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弥生回县衙的时候,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官舍方向,却发现段思南房中漆黑,没有一丝烛光。
她随意走进了大堂,问道:“段大人呢?”
有小衙役知道内情,连忙上前回道:“段大人备了快马,赶去京城了。”
“京城?”弥生皱眉,有些惊讶。
那小衙役挠挠头,“好像听说……今儿个下午抓来的县丞府表小姐在京城也犯过案。段大人发现后,就立刻带她去京城送大理寺了。”
弥生“哦”了一声,心中却还是觉得蹊跷。若是案子大到要送人犯到大理寺审理的地步,段思南怎可如此草率轻易地带人入京,连声招呼都不打?
难道,是和上回说的那个“娘娘”有关?
她一时觉得心中纷扰至极。
后头阿绮叫了一声,才让她回过神来:“小姐,一切都办好了!”
“寒衣节那日,定要让她们看见在卖什么,不会有差池吧?”弥生转头看阿绮。
阿绮摇了摇头:“小姐,我仔细打点过了,没有问题的!”
弥生“嗯”了一声,目光从阿绮的脸上挪开。远处浮梁山烟雾缭绕,在暗夜的暮景下,显得幽远而可怖。
十月初一,寒衣节。
寒衣节是严冬到来的日子,这一天要祭祀先亡的人,谓之送寒意,以抵御严寒。一大早,便有百姓结伴出城,上城外浮梁山拜祖祭祀。
唐家也算是官家,一切准备妥帖之后,前后三辆马车便浩浩荡荡出了城。第一辆马车里坐着唐家的两位夫人,紧随着的两辆马车里分别坐着两房小姐。时隔大半个月,几位小姐们似乎终于从唐若莺被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虽然面色憔悴,但到底是恢复了。
平日里活泼的唐若蘅此时却一言不发。她坐在唐若芸的斜对角,离得很远,看也不看她庶姐一眼。
唐若芸只当她因为唐若莺死得太惨,还没有彻底淡忘,便也没放在心上。只轻轻靠着有些颠簸的马车壁,闭目养神。
过了不一会儿,唐若蘅蓦地赞了一句:“好漂亮!”
唐若芸闻言,睁开了眼。
唐若蘅正撩起了帘子,往马车外看去。应该是经过了浮梁县的早市,因为拥挤,马车行的很慢。窗外熙熙攘攘,还有小贩的吆喝声传来。
“什么东西这么漂亮?”唐若芸笑着问了一句。
“是匕首!”唐若蘅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生硬,“上面缀着红色的玛瑙和蓝色的宝石,真的是很别致呢!”
唐若芸一听,也起了兴致,凑到帘子旁,也往外瞧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却让她惊魂未定——
那个卖小刀的铺子上,赫然放着母亲的胡刀!
那刀嵌着别致的锯齿,刀尖凌厉,锋芒毕露,成色上佳,一看就是把不俗的器物。
可是这刀……
这刀分明在自己杀了唐若莺之后,和别的刀一起被扔入了浮梁山上的溪水中!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唐若芸心中警铃大作,却又极力隐忍着,不想让唐若蘅察觉一丝异样。
唐若蘅好似什么都没发现,兴致颇高:“停车!停车!我要看看这个!”
马车夫闻言,立刻停下了车。
小摊离马车窗很近。唐若蘅没有下车,隔着窗子便问:“那把匕首多少钱?”
小摊贩是个精瘦的男子,见有官家小姐感兴趣,连忙回道,“回小姐,只要一两银子。”
唐若蘅一听,微微皱眉,撅起了嘴:“这么贵……”
那男子见到门前的主顾要走了,连忙又道,“若是小姐再买一件,小的可以给您便宜点。”
此时前头马车上的唐家夫人们看她们逗留在此,已经派了人下车来问了。
唐若蘅连忙转头,撒娇道:“四姐……你要不要也买一把?你看这些都多漂亮啊!”
唐若芸有些僵硬地点点头。她实在是太疑惑了,可是又不敢问得太直接。
那男子却是个机灵的,见她目光流连于那把精致的锯齿刀上,连忙道:“若是小姐看中这把,小的可以送给您。”
唐若蘅在旁嘀咕道:“这是这样也是不错的……四姐,你说呢?”
唐若芸开了口,只觉得头脑嗡嗡,自己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把刀……怎的这般不值钱?”
“哦!这把啊。”那男子低头看了一眼,“是我从浮梁山上捡来的,也不知是谁扔了这样好的东西,可惜了。”
唐若芸的神色隐在马车内,看得并不真切:“我要了。”
“好嘞!”那小贩连忙将刀包好,递了上来。
此时唐家夫人派来的丫鬟们也到了近前,问道:“小姐们在做什么?可别耽误了时辰。”
唐若蘅一听更加着急,纠结了一会儿,最终摇摇头道:“算了,我们快走吧。”
马车队这才又往前行进。
她的头从窗子外缩进来,看着唐若芸右手微抚那把刀,神色幽暗,深沉诡谲,眸色眯了眯,才又笑着开口道:“四姐可是爱极了这把刀?”
唐若芸“嗯”了一声,并未言语。
唐若蘅见她没有聊天的心思,便也不自讨没趣,又坐的离她远远的,低头小憩。
唐若芸抚着刀,眼里一道精光闪过。她掀起自己身后的马车帘,将自己的丫鬟叫来,如此这般,悄声吩咐了一番。
早市不远处的巷口,弥生带着阿绮冷眼看着这一切。不久,唐若芸的丫鬟就去而复返,与小摊贩问了几句。
阿绮探着脑袋,问:“小姐,丫鬟怎么回来了?”
弥生眯了眯眼:“刚才是引蛇出洞,现在是请君入瓮。”
阿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小摊贩点头哈腰地应了几句,待丫鬟走后,忙收拾了摊位往弥生所站的巷口而来。
他正是浮梁小衙役洪八。
他见到弥生,双眼放光,兴冲冲道:“捕头,鱼儿上钩了。”
“做得好。”弥生赞许点点头,转头看向阿绮,双眼中流光溢彩,“阿绮,今晚,我们就来个一网打尽!”
她转头看着唐府马车渐渐远去,嚅喃道:“唐若莺案,是时候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