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杨一回头,看到鼓掌的那位男子也是西装革履,一副标准的商务人士打扮。
他缓步走上前来,先是毕恭毕敬的对着李先生说,“董事长。”然后转身看着高杨,“我的宝贝妹妹,又漂亮又聪明的小十七,好久不见,想三哥了没有?”
这样浑厚又有磁性的男中音,不是三哥还会是谁。
高杨高兴地站起身来,一下子跳到男子面前,亲热的拉着他的手臂,“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跟我联系?这么久没见了,你好不好?哇,你越来越有男子汉气概了,我都不敢认你了。姑姑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那男子见到高杨,也显得很亲热,“好好好,都好,详细情况等之后慢慢再和你说。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这次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李先生看她们兄妹感情这么好,有些感动,“现在难得看到这样好的亲情了。”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香格丽景国际集团董事长--李济安。
高杨心里暗暗有些吃惊,想不到庞大的香格丽景国际集团的董事长竟然是华人,而且如此的儒雅有风度,难怪他们酒店能设计出那么宏大的大唐贞观主题风格的装修。
那个被叫做三哥的男子看到高杨接过李先生的名片,随即也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高杨,上面写着,香格丽景国际集团中华区副总裁--杨子恪。
高杨礼节周到的接过两张名片,收藏好之后重新坐下,笑着说,“三哥,想不到有些日子不见,你已经小有成就了。所以,刚才那只鎏金双鱼纹银碗,就是你们给我出的考题?那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子恪也笑着点点头,“那是你觉得简单。这世上能知道这银碗来历的人屈指可数,古籍碑文流传下来的记载少之又少。你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知道它是一式四只,出处纹饰说的也是一点不差的。我们本来以为,你可能会判断出这碗也出自唐代,然后给它一个同朝仿品的标签。其实如果能做到这样我们就算你及格了。可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这古董你连碰都不碰,只看了一眼就能这样准确的娓娓道来。可见这些年你的功力精进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有子恪在场,高杨不像先前那么拘束了,脸上笑意盈盈,“三哥你一走就是好几年,还拿我当不懂事的小妹妹啊。”
子恪看着她,端详了一阵,“小十七,从小就天赋异禀,三哥可从来都没有小看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能干,看来江湖传闻,贞观古董鉴宝第一人--十七,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高杨马上配合他,抱起拳来,装着古人的样子,“惭愧惭愧,小女子愧不敢当,还请三哥多多指教。”
“哈哈哈哈哈。。。”包括李先生在内,三个人笑作一团,气氛倒是轻松融洽。
笑了半天,高杨看了看李先生又看了看子恪,疑惑的问,“三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有事为什么不亲自找我?绕这么大一圈通过苏老师?”
看着高杨不解的神情,子恪把来龙去脉给她讲了一遍,“李董事长和苏老是旧相识,交情匪浅,当时苏老把他的十七弟子推荐给李董事长,我听说后,心里知道就是你。不过一则为了避嫌,二则也想亲眼看看名声在外的十七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么神奇,所以就请董事长随意的出一道题来考你。不过还是董事长手下留情,只出了个难度系数9.7分的。要是我的话,一定拿王羲之的《兰亭序》来找你麻烦。”
高杨爽朗的笑了起来,“果然知我者三哥也。相传,唐太宗李世民死后,侍臣们遵照他的遗诏将《兰亭集序》真迹作为殉葬品埋藏在昭陵。王羲之的字画仿品众多,历朝历代都有。光说在唐朝,模仿的能以假乱真的就比比皆是。就连褚遂良这样的朝廷重臣书写的都几乎能和真迹一模一样。你要真拿兰亭序来,估计我可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又说笑了一阵,高杨对李先生说,“对了,李先生,不知道您这次拜托苏老师的,是什么事情呢?”
