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夺回来,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并不是抢不过她,只是一想到硬来属于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如果她真的是陈世友的人,我一旦撕破脸皮他们就会换别的花招。万一不是,把她给惹哭了,显得我这个大哥哥没有风度。
田儿哪有工夫顾及我的感受,双手捧着钥匙,宝贝似的瞧着,仿佛那东西就是她的一样,两眼都弯成了月牙。她摸了摸又瞧了瞧,突然将钥匙的一头放到嘴角,用牙一咬。
“哎哟,嘶……”
她忙从嘴里拿下来,龇着牙说:“咬不动,不会是钻石的吧,怎么这么硬。”
我没好气道:“没错,金刚钻的。”
她兴许是听出我语气不对,顶嘴说:“你们家的钻石才长这个颜色!”
我一笑,跟着抬杠道:“对啊,这就是我们家的啊。”
“唉……”她嫌弃地瞪了我一眼,把钥匙塞给了我,又说,“我是小女生不懂事也就算了,你说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我一般见识?”
我心想:您这可不像不懂事小女生的口吻,得,算我这个大男人不懂事。
拿到了玄宗之根,我又感到一阵茫然。不知道是该拿着它出村去,还是先到周家后山摸摸底。
在我为难的时候,鬼火闪了一下,青色的火焰忽然变得小了一截。田儿忙用手挡住风,开始我跟她稍微说了一下,这个灭了我们会很危险,所以她一直很小心地看着。
她焦急地说:“你们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快没油了?”
黄泉回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鬼火在阳气重的地方维持不了太久。”
“去哪?”
“周家后山。”他说,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周家后山,但也算是帮我做了一道选择题。只好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田儿准备好的三小袋糯米。这丫头真是个实在人,每一袋起码都有三十多斤。
“田儿啊,这样一袋你能扛多远?”我苦笑道。
她惊讶道:“啊,这是要扛走的吗?”
我叹了一口气,跟她解释说:“是啊,糯米能够解尸毒。万一碰上怪物了,我们都带点在身上,用得着。”
我正说着话,黄泉就从三袋中随便提了一袋拧在手上。我心想,这哥们还真是不嫌弃,我本来打算一人装个一两斤就够了。叫他这么一搞,我也不好意思只拿一点点,便从一个袋子里倒出去了一半。
田儿傻了眼了,尽管考入了体校,毕竟是个女孩子。但她有些逞能,单手硬提了一袋,小胳膊抖个不停。
我劝她说:“田儿,咱们用不了那么多,你随便装几捧在身上傍身就得了。”
“我,我也觉得太多了,行动起来不方便。”她说着就把袋子放下了。
准备好了一切,我们就往周家后山的方向走,那边的情况还不明了,所以我们一路上行走得非常小心。
路上,我问黄泉:“你知道‘三寒门’么?”
