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幽兰阁里,已临近子夜,花梓幽站在院内枝繁叶茂的高大银杏树下。她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内心还似久久不能平静。于是她吩咐芍药药将绿翎借给她的古琴玉芙瑶拿到院中的凉亭内,然后她坐在垫了软垫的石櫈上,执起芊芊玉手,准备弹奏绿翎教她的清芷谣。
琴音婉转悠美,有灵动的生机,有唯美的意境,还有深情相许的缱绻,最终都化为那翩翩展翅的蝴蝶,落在花间,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沁人心脾。
“果真是音律高手,没想到花小姐的不仅舞姿倾城,连琴音也如此让人陶醉。”一身锦衣蓝衫的公子邪魅地从凉亭外侧的花丛中走出,边走边拍手掌。
花梓幽听到声音,抬头相望,手指微压琴弦,琴音单调地颤了颤,嘎然而止。
“大胆,竟敢私闯丞相府。”一身浅绿色罗裙的牡丹早已一个飞转,持剑相向。
“呀,花小姐的侍女身手也如此不凡,不过美人拿剑可就不美了,哈哈。”只见蓝衫公子一侧身,躲过了牡丹的剑,人已瞬间站到了凉京内。这时花梓幽才看清他手中拿了一柄折扇,此刻正展开风度翩翩地摇晃着,他那双单凤眼也含笑地望着花梓幽。
“没想到雪渊国的三皇子竟有私闯民宅的癖好。”花梓幽站起身来,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额前的蓝宝石护额,花梓幽若有所思。
“难道花小姐就准备这样招待本皇子,本皇子可是特地带了一千两银票来求花小姐为本皇子作画呢。”沐樱菲看着花梓幽明显已经走神的神色,用折扇在她面前扇了几下。
芍药却是立马走上前来挡在了她的面前。仰起头道“不准对我家小姐无礼。”
花梓幽回过神来,心想反正再过不久就要去雪渊国走一趟。于是她微微一笑,往后退了一步。用手往后拢了拢被扇到面庞上的发丝。吩咐芍药道“你先去上茶吧。”然后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示意三皇子坐下。
沐樱菲惬意地坐下,看到案台上的古琴,眼睛里有诧异精光一闪而过,接着邪魅含笑地望着花梓幽,询问道“不知花小姐此琴从何处所得,这琴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
花梓幽望着玉芙瑶,答道“三皇子所言极是,这琴是我师父的传家之宝。”
“敢问花小姐的师父又是何方高人呢?”沐樱菲似来了兴致。
花梓幽看着他突然兴志盎然,想到绿翎一直以来惊艳却低调的行事风格,她故意茬开话题“三皇子不是来找本小姐为你描绘丹青的么?”
沐樱菲看着她似不愿多讲,继续邪魅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放在桌案上“正是,这是本皇子的诚意。”
花梓幽眼眸一亮,盯着三皇子打量了一遍“看来三皇子挺富有的,放心,三日后,三皇子来取画即可。”
沐樱菲看她开始打量自己,于是昂首挺胸,一幅气宇轩昂的样子,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转了一圈。眉眼笑得更加飞扬“花小姐可随便欣赏本皇子。”
“哈哈,本小姐已记下三皇子的风姿了。还请三皇子喝完这盏茶后便离去。”花梓幽也豪爽一笑,直接开口逐客。
这时芍药已布好茶,沐樱菲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只觉清甜润口,看向花梓幽的眼神更加柔和。然后往后转身迈了一大步,出了凉亭,一个闪身,便飞出了丞相府后院。
