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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老地方老朋友 (下)

在家闷了一天,晚上酒气差不多散尽了,七点半左右马晓薇突然打了鸡血一样拉着苏琰琰去逛街,苏琰琰最不爱干的事就是逛街,于是马晓薇又提议去母校转转,顺便把晚饭解决。

俩人打车来到学校对过毕业聚餐时那个餐馆,餐馆老板竟然还认识马晓薇,这让马晓薇有些受宠若惊。老板寒暄道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职业女性的成熟美,马晓薇咯咯咯笑说是老了!餐馆老板娘到真是风韵妖娆,时间在她的脸上似乎没有留下太多痕迹。马晓薇直夸她依旧年轻漂亮,老板娘高兴的合不拢嘴,放言要给她们打五折,马晓薇婉言的笑拒了。最后拗不过老板娘的盛情接受了两份加菜。时隔多年,两人再坐到这里吃饭,沧海桑田,世事更迭,二人都感慨颇多,这些年大家经历了许多,再不是那些个嘻笑怒骂,整天激情澎湃,斗志昂扬的大学生了。岁月给予了她们很多,同时也相应的夺走了很多,青春,激情,没心没肺的笑,天真烂漫憧憬……

饭后,漫步在S大的校园里,三月份的北方虽依旧寒冷,却不再刺骨,温暖的地气穿过土壤暖黄了路边的迎春花,一条条黄艳艳的枝条在瑟瑟冷风中相依相偎,苏琰琰看了油然生起一丝伤感,缘分曾让天南海北的她们相聚于此,四年间彼此相伴一同成长,就像这些迎风而立的花枝,然而毕业分离,她们又如同校园里那些离散的鸟一样,各奔东西。但是,纵然天各一方,四年的相处,深厚的感情已深种在彼此的心里,想到此处,内心又有些许感动,于是饱含深情的看了马晓薇一眼,马晓薇也转过脸与她相视而笑。

“琰琰,我们毕业时的那个小宝箱你还留着吗?”

“当然!”那是一个小小的首饰盒,里边装着她们每个人预测的未来结婚顺序,和子女情况,她们约定好,等大家都结婚生子后,再打开,看看谁猜的准。

“现在就剩你了,你不光拖了祖国的后腿!”苏琰琰笑说。

“是啊!当初我还以为我会是最早结婚的那个!现在就连咱们的‘灭绝师太’林美婷女士都博士毕业后立马结婚了,欧买噶,我是不是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哈,我们大多数人都以为你会是第一个,你那时候情场多得意啊!整天跟我们描绘你的梦中婚礼,没想到第一个结婚的竟然是李珊。诶,你到底抽的什么风啊?大学整天梦想结婚,毕业后又乾坤大扭转,整天宣扬你的不婚主义,还鼓动我们跟你一起搭伙过日子!”

“你还记得孙兆波那个孙子吗?”

苏琰琰点点头,“记得啊,你所有男友中长的最凄惨的一个!也是你谈的最长的一个!”

马晓薇噗次笑了出来,“我大学一共谈了三个男朋友,前两个都是被我甩的,而孙兆波是对我最好,追求最猛烈的那个,也是长的最无害的一个,看他可怜巴巴忠厚老实的样子,对我无微不至,我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竟踹了那个整日埋头苦学集学识和美貌于一身的隔壁班学霸。那时候真的以为毕业就能跟他结婚的,甚至是一辈子的!他看起来那么踏实稳重又专情,麻地,没想到大四实习的时候他竟然劈腿了,老娘气不过啊!”

“是啊,我这么貌美如花,万人追捧的大美人屈尊跟了你,你就应该将我视作珍宝,你有什么资格甩了我?要甩也是老娘甩你!”

马晓薇赞同的使劲点头,又拍了拍苏琰琰的肩膀,“对,就是这种心情!知音!琰琰,你真是我的知音啊!”

“首先,纵观横观我身边发生的种种爱情故事,我总结出一个规律,长的丑的男人出轨率大于帅气的男人,可能他们得靠不断的艳遇来证明自己的魅力,填补内心的自卑吧!其次,你这种心态是造成你痛苦的根源!”

马晓薇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又拍着苏琰琰的肩膀道,“嗯……一语中的,分析透彻,深刻入理!”

