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杨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接到了玄霁昨晚想发有没有发出来的短信:结婚登记时间已约好,下个月的昨天。
高杨心里一喜,原本还担心错失了这次的良缘,玄霁就不愿意再跟她去一次了呢。
她马上打电话给玄霁,想要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好跟他商量博物馆的事情。可是玄霁很无奈的告诉她,最近有几个危重病人,一时都无法得空,等过两天稳定下来了他会跟高杨联系。
好吧,生死存亡,事关重大,高杨很是理解,就只好再等等了。
一连过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玄霁有整块的时间跟她聊大事,每次简短的通话,总能听到电话那头医生护士大呼小叫喊着“玄院长”的声音,她也能充分体会和理解玄霁真的很忙。
眼看就要到了跟李济安约定的日期了,估计这两天三哥就要来问她了吧。高杨心里暗暗的想。
果然不出所料,高杨等来了杨子恪的电话,约她吃饭。
高杨之于杨子恪的存在十分微妙,准确的来说,应该说是“英雄救妹”的一段光荣历史。
高杨刚出生的时候,家里的环境很不好,一家三口租住在七八户人家聚集在一处的大杂院里。大杂院的住户龙蛇混杂,是环境卫生脏乱差的典型代表。高杨妈妈没有工作,就靠给人当保姆赚些钱,高杨爸爸也没有正式工作,在工地上给人搬砖头。
小高杨从小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好的照顾,她没上过幼儿园,要么跟着妈妈一起帮雇主打扫屋子干活,要么跟着爸爸去工地疯跑,搞得脸上身上总是黑花花的,活像个流浪的小花猫。
有一天,上小学的小子恪放学的路上经过一片工地,看到几个孩子牵着一条体型硕大的大黄狗,嘴里呵斥着怂恿它去咬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儿。只见那个女孩儿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头发黄黄的,稀稀落落的耷拉在额头上,脑后的马尾辫歪在一边,只是简单地穿着个小背心小短裤,浑身上下脏兮兮黑黢黢的,愣在大黄狗前面一动也不敢动。
大黄狗好像看上去也并不情愿去扑这个瘦小的小女孩,大概觉得太瘦了没什么嚼头吧。可是架不住那几个孩子连推带桑的让它去扑,它便意兴阑珊的走了两步。
小女孩看到狗越来越近,心里越来越害怕,吓得转身就跑。这一跑不要紧,大黄狗也来了兴致,撒开腿追在后面,转眼间就把小女孩逼到了墙角。
小女孩浑身颤抖着,却并没有哭出声来,很无助的缩在墙角里,整个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微微的哆嗦着。
小子恪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正义感瞬间爆棚。他像奥特曼一样从天而降(从墙角旁边的土坷垃上跳下来的),唬的大黄狗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感觉这个猴头猴脑的小男孩并不是什么对手,就龇着牙缓缓的走过来(估计心里在想:小样,就凭你这小身板,你狗大爷今天就团灭了你们),一旁的小女孩哆嗦的更厉害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小子恪动作潇洒利落,原谅我这一生不羁爱自由“唰”的一声从怀里甩出一把暗器,嘴里大叫,“天马流星拳!~~~~”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把摔炮在黄狗面前噼里啪啦爆炸开,土花四溅。
大黄狗一抖,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夹着尾巴飞速逃跑了。
小女孩哆哆嗦嗦的站起来,怯生生的望着还在摆奥特曼造型的小子恪说,“小哥哥,谢谢你......”
