上的皮如同柏树皮一样皱成一团,肤色青灰,就像死了好多年的半干的尸体。尤其是那两只眼睛,就像哑掉的白炽灯,透明的眼球中有一团微微发黑的雾气。
我忙对黄泉补充了一句:“要是我顶不住了,就来替我。”
我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如果是黄泉的话,肯定会吭声。他虽然沉默寡言,但不管别人对他说什么,他都会应一声,哪怕只是“嗯”。他从来不会用肢体语言去回答别人的问话,我也从未见过他摇头点头或者招手摆手,一旦他伸出手都是要干某件事情。说白了,他这个人,活得非常规矩,不会说多余的话也不会做多余的动作。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突然不回话了,我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我撒开手中的糯米朝眼目前的僵尸一挥,噼啪一串火花从它衣服上溅起,一股烤糊的糯米味扑鼻而来。这只僵尸到底还很嫩,估计是被吓了一跳,连连往后直蹦了几步。我趁这个间隙,扭头去看黄泉到底在搞什么。
黄泉把周再富抵在岩壁上,一只手掐着周再富的脖子,一只手放在腹部。两人靠得很近,看不清楚在做些什么。定眼再看,黄泉白色的束尸衣,从腹部以下,已经染花了。是血,不知道是他们其中哪一个人的血,但我猜测,十有八九是黄泉自己的。一来他没道理救了周再富又杀他,二来凭他的力气掐死一个人只不过是秒秒钟的事,除非他受了伤。
周再富这个天杀的,老子当时怎么就心软没把他给弄死。
我也顾不得僵尸了,几步冲到两人跟前。周再富见我冲过去了,双手在腹间一挺,跟着一把推开黄泉。他跳起爬在岩壁上,双手用力将身子一坠,翻身就跃上了半山腰。他竟然有这么好的身手,刚才居然还白挨了我的拳头,这狗东西可真能忍。
黄泉踉跄倒地,我赶紧扶住他的身子,浓浓的血腥味掀动着我的鼻翼,我脑子里一片混沌。我不敢去看他的脸,我怕看到他闭眼,双目盯着他腹间汩汩冒出的鲜血和竖插着的短刀。刀片已经完全陷进了他的体内,只看得见三寸青铜鱼鳞纹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