他只“嗯”了一声,没作任何解释。
我心说,莫非他也惦记着三寒门里面的宝藏,所以才到周家后山。从当时陈世友对他说的那句话来看,也不是没有可能。
之后,我们一路无语。大概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周家后山的山脚下。鬼火稍稍变得旺了一点,田儿用鼻子凑近火焰嗅了嗅。
我赶紧阻止道:“不能咬的东西你别咬,不该闻的东西你也别闻。我要说出鬼火是怎么形成的,又怕把你给吓着。”
“不就是尸骨发出来的光吗,没多恐怖啊。”她瘪着嘴说。
“你说的那是磷火,是人间的‘鬼火’,这东西可不是那种普通的玩意,不信你问问医生。”我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多恐怖,反正是阴间之物,第一次见。书上记载的各不相同,我也不知道它具体是怎样形成的。反正魂魄进入阴府是由它引路,说白了就是被它吸过去的。
想了想,我又对黄泉说:“周家后山是阴阳气交界处,可以不用鬼火了,把它收起来吧。”
“收回去就不能再拿第二次,等会儿还有用。”他说。
我想起他身上的伤,只好点点头。
朝山上望了望,看不见任何动静,不知道铁疙瘩是不是就藏在上面。如果真如田儿所说,他被那只冒充过他的虿尾随了,那么他也肯定不顺利。老实说,我还是有些担心他的安危,尽管他骗了我,但也不希望有人死。最主要的是,我想知道一些事情,从陈世友那只老狐狸口中肯定问不出来,如果是铁疙瘩,没准能套出点什么。
我们一时也不敢贸然上山,毕竟山那边的前村现在是极阴之地。于是我们就在山脚下休憩,我们三个人背贴着背,面朝着三个方向坐下。我和黄泉一左一右侧面都对着周家后山,方便观察山中的动静,田儿面朝着来时的路。我们靠得很紧,其实是因为累了,都想往后仰。
歇着歇着,我感觉眼皮有些沉,就想打个盹儿。突然,我面对的方向,一颗草树突然动了一下。草树就是剃掉了树枝,只剩下树干,专门用来堆砌稻草用的。稻草易燃适合柴灶引火,也可以用来喂牛,但很占地方。所以人们就把干稻草绑在田边的树上,属于露天存储,用的时候直接取,这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可是一棵草树动了,我一下子睡意全无,全身的鸡皮疙瘩顿时就起来了。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怪事,任凭我已经见识过了危险,也难免心里一紧。
黄泉似乎觉察到我不对劲,他轻推了推田儿的后背,恐防她摔了。跟着就站了起来,面朝着我所看的方向。
“怎,怎么了?”田儿细声问道。
我吞了吞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那颗草树,轻声对他们说:“我刚刚看见那棵草树动了一下。”
“是不是眼花了,或者风吹的?”她说。
“不会看错的。”我说,“我当时正瞅着那棵树,它竟然在我视线里往山那边挪了几步。”
田儿慢慢起身,挤到我们两人中间,一边探出脑袋瞅草树一边说:“二哥你别吓唬我,这种天色可不是开得起玩笑的。”
听她这样一说,我反而倒不那么害怕了。于是故意压沉了嗓子,俯在她头顶上虚声缓慢地说道:“我可没有吓唬你,说不定就是草树成了精,专门逮没结婚的小女娃娃。”
“哎呀!甄二哥,我说你贫不贫。”她尖声吼道。
这一声吼把我鼓膜都震疼了,黄泉也微微偏了偏脑袋。我们倒是不要紧,却看到草树猛然跑了起来,好像是在逃,正朝着山里面。它离我们将近半百米,电筒照过去根本看不清楚。
在它刚动的时候,黄泉已经追过去了。我一手拧起两袋糯米,一手拿着电筒跟上去,田儿捧着鬼火跑在了我的前面。追到几颗树下,就看见草树被黄泉用脚蹬在两颗大树间,草树死死地卡在了那里。
我走近草树,用电筒一扫,草垛上顶着一颗人头!