“小姐,我看这三皇子八成是对你有意了。”芍药露出了然一笑,顺手将茶具等收好,似有想起什么,转身叮嘱道“小姐,时候不早了,你快早些歇息吧。”
“哼,你这丫头,本小姐这就去歇息。”花梓幽也轻快地向幽兰阁奔去。
次日卯时,幽兰阁内,芍药将盛水的铜盘放在梳妆台旁的托架上,然后走过去拉着花梓幽的手“小姐,快起床,叡王的马车在丞相府门口等你呢。”
“不,芍药,你再让我睡会,昨晚我睡得太晚了。”花梓幽拂开芍药的手,翻身向床榻内侧而去,并顺带用被子招住了头。
“小姐,小姐……”芍药边摇头边望着花梓幽,正准备继续拉她的手,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芍药一转头看到一身月白锦袍的叡王,只觉那清俊如画的容颜让她出神了片刻,幸好她心里一直有小少爷,不然她说不定也像自个小姐那般花痴。她紧张地喊道“叡王殿下,你怎么来到小姐的闺房了。”她的嘴巴张开,刚爬上床榻的半个身子立马下来站直了。
姬陌钰则是温润地一笑,伸手在嘴前“嘘”了一声,示意她先出去。而芍药则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内室纱幔外守候。
片刻工夫,躺在床上的花梓幽感觉有温润地棉绢在轻柔地擦她的脸蛋,她似在做梦般地语呓了一声“可恶的大监,本小姐的脸岂是你能擦的。”
听到花梓幽的声音,姬陌钰的手停顿了一下,看她依然闭着眼睛,姬陌钰不由得失声轻笑,随即将擦脸的棉绢放下,转而自个的发丝轻撩她的眼睫毛和鼻子。
“啊,啊嚏……,”花梓幽用手揉了揉鼻子,睁开那双灵动明亮的双眼,似乎带着些恼意。当看到眼前俊美无比的姬陌钰正俯身含笑望着她时,她转了转眼珠,伸了个懒腰,有些讪讪道“你怎么又来了。”
“难道你不欢迎我。”姬陌钰眼神灼灼地望着她那瞬间轻染红霞的脸,片刻后站直了身子,背对着她,用清雅愉快地噪声道“你望了你昨天答应我,今天要和我一起去女娲神庙的。你再不起来,我就亲自抱你去坐马车了。”
花梓幽这下已完全清醒,她有些娇嗔道“那请叡王殿下先出去等,待本小姐换好衣服,用过早膳,就和叡王殿下一起去。”
姬陌钰转过身来,看着她用被子将自己捂紧了些,他故意咳了两声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面色如常道“那梓幽你快点啊,我在院中等你。”
花梓幽望着他那挺拔俊逸的身姿走了出去,用手拍了拍胸口,待平静下来,她唤道“芍药,本小姐起床了,你在哪?”
“知道了,小姐,我在这。”芍药从幔帐外走了进来,一副好奇地看着花梓幽,见她已经下了床榻,便从靠樯的衣柜中拿出了一套紫色烟霞纱裙,搭在床榻后方的屏风上。
花梓幽走到屏风后,芍药帮她换好衣裳,在系腰带的时候,芍药终是忍不住好奇,打趣道“看来叡王殿下现在是对小姐痴迷已深,我就说嘛,小姐你是最美的。”
“你这丫头,不许在老爷面前去说。”低着头的花梓幽抬起头来,叮嘱道。
“知道了,小姐。”芍药看着花梓幽故作认真的样子,点点头应道。
一刻钟后,在幽兰阁前院花园中渡步的姬陌钰看到一紫衣女子袅袅依依地走了出来,春风拂过,裙带飞舞,那一头青丝迎风飞扬,仿若画中的仙娥,带着倾世的容姿,他不由得看痴了几分。
直到嗅道一缕沁心的清香,他觉得一向清冷的自己也似乎有些失态了,他不敢再去看那清澈灵动的双眸,怕再看一眼,只怕他的心又会不受控制地让他想要去牵着她的手,轻拂她那如玉的面容。于是他转着身子,用清冷如常的嗓音道“花小姐,走吧。”
花梓幽走到姬陌钰旁边,拂了拂袖子,看着他那清冷如常的神态,她也略带矜持道“叡王殿下,我先去和爹爹说声。”
“嗯,去吧。我在丞相府外等你。”姬陌钰终还是忍不住想要看她,转头对她点点头。