苏琰琰哈哈大笑,“其实,你们俩分了我们都替你高兴呢!他真的配不上你!”

“你们这些坏银,人家失恋你们一个个还都拍手叫好!”

“哈哈,主要我们一直觉得,牛粪固然营养好,但毕竟鲜花是用来欣观赏的,与牛粪为伴,有伤大雅!鲜花委屈,牛粪也不尽然开心!说实话,以你一贯的作风,我们也难以相信你会喜欢上他,要说对你好的男生也不止他一个吧”

“不是说一个女人在短时间内喜欢上一个男人有三种可能的原因吗?一种是单纯的外表吸引,一种是出于崇拜,再有一种是出于同情!他就是使用了第三个手段,攻下了我柔弱的心!”咯咯咯一阵狂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会还没释怀吧?”

马晓薇顿了顿说,“其实我也不清楚,以为自己都放下了,可有时候突然就会想起他,虽然客观的讲他哪哪儿都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要长相没长相要才识没才识,甚至连人品教养都不是太好,家庭背景就更不用说了,据说现在也混的很差劲。可能就是那种强烈自尊心和好胜心在作祟吧!按你的理解就是跟他再好上一次,狠狠的甩了他心理平衡了这事就过去了。”咯咯咯又一阵狂笑。

苏琰琰闻言若有所思,没再说话,似乎想起了自己的曾经,又似乎什么也没想。静默了好一会才语气轻松的吐出一句话“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马晓薇停住脚步,盯着路灯下的黑影久久不动,好一会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迈开了步子,二人继续在校园里漫步,看着树林里、小路边、长凳上的情侣,都陷入沉思。良久,天色渐晚,气温骤然转冷,在南方生活习惯的马晓薇有点受不住北方的寒,“我们回去吧!这个地方回忆太多了,我已经吸纳了太多的阴郁之气,走,回去再喝点,释放出来!”

“哈哈,好!”

第二天,冷清一大早就砰砰砰的砸门,苏琰琰睡眼惺忪的打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冷清皱了皱眉,用手在面前扇了扇捂着鼻子说,“你们昨天不会又喝了一天吧?”

苏琰琰两手一摊耸了耸肩,“嗯哼~”,不承认也不否认。

冷清大步流星的走到床边,扯开被子就大叫,“起床啦,懒猪,太阳都晒到屁股啦!”’

马晓薇扯扯被子夹在腿上,眼皮使劲扯开一条缝又立马合上,“讨厌啦,让人家再睡一会!”

苏琰琰抿嘴而笑,“你吃早饭了吗?我去做饭啦?”

“吃过了,再吃点也行!”

“吃货!”

苏琰琰把饭做好的时候,冷清已经把马晓薇折腾了起来。“你们两个今天有何安排?今天是三八妇女节,要不要庆祝一下?”

“讨厌啦,你们两个才是妇女,人家还是女生好不啦?”马晓薇嗲嗲的说。

“好吧,老女生,今天想去哪儿玩?”冷清哈哈大笑。

马晓薇瞪了她一眼,“哪都好啦!这是个有故事的城市,处处都很精彩!”

“哈,你俩昨天回学校了?”

“聪明!”

“你预产期快到了,我们就在附近溜达一圈吧,走太远怕你累!”

“嚒嚒嚒嚒哒!还是我琰疼我!”

“哎呀妈呀!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恶心啊?”

冷清俏皮的的眨了眨眼,“讨厌啦,比你还差点!”

“讨厌啦!”

三人在附近超市买了些东西就遛回去了,此时此刻,于她们而言,去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久别重逢的感觉。马晓薇接了个电话,说单位还要派一个小姑娘跟她一起参加培训,她只能乖乖回酒店住了,不过等她安抚好那个小姑娘还会回来的。

晚上回去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吃着小吃,谈天说地,回忆大学里那些有趣的事情,说起谁跟谁怎么好的做了什么,毕业后谁跟谁结婚了,谁跟谁散了,还有那对整天胶在一起的后来怎么了云云,冷清就像百科全书一样,说的绘声绘色,生动形象。

马晓薇听着她说评书一样的叙述笑得前仰后合,“冷清,你真是个八婆,不过我好喜欢你的八!”

冷清全身一抖,表示鸡皮疙瘩碎一地,“这句怎么听着那么像琼瑶阿姨的台词呢?”