小子恪胸脯拍的震天响(其实砸的肋骨好痛),“不客气,请叫我--雷!锋!”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高杨每次回想到这一幕都不免深深的怀疑,要是道具再齐备些,估计子恪一定会身披破床单,在风中高傲的甩甩他那额前长发(其实只是板寸头),保不齐还会使出庐山升龙霸之类更高深莫测的招式。
那一年,小高杨4岁,小子恪11岁。
第二次见面就更加神奇。
转眼小高杨上小学了,也没再见过这位摔炮哥。
大杂院里的人家来了又走,流动性很大,但不变的永远是流言蜚语。大人们和他们的孩子们永远对高杨一家人指指点点:
“这家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那女的长得那叫一个浪,人家天生就爱做保姆,你知道为什么?她做一家跟一家男主人搞在一起呢。”
“看那男的,也就是个乌龟王八命,对这么个小浪蹄子还当个宝贝呢。”
“哎,听说,那小崽子也不是男的的种,据说她妈连她爹是谁都不知道呢。”
“真的假的,那女的真下贱,小兔崽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小小年纪也长得那个浪样儿,一看就天生会勾引男人。”
“对对对,可得看好自己家男人啊!儿子也看住了,别叫那家贱货给沾上喽。”
“是是是”,一群市井下三滥的长舌妇,长日无聊,最喜欢的就是搞些捕风捉影的谣传嚼舌根当乐子。
高杨一家人住在这里七年,也听了七年的闲言碎语。不过他们一家人始终不受外界干扰,很团结很有爱,努力不被这些粗俗又深深怀着恶意的流言所困扰。
小高杨许多年都没有穿过新衣服,她的衣服不是捡来的就是妈妈当保姆的雇主家不要的。现在她要上小学了,妈妈特地扯了一块花被面,东拼西凑的给她缝了一件红色大花袄。用现在的眼光来看,简直是又土又傻。可对于小高杨来说,这可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件新衣裳,她喜欢的不得了,觉得自己被艳丽的鲜花包围着,美不胜收呢。
小高杨每天都穿着这件心爱的大花袄,开心的去上学。
可是大杂院里调皮捣蛋的小流氓们可是不打算放过她的,他们嘲笑她穿的像个村妞。他们几乎每天都来捉弄她,并且以看她出丑为乐。他们揪她辫子,在她的书包里放虫子,还在她回家的路上使绊子,那一次把她的额头摔的鲜血直流,可小高杨就是忍住了没有哭,她就紧紧咬着嘴唇,不卑不亢的爬起来继续走自己的路。因为她怕自己一哭,爸爸和妈妈看着更是要心疼,会全家一起抱头痛哭的。
小子恪也是无意中又一次发现这个可怜又倔强的小女孩的。他看到坏孩子们捉弄她,嘲笑她,把她推下小土坡,还把她绊倒了,摔了一头血。小子恪不知怎么,忽然就又有了雷锋般的使命感。
小子恪埋伏在大杂院附近默默的观察了几天这些小坏蛋,研究了一下周围地形,又做了些小布置,然后满意的准备开始他的大计划。可惜谁曾想天不遂人愿,还没等他带着自己的小分队先动手挑衅,那些小流氓们就和小高杨爆发了空前的一次大冲突。
起因是他们看小高杨对他们的胡作非为无动于衷,不哭不闹不吵不叫,甚至连上门告状都没有,更加激起他们欺负她的欲望。
卑鄙的人就是这样,当身处底层,首先想的不是怎么强大自己,却通过欺凌弱小,来虚张声势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小高杨每天走在回家的路上都提心吊胆的,她打不过那些坏孩子,也不能搬走,所以只好像惊慌的小兔子一样时刻保持着警惕。可是即便这样,还是免不了中招了。
小流氓们坐在两边的高墙上,向她吐口水,用石头丢她,嘴里还一边不干不净的说,“听说你妈是个不正经的浪货,来,你给我们讲讲她是怎么不正经的。”
小高杨愤怒了,突然抄起墙角的木棍,向坐在墙头的小流氓头目丢过去,她大声的说,“你们每天欺负我也就算了,竟然敢这样说我妈妈,今天我就算死也要跟你们拼了。”她只有六岁,高傲的昂起头颅,心里想,刘胡兰面对敌人的铡刀也就莫过于此吧。
小流氓头子被激怒了,跳下墙头来拉扯小高杨。小高杨的衣服实在脆弱的很,嘶啦一声就被拽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单薄的两片棉絮,在寒风中凌乱的飘着。
忽然她听到“啊”“啊”的两声惨叫,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她看到摔炮哥又一次从天而降(其实早就躲在墙角半天了才出来而已),手里拿着弹弓,小石子准确的射中了流氓头目和旁边的狗头军师。
小流氓们暴怒了,流氓头目一挥手,说“上!”四五个小暴徒们蜂拥而至,冲着小子恪冲了过去。
小子恪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奥特曼说过,男人总是独自战斗,我要用我的光奔驰到底!”
小流氓们紧追不舍,一边狠狠的说,“你给我站住,有种你别跑,抓到你你就死定了!”