李济安略收起了笑容,“不瞒你说,这次麻烦苏老,主要目的是希望以我太太的名义建一间私人收藏博物馆。按照国家对于私人收藏博物馆的规定,一定要由业内有资历的人担任馆长,因此本想请苏先生出山。”
一边说着,李济安的表情显得很沉痛,“我太太她过世了。她既是我的贤内助,又是我的灵魂伴侣。她走了,我很伤心,一度也想随她去了算了。要不是我们儿子身体不好,唉。。。”
李济安眼圈微微泛红,“我太太对隋末唐初的文化历史十分痴迷,我们虽然远居海外,但通过一些手段和渠道,她这些年收藏了数量十分可观的隋唐珍宝。她毕生的一大心愿,就是在古都长安建一间私人收藏博物馆,让这些珍宝能重归故土,为后世瞻仰,了解唐朝初期的贞观盛世。”
高杨眼中闪现出崇拜的目光,“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知音。我从小也是这样,对贞观年间的文化历史痴迷的快要走火入魔,而且我所谓的鉴宝天赋,也仅限于贞观年间以及之前的宫廷物件,一眼就能看出来真假。至于唐朝后期的古董品鉴,就基本都是靠着古董知识和鉴赏技巧,拜苏老师所传授了。”
李先生听到也觉得很惊讶,“想不到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十七,十七。。。对了,我想起来了,其实你与我太太缘分匪浅啊,她可是十分欣赏和喜欢你的。你可能不知道,几年前美国纽约博物馆密集的几次三番指定邀请十七做的一些古董鉴定,就是受我太太委托的。可惜你避世不出,如果当年你和我太太有幸相识,一定能成为难得的忘年之交。”
这么一说,高杨也记起来的确有那么一阵子,大批的古董物件秘密的运到苏老师的工作室,把她高兴的什么似的。一下子见到那么多似曾相识的物件摆设,她就一头扎在那堆古董里研究了个昏天黑地,废寝忘食。等古董鉴定结束运走了的时候,她还失魂落魄了好几个月呢。没想到大家还有这样的渊源。
三个人又一次感慨不已,人生就是如此的奇妙啊,莫名的,奇妙哇。
杨子恪试探着问高杨,“小妹,既然大家这么有渊源,而眼下这筹建博物馆和担任馆长一职除了你之外,又再没有第二位人选可以胜任,你看看要不要考虑接受?”
高杨自然非常的感兴趣,她现在在长安大学的排课,可以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兼任馆长一职。而且听说李太太的收藏都是隋末唐初的珍品,她更是十分愿意的。不过,这毕竟也是一件大事,她要仔细考虑考虑再最后拿主意。
尤其是,还不知道玄霁怎么想,万一他不愿意呢?
想想自己马上就要做玄太太了,要是玄霁希望她安安静静做个家庭主妇呢?她当然是会义无反顾的接受的。守在玄霁身边,和守在古董身边,两个给她选一个的话,她肯定毫不犹豫的选择玄霁。
之前她把方遗爱的白骨精衣服送去给红豆的时候,红豆就问过她这个无聊的问题,“玄霁和古董,嗯。。。比如国宝‘镶金兽首玛瑙杯’吧,同时掉到水里了,你先救谁?”高杨白了她一眼,“玄霁,玄霁,玄霁,玄霁!什么都选玄霁!”红豆还嘲笑她,“我看你父母养了你也是个白眼狼!”
收回思绪,高杨有些迟疑的抬眼看向李济安。
李济安也并不急着让高杨立刻答复,他说,“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不介意的话,就叫你高杨吧。”
高杨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李济安接着说,“高杨,你是子恪的妹妹,子恪虽然从行政上来说,是公司的副总裁,可私下里他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一表人才,能干的不得了。所以呢,希望你跟我也不要见外。这件事情,是我下半生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慎重的考虑考虑再给我答复。行与不行都不要紧,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当然,如果你能同意,那就是最完美的结局。相信我太太的在天之灵都很希望能与你合作。”
高杨看到李济安这么有诚意,也没有推辞,“李伯伯,那我也就不见外了。我答应您,一定慎重考虑,给我两个星期的时间,到时候给您个答复,好吗?”
李济安微微一笑,“好,一言为定。”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大家还都各自有事,李董事长就让子恪送高杨出去,约定好了两周后的今天见面再谈。
杨子恪把高杨送出旋转餐厅,对她说,“小妹,我这边还有事要忙。等有空了打电话给你。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
高杨笑嘻嘻的敬了个礼,“Yes,Sir!”
子恪微笑着目送她坐电梯离开才转身回到旋转餐厅。
子恪回来之后,李济安跟他又简单聊了一下,安排道,“子恪,这样,我们做两手准备,不管这位‘十七’是否答应,博物馆的开设是势在必行的。你让企划部把方案都先制定好,再通知法务部把相关法规文件整理出来,然后我们看情况往下进行,好吧。”
“好的董事长,我会安排下去的。”
李济安向门口望了望,“你这个小妹,果然像你说的一样。漂亮不说,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又十分的聪明伶俐。好,好啊,很合我脾气,我喜欢!”