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了两个周,这两周马晓薇一三五在酒店陪同事,二四和周末就来跟苏琰琰他们鬼混。培训就要结束了,三个人坐一起吃了告别晚宴。

“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不是说两个月吗?”冷清纳闷的问道。

“拜托啦,人家说的是两个week,好不好啦?”

冷清无语的翻了个大白眼,“拜托啦!希望下次见面,您老的舌头能发育健全一些!”

“讨厌!”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对!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赶紧走吧!”冷清截断苏琰琰的话头道。

“讨厌啦!冷清,你就不能说点让人家感动的!”

“感动的啊?我想想哈!祝你早日找到你的老男生!”

“哼!讨厌!”转头看了看苏琰琰,又继续道,“咱们姐妹虽然每天都在群里絮叨,可是毕竟天南海北的相距太远,大家又都忙事业忙家庭的,转眼毕业都七年了,我们却还没有聚齐过一次!咱们仨下次再聚到一起又不知何时!希望你们都好好的,看到你们好好的我就安心了……”还没说完就感到鼻子泛酸,眼圈发胀,不禁扭过脸去。

冷清喉咙也哽咽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大家都明白她虽然毒舌却最重感情,很多时候也确实需要她来调节气氛。她一缄默,本来就略带伤感的晚宴,此刻更添几分离愁。

马晓薇赶紧转移话题,“我在这里等了那么久,你怎么还不生啊?”

“是啊,预产期都过了一个周了,这货还不出来,可能不想见你吧!”冷清笑着说。

“讨厌啦!”摸了摸冷清的肚子接着说,“宝宝,不要跟你妈学坏了哈!”

第二天他们去机场送别了马晓薇,三人紧紧相拥在一起,无需任何言语就足以感受到彼此的内心的那份情谊和不舍。“好啦,别矫情了,宝宝都受不了了!”冷清率先松开了怀抱。

马晓薇抹了抹眼泪笑道,“讨厌!”摸了摸她的肚子,“宝宝记得一定别跟你妈学哈!”

马晓薇登机后,苏琰琰说要去公司加会班,冷清懂得,都是重感情的人,她们彼此都需要安静一下来消化这种分离的情绪。

加完班回去,苏琰琰独自坐电脑桌前,打开一罐啤酒,独自饮起来,一轮明亮的月亮挂在中天,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到窗前的每一寸地方,苏琰琰看了下日历,刚好是农历的十五,月圆人缺,更添伤感,不禁让人陷入沉思。自从回到这座城市,她一边享受着孤独和自由的美,一边又被那些过去的回忆带进伤情的泥淖里。也许就像马晓薇说的,这座城市有太多的故事……

迷迷糊糊中,似梦又似回忆,梦与过去交织在一起,渐渐分不清,所有和这座城市有关的人都在她的脑子里轮番上阵……

那天我和王云正在院子里跳皮筋,皮筋一头套在那颗粗壮的杨树干上,一头由王云撑着,我来跳,我跳错了正要换王云,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老王,老王,你怎么了?”我俩急忙闯进去,看到王云姥姥正在摇着姥爷喊叫,姥爷躺在他的摇椅上,一动不动,眼睛深深闭着,看到我俩慌乱的闯进来,被突如其来的异样吓坏了双双哭起来,姥姥突然镇定了,赶紧进屋拿了姥爷的药硬塞到他的嘴里,又跑去电视橱那里拿起电话呼叫了120和王云两个舅舅,王云的舅舅都住在附近,不一会小舅舅就大汗淋漓的闯了进来,着急的问叫救护车了没,王云姥姥边流泪边点头,等救护车赶到,大家慌乱的把姥爷抬上车后,我和王云还呆呆的站在原地,那个年纪已经懂的很多,不详的感觉袭遍全身,直到我的姥姥姥爷过来把我俩都接回家里我俩依然一副吓呆的样子。