花梓幽刚走出丞相府,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只见如水晶一般炫目好看的浅蓝色马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车帘也是一颗颗泛着光芒的浅蓝色珠子串成。两匹高大白马在车前昂首挺立,时不时地摇头抬蹄,甩甩尾巴,姿态悠闲。
“这是……”花梓幽惊得张大了嘴巴,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然后停在白马侧面,似爱不释手地轻抚马鬓毛。
“喜欢吗?”在一旁等候的姬陌钰看到她那眼眸发亮地神情,嘴角轻扬,如风的声音轻柔问道。
花梓幽笑得眉眼弯弯,拱手点头。
“哈哈,花小姐喜欢就好,上马车吧。”姬陌钰已伸出修长如玉的双手,拨开浅蓝色水晶珠子车帘,做出邀请的姿式。
花梓幽轻踏马车车厢前的脚踏板,弯身钻进了马车。而马车内的布置更是精致优雅,马车壁也如浅蓝色玉石一般,泛着清冷莹润的柔光。马车坐榻上也铺了同色系的浅蓝色锦锻软垫。马车正中有一张精致的雕花木桌,上有玉壶玉盏。
花梓幽依着马车侧面而坐,掀开马车侧面的水晶帘,眼光流转,定在正上车的姬陌钰身上,只见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色锦袍,衬得整个人更加俊逸不凡。见他那双深若幽潭的凤眸也朝她望来,她脸红地笑了笑,然后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神。
姬陌钰嘴角轻扬,眼眸中的笑意若天上的繁星般闪耀。他依着马车后壁而坐,轻拂了袍身几下。而后朝马车外道了一声“走”。
墨玄和墨染两兄弟此刻是一副普通的车夫妆扮,他们一起坐在车前驾车,只是他俩的脸色却比平常要偏腊黄些,少了丝神彩和冷漠。
车厢内若有馥郁的花香,姬陌钰看着花梓幽那副娇俏的模样,正了正神色,不再看她,却是闭目养神。
而花梓幽突然想到前些日爹爹和他说的事,她抬眸神色如常地望向姬陌钰,轻启樱唇“不知叡王殿下的募捐筹集得怎样了?”
姬陌钰睁开那深遂明亮的双眼,正好看到她那双翦水双瞳有一丝担忧,他欢愉地笑了一声“哈哈,梓幽,你是在担忧我么?”
花梓幽侧过身去,不敢看他那神采飞扬的面容,心想他应该能应付。故掀开车帘望见街上的行人都看着这辆马车,眼中露出惊艳的神色,有的停在路边伫足相凝,交头结耳,还有人看到她,也痴痴相望,于是她又缩回脑袋到车里,捋了捋被风吹起的秀发。有些好奇地眨了眨那双灵气十足的双眸“叡王殿下这马车挺惊艳的,不知从何处所得,看得这洛邕城中的百姓却都看呆了。”
“这个么,梓幽你满意么,这马车是本王的一个朋友赠于本王的,若梓幽喜欢,本王可以将马车送给你。”姬陌钰声音清雅温润,执手将玉壶中的美酒倒入玉盏中,将其中一杯递到花梓幽面前,而他自己则率先自顾自地浅酌了起来。
“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有幸能坐此般精致马车,便知足”花梓幽拱手一笑,看着面前暗红色的美酒,和自己以前饮的酒颜水不同,拿起酒杯端详了一番。
“这个是西域酿制的红葡萄酒,清香纯烈,入喉甘润,没那么容易醉。”姬陌钰看着她的疑惑,缓缓解说。
花梓幽轻啜了一口,略皱了下眉,思索道“口感绵长,就是略微有点酸。”然后放下了玉盏。
姬陌钰看她蹙眉的样子可爱极了,他嘴角的弧度更大,却是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满了一玉盏。