只见小子恪身手十分灵活,左跳右跳的冲上了旁边一个土堆,回头看到小流氓们纷纷追了上来,他脸上似乎闪过一抹得意的微笑。
“啊--”又是几声惨叫,小流氓们的脚刚踩上铺着散乱稻草的地面,地面就突然陷了下去,几个人重重的跌入一个大坑里。
这是前两天市政府新挖来改建城市水管的沟,挖的很深。
小子恪看到成功的把敌人一网打尽了,从大坑上面探出头来,字正腔圆的念道,“地球,一定要由我们人类自己的双手来保卫!”接着摆出了奥特曼的经典十字手。
落在坑里的小流氓们摔的不轻,东倒西歪的。其中那个狗头军师好像认出了小子恪,附在耳边跟小流氓头子说了些什么,小流氓头子点了点头,对小子恪说,“小子,知道你跟‘大块头’是好朋友,那也算是自己人,我们没必要打来打去的。今天的事情就此了结吧,大块头也不在,我们也不跟你报仇了。救我们上去。”
小子恪大义凛然的说,“那你们保证不要再欺负那个小女孩了,你同意不同意?”
流氓头子考虑了一下小子恪的来头,也不想惹麻烦,就说,“行,行,行,你要罩着她,我们也不说什么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小子恪大喊一声,“成交!”然后丢下了一截绳子,另一头拴在大树上,让他们自己从坑里爬了出来。
小子恪看到跑过来的小高杨,身上的大花袄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半截小肚皮。于是就从书包东翻西翻的找出一叠改正纸,给那大口子密密麻麻的贴了一圈。于是就看到小高杨就昂首阔步的走回家,衣服上肚子那里糊着一圈白色的小方块改正纸......
那一年,小高杨6岁,小子恪13岁。
坐在饭店里的俩人闲聊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高杨和子恪都笑的前仰后合的。高杨说,“三哥,你那时候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每次都像孙悟空一样从天而降,可是念得都是奥特曼的台词。”
子恪也笑的不行,“谁让那时候的小男孩都迷日本动漫,没办法啊。”
高杨边说边用手点着子恪,“从小你就鬼主意多,还找大坑,演地道战吗?你就不怕被他们捉到把你暴打一顿?我当时都要吓死了。”
“哈哈哈,我记得我还有后手呢,虽然记不清是什么了,但是如果不幸真的被捉住了,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慷慨就义了的。”
高杨噗嗤一笑,又怀念起那件大花袄,“你那改正纸贴的歪歪扭扭,破坏了我大花袄的战袍造型呢。”
杨子恪也想起来了,哈哈一笑,“你知足吧,总比让你露个肚子回家强。你还好歹有战袍,我梦想中超人的大披风可一次都没有登场过。”
高杨瞪大了眼睛,“真的有破床单吗?”
杨子恪也很诧异,“难道是我跟你说过么?我真的有准备了一条破床单的,只可惜颜色是粉色,跟我硬汉形象不搭,才一直都没有穿出来过。”
两个人又是一顿哈哈大笑。
忽然子恪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说了一会儿话。挂了后对高杨说,“是妈妈,说要请舅舅舅妈你们一家周日去家里吃饭。你安排一下吧?”
高杨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杨子恪这才问高杨,“小妹,关于出任馆长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高杨于是把最近发生的,关于相亲结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子恪,然后说,“其实我自己对这个职位很感兴趣,只是还需要跟我的未婚夫聊一下,也就这一两天,然后就可以答复李董事长了。”
杨子恪听了之后沉默了一阵,然后感慨的说,“单身、相亲、逼婚,可怜我如花似玉的小妹,怎么狗血的剧情总是不离你左右?”
高杨看他这个样子又被逗笑了,“三哥,这也是奥特曼的台词吗?”
“哈哈哈......”
两人嘻嘻哈哈的聊着吃着,高杨还给杨子恪看了自己手机里,玄霁背影的那张照片,给他讲了自己有多迷恋玄霁。
正说着,高杨的手机响了,是玄霁发来的一条短信:明天上午我休假,学校见吧。
高杨一喜,脸上一阵绯红,心里小鹿乱撞。
杨子恪看她一副红着脸又笑意盈盈的样子,忍不住逗她,“什么样的奇男子啊,光有个背影还看不见脸,就把我家小妹迷的七荤八素的,改天领来给三哥看看啊。”
看高杨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光在那傻笑,子恪有些纳闷。他哪知道,这边的高杨压根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