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弥生终于找着机会去看看周嫣嫣了。
离她姐姐去世已经过去了差不多有十日,听冬青说,一开始的时候她几乎以泪洗面,一直到近几日才有好转。
自真相出后,周延庆大发雷霆。他千娇万宠大的女儿,竟然遭人如此践踏!惨遭杀害不说,还是丈夫伙同了自己的表妹情人一起谋杀,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别的他没有法子,可是钱却多的很。他花了大价钱将此事编成故事,传去各地,让县丞府遭人唾骂。
这成了后来有名的戏本子《娉婷怨》,流传千古,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不过现在,没人敢告诉周嫣嫣她的姐姐是如何惨死的。周嫣嫣本就率真泼辣,若让她知道此事,难保她不会气愤地昏了头脑,直冲进县府衙门砍了程钦。
弥生进她的璎珞阁时,她坐在窗边,默默发着呆。
阁外的马缨花已然全部凋零。一个多月前这里还是落英缤纷,恍若春日原野蓬勃生机,此时却是庭院深深,萧索空寂。
周嫣嫣听见她进来,转头,苦笑一声:“你来了。”
从前那样娇憨活泼的她,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弥生点点头,没有出声,慢慢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抓到凶手了,对吗?”周嫣嫣眼神略有空洞,又投向了窗外小小的院子里,“若没有抓到凶手,你是不会来探望我的。”
弥生“嗯”了一声。周嫣嫣一直都很聪明,只是这一个月来,她所受折磨太多,将她整个人的性子都磨得一干二净。
“一开始我还想着报仇。”周嫣嫣缓缓道,“但父亲让冬青天天熬着安定的药给我吃,拦着我不让我出府去。慢慢地,我便习惯在这里等你,等你来告诉我案子已结。只是现在,我感觉一辈子都已经过去了。”
弥生垂眸。其实,不过过了十天,对她来说,应该很是难熬。
周嫣嫣转头看她,露出一抹几若不见的笑意:“现在你来了,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了。”
弥生看着她的眼睛,开口道:“嫣嫣,你的父亲选择不告诉你,你真的想知道吗?”
“想!”周嫣嫣本来轻柔的声音蓦地提高了,神情也变得激动起来,“我恨不得将凶手剥筋抽骨!挫骨扬灰!母亲死了,为什么还要夺走我的姐姐!”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璎珞阁中,有几丝刺耳的尖利。
弥生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着窗外枯枝败叶的马缨树,缓缓道,“凶手是程钦和孟娇。”
“啪——!”
是瓷杯在地上撞击破碎的声音。忙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将碎瓷片收好,又退了下去。
“我就知道!”周嫣嫣咬牙切齿道。
“你知道什么?”弥生抬眸问道。
“那个程钦,与姐姐成亲之前就偷鸡摸狗,不怀好意!早知如此,我为何又会让姐姐自己跳入那火坑!”
周嫣嫣咬着嘴唇,声音颤抖而尖锐。末了,她终是忍不住,落下一行清泪。
弥生抿了抿唇,声音清冷缥缈,“不是程钦。”
周嫣嫣朦胧着泪眼,皱眉,疑惑地看着弥生。
“程钦不是主谋。孟娇才是蛊惑他杀人,并且布置了正常谋杀案的人。”弥生冷静道。
“孟娇?”周嫣嫣咀嚼着这个略微陌生的名字,微微蹙眉,“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是程府的表小姐?”
弥生点点头。
周嫣嫣极力忍着自己颤抖的声线,却像是有人掐着她的喉咙,哽得她几乎要窒息,说不出话来:“她凭什么杀死我姐姐!为什么!”
弥生又将视线收回周嫣嫣脸上。她的神色真诚,略带歉意,“嫣嫣,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
“我找出了凶手,却看不透她的动机。”
周嫣嫣拼命地扭过头去。整个屋子里,只能听见她拼命的喘气声和无助的哽咽。
半晌,她才又转过头,哭声渐隐,问道:“阿生,她现在人在哪儿?!”
“我不知道。”弥生顿了顿,还是开了口。
“你不知道?!”周嫣嫣这下终于抑制不住,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你不知道她为什么杀了姐姐,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算知道她是凶手,又有何用?简直荒谬!”
这话说的,是有些重了。
可她刚刚失了长姐,等了十日真相,却等来这个结果,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弥生偏开了头,神情未变:“她被段思南带去京城了。”
这句话,却让周嫣嫣的情绪慢慢恢复下来。她转头看着弥生,神情里有许困惑。
“嫣嫣,所有这些事都透着古怪。你再给我些时日,我总会知道为什么的。”
弥生也转头认真地看着她。神情诚挚,带着微微的歉意。
周嫣嫣抽泣了几声,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她永远是信弥生的。
窗外一只孤鸟掠过,飞过浮梁河的上空,飞向遥远的南方。温暖离这座小城越来越远,也只有缓缓流入东海的浮梁河,才是亘古不变的永恒存在。
寒衣节刚过,冬天到来。这意味着,春天,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