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只是感觉蹊跷。
她外祖父定远将军曾远征西域,小时候最爱给她讲他在战场上遇到的奇事。他曾经遭了埋伏被冲散,孤身进入七岩山腹地遇见群狼。那时他失血过多,又单枪匹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狼群友善,将猎捕的食物分给他,让他捱过了那劫。外祖后来再去寻那些狼,却是再无踪迹了。
弥生的眼睛闪着冷肃的光,“狼向来是成群结队出现,除非它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否则从不主动攻击百姓。若是单独的狼,它还是害怕人的。浮梁山突然出现孤狼,山民的家禽足够它生存,它又何必铤而走险,在这么热闹的日子出来吃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年轻女子呢?”
周嫣嫣此时恢复了几丝理智,着急地辩驳:“可是,弥生,你根本不知道!除了畜生,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残忍?!”
“也许吧。”弥生的目光投向浮梁山深处的绰绰树影中,声音中透露着一股冷意,“可是你能揣摩狼的心理,却永远不知道人在想什么。”
旁边的段思南眸光深邃,紧抿薄唇,低眼看着坐在路旁的弥生。他悄无声息地摆了摆手,闫泓景会意,立刻就明白弥生已然说动了他。
暮色四合,重阳节的秋色已慢慢远离。深红浅黄,勾栏玉砌,衬得光怪陆离,笼罩着山雨欲来的浮梁小城。
遇害的年轻女子闺名唐若莺,是新安郡尉家的二小姐。前几日正逢唐家居于老家的祖母过寿,她们阖府女眷便到浮梁来为祖母祝寿。如今正赶上重阳庙会,姐妹几个便去赶个热闹,本想明日便动身回去,没想到遭此不测。
唐若莺被狼正面袭击撕咬,伤口呈对称锯齿型,经仵作检验确是狼的利齿才能留下这样的伤痕。弥生去看了一眼尸体,姑娘面容完好,但胸部以下被撕裂得惨不忍睹,鲜血凝在衣服上呈大片大片的暗红色,隐隐可以看见下面的五脏六腑。
——真是惨。
弥生可以想象,当时在浮梁山上,年轻女子倒在草丛中,鲜血淌了满地,肠子若隐若现,这副惨烈的景象,也无怪周嫣嫣崩溃成那样。她久被养在深闺,虽性子骄纵了些,但从未见过这样的血腥,希望别再她心里留下阴影才好。
听说这唐家二小姐,自小生得温婉贤淑,气度雅贵,性子便如新安郡的侬语一般,最是软恬。她本已定了宣威将军嫡长子的亲,明年夏至便过门,谁知竟突遭飞来横祸,香消玉殒。
“韩叔,你确定这必定是狼咬出来的伤痕?”弥生微微蹙眉,又向仵作确认了一遍。
“你还质疑你韩叔的眼神嘛!”韩仵作从前是屠夫,后来进了衙门,从事仵作二十年,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水平。如今见弥生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便有些不大高兴,“几年前也有猎户被狼咬死过,当时也是我验的尸。这伤口和当年一模一样,我记得清楚,准没错!”
“我们浮梁县……多久没出现过狼了?”她的目光淡淡停留在不远处木桌上的尸体上。早上察觉的蹊跷还是伏在她心上,没有减退半分。
“就几年前……那个猎户被咬死以后,其他猎户为他报仇,在山中抓住了一匹狼,”说起这事,韩仵作颇有些手舞足蹈,“那匹狼是头母狼,带了一窝小崽子,全被杀了!一个不留!后来啊,咱浮梁县,就再也没有恶狼威胁啦!”
“那现在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一匹孤狼?”弥生眸中清冷之光更甚,眉间疑惑重重。
“浮梁山山连山,一直到北边几百里外,大着哩!这狼肯定是从北边跑过来的。”韩仵作似乎有些不明白弥生为何咬着这事不放,“小沈,我看这事就可以结了吧?前头那几个唐家的姑娘今天受了惊,还是让她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弥生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并没察觉到韩仵作所说何话。
“哎,你瞧你,”韩仵作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韩叔知道你想去做颍州推官,时间已经近了,可是抓住的坏人还差几个。但你也不用这样神神叨叨吧?这事明摆着是畜生伤了人,你干嘛又去钻那牛角尖呢?!”
“是啊。”弥生低眸,无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韩仵作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大声叹了口气,便进屋收拾唐若莺的尸身去了。
衙门前厅,站着几个姑娘。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霜白色襦裙,头上只插一根翠玉碧簪,亭亭玉立,弱柳扶风。她长得张扬昳丽,明艳无双,穿着这身素衣,倒显得楚楚动人,生生迸发出一种矛盾的美感出来。
这娇弱的明艳美人柳眉微蹙,颤抖着手,身子轻晃,摇摇欲坠,似乎已经哭得肝肠寸断。她扬起了手,。一巴掌便扇到了她身后穿着桃粉色襦裙披着杏黄坎肩的少女脸上:“你为何那样不懂事,就这样害了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