接连三天王云都住在我家,对于大人的事他们都躲着我们窃窃私语,可是我们知道他们在谈王云姥爷的事,到了第四天,王云姥姥带着姥爷的遗体回来了,那时候的规矩是要守灵三天,看着躺着堂屋中间被子蒙着的姥爷,我和王云既害怕又伤心,王云穿着孝衣,我的袖子上也套着白色孝袖,对于那几天的一切我一直记忆深刻,所有的画面,王云跪在灵堂旁不断的流着泪伸着小手给姥姥摸泪的场景,王云姥姥哭天抢地的样子,纸钱、花圈的味道,一切都像木刻画一样深深了雕进了我的记忆里。第一次直面死亡,看着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冷冰冰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不见,不再见他晃动的身影,笑呵呵宠溺的表情,伴着收音机哼唱的声音,那种感觉揪心而又恐怖。记得那段时间我跟王云每天都眼睛直直的,大人说话也仿若不闻,这可吓坏了身边所有人,大家都说我们俩“吓着了”,姥姥不知从哪里请来个神婆,说王云姥爷不舍得离开我们,一直跟着我俩。神婆在我们身旁念念有词的嘟哝了一大堆,又是给我们身旁洒酒又是扔符的,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我跟王云刚开始觉得很害怕,后来突然觉得有趣,然后大笑起来。神婆见状忙说,“好了,终于回神了,老爷子走了!”

那天以后我跟王云确实精神状态也好些了,从那以后,姥姥便对这些神鬼的事情深信不疑。也不再给我们讲她道听途说从小积累的丰富传说,说怕亵渎了鬼神!

后来的一年多王云变得很沉默,家里也不再能见到王云姥姥姥爷彼此笑骂的温馨画面。生活中缺了一个人,就像一只碰了个小豁子的碗,不再完美却也不忍丢弃。

好在时间最能抚平伤痛,何种生活都能渐渐的被人适应,尤其对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转眼就读要初中,王云一天天变活泼起来。

那个小升初的暑假因为没有了暑假作业所以过的特别自在。但是又一个生活的变化打搅了我们的清闲,姥姥所在的村子宣扬了好多年的拆迁问题终是落实了下来,村里家家户户的搬迁行动在上面给的紧张时间下浩浩荡荡的展开了,各家各户老老小小齐上阵,我和王云自然也参与了其中。很多年轻人内心是欢喜的,因为拆迁意味着不仅可以住进他们梦寐以求的楼房,还能分到很多拆迁款。而老人和一部分孩子内心确实抵触不舍的,这部分孩子就包括我和王云。

这个小村子记载了太多我们童年的美好回忆,那些个喜怒哀乐,和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另我们难以割舍。尤其我家一直住在楼房里,相比之下,我就更喜欢在姥姥家这种宽敞明亮的院子里自由奔跑,夏天躺在树荫下乘凉,听风吹杨树叶子的哗哗声响,冬天穿着大棉袄像许多老头老太太一样靠在墙根晒暖,沐浴无遮无挡的阳光。下雨天跑到屋檐下撑着伞使劲踩水花;冰雪天院子里堆高高大大的雪人,屋檐下掰尖尖长长的冰琉璃,嚼在嘴里冰凉脆爽。放学后跟村里小伙伴在在街上疯跑嬉闹,无拘无束的大声叫嚷,或挤在哪个小伙伴家里一起看《西游记》《新白娘子传奇》《神龙斗士》《时间飞船》……

然而这一切美好似乎都要在这个夏天终结了,搬完家,看着颓败的院落,内心怀念而不舍,盯着墙皮上那些斑驳的青苔,静静的发呆,想起过往……

依然还记得那天凉风习习,温暖的风夹裹着花香一阵阵的抚在脸上打在鼻端,舒适而又惬意,我们躺在院子的凉席上谈天说地:

“王云,你长大了要做什么呢?”

“我要做一名设计师,把我们家的大院子重新改装一下,我喜欢黑框大落地窗,欧式的格局,简单的中国旧式家具,阳光洒进来屋里满满的轻松惬意,院落里小花园,小菜地,藤条桌椅,原木秋千,当然,我们最喜欢的那两株白杨一定要保留!我还要把这满墙的爬山虎改成一墙蔷薇~”

话还没说完,我大笑起来,她瞟了我一眼,眯着眼睛说道,“哼!好笑吗?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捂住嘴巴窃笑了一下,直起腰一本正经的说,“你知道的可真多!我要当一个画家,把你的设计画到我的作品里?!”

“你要窃取我的智慧?”我噗嗤笑了出来,耍赖的说着就要,快乐像甜甜的蜂蜜从面上一直浸染到彼此的内心深处!

欢笑声犹在耳,而这些童真的梦想,终变成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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