子恪有些感慨的说,“我这个小妹,身世也是可怜的很,难得她现在这样活泼开朗,我看着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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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杨晚上回到家,首先迎接她的就是天线宝宝一样的父母,围着她像跳大神一样转来转去,看来看去。高杨爸爸在外面可是公务机关人员,不过他一回家,就瞬间变成老顽童附体,妈妈在外面一向温柔美丽,在家却也古灵精怪的喜欢胡闹。
“喂,你看出女儿有什么变化吗?”爸爸神神秘秘的问妈妈。
“好像,嗯。。。气色不错。”妈妈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女儿,结婚感觉好么?新婚之夜过得怎么样?”爸爸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决定单刀直入。
“啊?!哦?!嗯?!额。。。事情是这样的。。。”高杨坐了下来。
高杨昨天一会儿悲一会儿喜,一会儿赏花一会儿跳河的,也没来得及给父母汇报详细情况。当时只是匆匆忙忙打了个电话,说发生了一点小状况,晚上可能不能回家住了,自己跟玄霁在一起,请父母不要担心之类的。当时隔着电话,她就听到父母咯咯咯不怀好意的笑声,他们还大声祝福她,“你就在玄霁那里住下吧,不要担心父母!记住,千万不要回来呀!!啊哈哈哈”。
高杨一对着自己的爹妈就一个头两个大,明明只有两个人说话,怎么就像进了百鸟园一样,什么奇怪的叫声都有的感觉。
高杨坐下跟爸爸妈妈说了半天,终于把领结婚证前后发生的事情解释清楚了。
听她说完,爸爸妈妈半天没说话,看起来一副很失望的表情,两个人暗自嘀咕起来。
“就是说,没有结成婚?”
“这么不凑巧?然后他们也没怎么样?”
“怎么剧情进展这么缓慢啊?”
“是啊,说好儿童不宜的画面呢?”
“看样子还要接着住在家里呢。”
“嗯,不然我们帮她收拾行李叫玄霁接走好了。”
两个人几乎全然忘记了高杨的存在,只顾着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这两位明摆着连泼水的盆都不想要了。高杨早就见怪不怪,拿她逗趣就是这对老顽童夫妇的终极娱乐项目。她的内心早就被他俩锻炼的很强大了。她也没准备答话,吃了饭,洗完澡回到自己屋子去了。
高杨拿出手机,看着玄霁的背影那张照片。昨天在被遥控飞机狼狈追杀的时候,幸好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了出去,才没有跟她一起掉到河里,幸免于难。否则,这张极难得的照片,恐怕也就要随着手机一起遭了灭顶之灾了。
她看了看,手机里没有玄霁发来的短信。
他应该很忙吧?我要不要发一条?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他工作了。一会儿他忙完了会发短信给我吧?我会不会睡着了听不到?高杨抱着手机,胡思乱想的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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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霁终于忙完了一天的手术,回到家里,看看表,已经夜里12点多了。他们今天从悬壶百草园回来已经快中午,毕竟耽误了一上午,所有的工作只好按顺序往后推,一忙就忙到了这个时间。
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在白天匆匆忙忙的抽出时间预约了结婚登记的日子,果然和工作人员说的一样,要到下个月才有的排。
玄霁拿起手机,写了一条短信:结婚登记时间已经约好,下月的今天。晚安,好梦。
正准备要发出去,他注意到了时间,“算了,这么晚了,短信声音可能要吵到她睡觉。”于是又放下了手机。
估计她现在应该已经进入梦乡了吧,玄霁暗暗的想。
想起昨晚在昙花园,高杨靠在自己肩头,起先抽抽搭搭的,不一会就没了声息。他侧过头去看她,发现她竟然就那么睡着了,还睡得那么香那么甜,长长的睫毛旁边微微的挂着两颗泪珠,玄霁于是伸出手轻轻的帮她拭去了。
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像孩子一样纯粹的面容,依恋的靠在他肩上,不由的令他脑中闪过想为她一世挡风遮雨的念头。他没有再动,就这么坐在那,静静的看着她,心底生出无限温柔,守着她守着昙花,忽然希望就这么天荒地老下去。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故事,实在令人唏嘘。玄霁在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万物有灵,苦海无边,可惜总无奈世间有情有爱,连身为菩萨的韦陀也很难度化自己脱离这红尘苦海。
玄霁拿起桌上的一卷经书,“哀哉三界,爱欲为根。根株不拔,莫望生西!莲花国土,永离尘情。此缘能断,彼质斯成。”
他阖上眼,摇了摇头,又把经书放下。
这些句子他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而且意思也了然于心。佛祖的教导,他自然是毫不违背和怀疑的,可人生痛苦便在于此吧,照道理说,当心中的想法和身处的环境冲突时,佛法在心,才得宁静。
可是如今,他的心却似乎已经不能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