“呀——”
“嚯——”
前面那一声尖叫是田儿喊的,可以说是震耳欲聋。女孩子的声音本来就很脆,这一声在周家后山这样一座小峰上竟然都荡起回音了。
后面那一声是个浑厚的男中音,从他惊叫中不难判断,也是被吓着了。而那声音的源头,正是草垛上的那颗脑袋。
我晃了晃电筒,那颗脑袋往侧边转了转,被晃得睁不开眼。我仔细一瞧,原来是个大活人,全身绑着几捆草,把自己扎得像草树一样。这是个模样粗糙的男人,一头黑色卷发,胡子拉碴,满脸横肉。看年龄估计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光从面相分析,他比较认死理。
“嘿!周五哥。”田儿大叫道,“原来是你呀,差点把我魂都吓掉了。
一听她喊“周五哥”,我就知道他是前村周家的人。心说:真是冤家路窄,这种时候能够遇到人的几率可只有百分之零点几,遇到的是赵钱孙李哪家人不好,偏偏是姓周的。周家恨我们甄家,全村人都知道。但愿这家伙没有他的那些老辈那么横,否则,他肯定会找我的不痛快。
这个人的本名叫周再富,他的曾祖母是上吊死的那位周太爷的五姨太。后来分家,他爷爷是五房,周家子孙太多,像普通家庭那样堂亲也连着排号根本不可能。所以不管他们那一房有多少个孩子,都是老五,要是几个老五碰了头,就喊名字。如果要算辈分的话,他父亲和叔伯就应该是“周五叔”,他祖父就是“周五爷”。再假设甄大郎跟我讲的那个故事属实,里面那个周老幺就算是他的堂叔。
“你,你是后村的萍萍?”周再富连声吆喝道,“哎哟,哎哟哟……我还以为我被怪物盯上了。”
黄泉放开他,他一圈一圈褪去身上的稻草。听他自己解释,他在后山上守坟头,自从他们家周太爷被烧了以后,老周家里几房,每天轮流来人上山守墓。周再富胆小怕鬼,所以把自己弄成那副德性。
刚才山上有情况,他害怕就跑下来了。没想到之后看到我们拿着青幽幽的鬼火,以为我们是脏东西。见我们半天没有离开,估计我们睡着了,就想一点一点挪到山边溜走,岂料那时候,我正瞧着他。跟着田儿一声大叫,他以为是女鬼在哭嚎,抬腿就跑,却被黄泉给逮住了。
结果他以为我们是鬼魂,我们以为他是树妖,互相把对方给吓了一跳。
周再富定了神,看了看黄泉,冲他颔首一笑。想必是因为刚才被追着跑,还把他给卡树缝里了,他觉得有些尴尬。
他又把目光转向我,瞅了半天,才问我说:“这位哥子看起来有点眼熟,是哪家的?”
他这样问不过分,像我这种常年在外的年轻人,他顶多见过一两面,说出姓名他未必知道。如果直接报上家里的长辈,他就清楚那是谁家的孩子了。
田儿是土生土长的村丫头,村里哪家的恩怨过节,她听大人们闲话了不少。自然也知道周家和我们家是有仇的,忙对周再富撒了个谎说:“是我二哥,我舅舅家的。”
“噢噢!这么晚还在这里,是不是走路过来的,从哪来……”
周再富的话还没说话,田儿立即打断了他,把注意力引到了黄泉那去,说:“周五哥,这是从城里来的黄医生。”
“呵呵,黄先生。”他憨笑道。
就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地面突然摇晃了几下。这是周家后山震动,引起了地面摇晃,只持续了三秒钟的时间。
“刚刚地震了?”田儿道。
“不对。”我仰头望着一片漆黑的山峰说道,“应该是山上出什么事了。”
周再富说:“有人在炸蛮子洞。”
“没看到火光啊,刚刚那动静也不小。”田儿说。
“肯定有人在炸蛮子洞,几个钟头前就来了一火。那个时候,我正躺在半山腰守坟山,看到有人往蛮子洞里甩了一包火药,火药一响,山就抖了几下。”周再富吞了一口唾沫继续说,“我害怕后山会被他们炸塌了,要不然也不得跑下来。”
我心里一惊,多半就是陈世友那伙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玄宗之根是假的,就打算直接用炸药把那三寒门给炸开,只是动静有点吓人。
“你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人放的火药?”我问他。
他摇头又瘪嘴,说:“那哪儿瞄得清楚,乌漆嘛黑的,他们打的灯只照坟山和石洞,又不照他们自己。”
“一共有几个人?”
“好像是三个,反正我只看到了三个人。”他说。
我琢磨了一下,三个人倒不多,加上铁疙瘩也才四个。如果事情到了最坏地步,他们翻脸要动手,黄泉应该能够放倒铁疙瘩外加两个,我再应付一个。
“上去看看吧。”我说。
田儿点了点头,问周再富:“周五哥,你打算单飘还是跟我们一起上山?”
周再富揪了揪鼻子,说:“你们三个人都不怕山塌了,我一个人还有什么好怕的,走,我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