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夜静阑珊,星光黯淡。
浮梁县北街的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只见黑魆魆一片。有人立于巷尾树影处,看得并不真切。
有一人从巷口急匆匆赶来。大街上有府宅门口的灯笼倏地一闪,照亮她的脸——
正是唐若芸。
她穿着一身黑衣,与暗夜融为一体,若不是那灯笼幽暗的光,根本察觉不到有人在往巷子里走。
“其他刀呢?”唐若芸走到树下,左右看了看,立马问向面前的人。
那人正是早上的洪八。他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一边讲包裹里的另外几把刀掏出来,一边有些哆嗦地问道:“小姐,怎么要这么晚到这里来,怪阴森的……”
“少废话!”唐若芸将几把刀一下子抢下,眼睛一扫,数了数数目,“都在这里了?”
洪八应了一声,又问:“小姐为何要这么多这个刀?反正是我捡来的,又不值钱。”
“你别管这么多。”唐若芸的语气中有几丝冷然。她从袖口掏出一个银钱袋子,扔到洪八面前,“早上说好给你的五两银子都在这儿了,不准告诉任何人。”
“那是自然!自然!”洪八乐呵呵地点了点头,毫无心机地蹲下去捡那银钱袋子。
唐若芸见他蹲下,毫无防备,眼中一丝寒光暴起。她将手中一把刀的刀刃迅速转向洪八,就要向他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暗夜凭空里,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啊——”伴随着的是女子的一声惨叫。
唐若芸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处插着一把精巧的飞刀,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让她痛彻心扉,血流不止!
“谁!”她抬头暴喝一声。
这一低头一抬头之间,已然错过了机会。洪八抬头,见到那对着自己的刀刃,便知晓唐若芸想做什么。没有多想,扭头便跑。
“捕头!捕头!”
他有些慌乱地叫了几声。
浮梁县衙役真难当!又要会演戏,还时时刻刻与杀人犯接触,简直是踩在刀尖上的工作!不行,此事了结,一定要让沈捕头请自己吃一顿!
洪八如是想着。
巷尾转角处,走来一个人。目光微寒,眉目冷清,就算在暗沉的夜色里,都掩盖不了身上的孤寂冷峻之气。
是沈弥生。
唐若芸一看到她的脸,便知一切都已败露。她心里还存着侥幸之意,捂着手腕扭头就跑,妄想冲出这天罗地网。
“喳——啾——”
弥生身后的阿绮一看她想跑,连忙将手指放到唇上,学了一声鸟叫。巷口霎时蹿出几个人,将小巷去路堵得死死的。
唐若芸面如死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她无力地坐在地上,兀自冷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弥生听见了她的呢喃,从她身后走上前,冷冷问道。
唐若芸仰起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她看着弥生,冷笑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便知道我做的一切都太危险了。”
弥生的眸光微闪,没有说话。
“你的目光太犀利。若是其他人做捕头,我还有几分把握,可是你——”唐若芸的冷笑声戛然而止。
“你干什么!”弥生心中滕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待她反应过来,却已是太晚了。
——唐若芸半截身子还立着,但是嘴里却喷出一股鲜血。
她死了。
服毒自尽。
弥生未曾反应过来,呆愣地看着她渐渐冷却的尸体,却听见前后都有人冲了上来。脚步纷乱,光亮骤起。
衙役们拿着红灯笼探到跟前:“沈捕头?沈捕头!啊!”
所有人都被唐若芸死不瞑目的尸体吓坏了。她虽死却不倒,唇畔还挂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阿绮被吓出浓浓的哭腔,“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凶手是她,但是现在她却自杀了?”弥生像是说给阿绮听,却又更像在自言自语,“她为什么要自杀?她没有必要自杀啊。”
“是啊,小姐,她为什么要自杀?”阿绮定了定神,又害怕又疑惑。
“此事还有蹊跷,绝对不止谋杀案这么简单。”弥生慢慢转过身,目光掠过所有人的身影,“不单此案,薛凝碧、孟娇和她,作案时间如此接近,似乎都为了什么共同的目的。”
“还得继续查。”
她今天费尽心机,先是让洪八扮作卖刀小贩,再通知了唐若蘅,在合适的地方让唐若芸看到那把刀。那是她作案的凶器,上面又有胡文,很容易让人想到她的母亲。之前她接到过弥生的纸条,知道暗地里有人知道她的所作所为。
只是当日她不信,是自信别人找不到证据。如今证据就摆在眼前,为了防止事情败露,销毁证物,唐若芸必定会设法寻回当日不得已丢掉的所有锯齿刀。
弥生的这一出引蛇出洞、请君入瓮,不过是为了让她的罪名板上钉钉罢了。只是没想到她有那样的心性,竟能服毒自杀!
京中富贵人家的暗卫才多如此,一个官家小姐,怎么也会随身携带致命毒药?
弥生心中困惑越来越深,只觉得自己置身重重迷雾中。虽然找到了凶手,可一切都还是那么的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