花梓幽看他那如行云流水般斟酒的优雅动作,连一饮而尽的动作都极是好看,心生诽谤,感叹自己从没这么优雅地饮过酒。但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想法,遂片刻后脱口而出“叡王殿下还是别引那么多酒为好。”
姬陌钰却只是眼神明灭地笑了笑,终是不语,过后也不再看她,整整饮了三玉盏酒后便闭目养神。
花梓幽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面前的姬陌钰,转而一想,其实自己从未懂过吧,只是一直放不下初见时的温暖,以至于今日种种却是越发放不下。她也索性不去想了。复又掀起水晶珠帘,看马车已经行驶出了东冑街的正街市集,往北方的城门方向而去,花梓幽也到这时才发现,原来马车后还跟着七个身着青色劲装的侍卫,他们都骑着棕色的骏马。
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小贩吆喝叫买,酒馆茶楼门口的伙计也各自招摇呐喊,请客入内。而位于北方城门不远的苍茫客栈内,一双阴鸷的双眼透窗倚户,盯着往城门方向而去的浅蓝水晶马车,眼里的狠绝一闪而过。
“爷,已到北门了”墨玄探头入马车内,禀告姬陌钰。
姬陌钰点点头,那双好看的凤目并未睁开。
“快,掀开帘子,让我等例行检查。”一个粗高的噪音响起。
“慢着……”墨染从怀中掏出一块金色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叡”字。
“小人冒犯了,原来是战神王爷,快放行。”守门检查侍卫单膝,躬身低头,命令对面的侍卫一同收戬放行。
马车出门向东北方的官道疾行,往苍茫山的方向奔跑而去,后面七侍卫也骑马有序地跟上,官道两旁林木葱郁,花草沿道而缀,有黄莺婉转,柳丝飞絮。
马车一路登高,约么一个时辰后,终于停在了一座神至庄严的金色神庙前。神庙共三层高,正前方烫金牌扁上写着女娲神庙四个大字,飞扬醒目。花梓幽一下马车,便望到了那端正的四个大字。
姬陌钰也跟着下了马车,他走到花梓幽面前,牵起她柔软细腻的手,而花梓幽也一下怔住了,在看到他脸上认真的神色,也不再别忸,大大方方跟着向前走去,直到走近,花梓幽才看到,原来看着很近的女娲神庙坐落在苍茫山其中一座山峰的峰顶,与正中山峰遥相而对,被渺渺云海环绕,间有绿树掩映,隐约可见朝天坛中的通天塔。
而位于花梓幽前方脚下的是八十一级台阶,直到女娲神庙殿前。
姬陌钰牵着花梓幽的手,率先登上了台阶,花梓幽亦跟着一步步向台阶走去。墨玄墨染等一众随众站在原地待定。
直到上完台阶,花梓幽看到有一青袍长须老道手执拂尘,眉眼带笑,正望着他们两人。老道裙裾飘猎,一派仙风道骨,他身后殿门左右各立了一位十二三岁的青衣小童。
“苍云师父,你竟然比徒儿来得早。”姬陌钰松开花梓幽的手,前往躬身辑身向老道行礼。
花梓幽在后亦微笑颔头行礼“小女子见过道长。”
苍云走到花梓跟前,打量了她一番,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女娃灵气十足,又美得惊人,和我们清歌站在一块,简直是一对璧人啊,哈哈哈,清歌,你这是带心上人一起来见师父了。”苍云捋捋白色的长胡子,走到姬陌钰面前,单手扶起了他。
“啧啧啧,这可是你宝贝徒弟从雪渊国带回来的雪山圣女,你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嘿嘿。”只见一玄色云袍道人从大殿内抬脚跨过门槛,神色有些不羁,手里拎着个葫芦酒壶,正往嘴里灌酒,待一口酒入肠后,眼神中竟也带了三分醉意,却掩盖不了骨子里的俊秀。他走到花梓幽面前,伸手撩了撩满头未束的青丝,也学着苍云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