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群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年前在太湖一带游窜的黄眉流寇。年节刚过,史可法便率军继续围剿黄眉流寇。黄眉流寇本是一群乌合之众,虽有万余人马,碰上史可法的正规军,也只有四处溃逃的份。昨日与官军大战,黄眉军大败,而官军兵力不足,无法对其围歼,以致黄眉流寇四处逃窜。眼下这一群人正是被冲散的黄眉流寇的一只。
那领头的光头汉子是黄眉流寇中的一个小头目,因头脑锃亮,故人称铁头五,力气颇大,善使一双铁斧(昨日只顾着逃跑早已不知丢在何处),倒也还有几分本领。颓萎瘦弱汉子外号瘦猴,无甚本事,只会溜须拍马。
卓群沿着古道缓慢前行,此时他的注意力尽被右手那只玉戒吸引。每次只要他一用手触摸玉戒正中的莲花图案,就会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无法名状,玄妙非常。方才行走之时,卓群又仔细瞧了瞧那只玉戒,忽然自玉戒中生出一股气劲,盘旋缠绕在他的右手上。他试探着右手对着远处的一根干枝一抓,那气劲似是对万物都有所感应,骤然一缩,一丈多远的那根干枝竟然倏地飞到他的掌心,“我擦,这是怎么回事!隔空取物吗?”
卓群扔掉干枝,又向远处的石块抓去。可是这回无论他怎样努力,那石块总是纹丝不动,气劲也无所感应。“诶,怎么不灵了,难道刚才是我的幻觉么?”卓群左试右试,那隔空取物的奇迹再也没有出现。
卓群正自纳闷,忽然感觉周围有数十道目光射来,抬头一看,见四周有数十个汉子正瞪着双眼紧盯着自己。眼见这些人衣衫破烂,面容憔悴,卓群一愣,心中狐疑道:“这些人难道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难民?”
这时只听一旁的瘦猴说道:“铁头哥,这个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腰腹空空,整个人也傻呼呼的,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咱们抢还是不抢?”
铁头五惯会自作聪明,他手捏下巴眯着眼说道:“不,有些人就爱装穷,看着像是穷光蛋一个,口袋里说不定装了多少银票。等我前去和他耍耍,套出这小子的底细来。”接着纵身一跃,跳到卓群身前问道:“哎,小子,你是干什么的,这是要去哪?”
心有所想,目有所见。卓群越瞧这些人越觉得他们像是逃荒的难民,于是不答反问:“你们是因家中大旱而流落在外的难民吗?”
铁头五等人却是因家中大旱无以为生才落草为寇,听卓群这么一说,感觉没有什么不对,于是答道:“是又怎么样?我问你话呢,你是干什么的?”
卓群一听,心中大喜,暗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刚琢磨着要收小弟,就有小弟送上门来。待我散发周身王霸之气,先把他们全都给收了再说。”卓群清清嗓子,双手背后,扬着头道:“我是干什么的?此话问出来,你便是触犯天威,知不知道?”
铁头五一愣,“大爷我怎么触犯天威了?”
卓群轻蔑一笑,故意拉长声音说道:“知道天上的紫微星吗?”
“大爷不懂这些!问你话你就痛快说,少跟我卖关子。”
“嗯,说太深了你也不懂,这么说吧,汉朝的刘备,唐朝的李世民,北宋的赵匡胤,那都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转世。这回知道紫微星是什么意思了吧?”
铁头五似懂非懂,“那紫微星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听我慢慢给你讲来。话说在我十岁那年,村子里来了一个算命的先生。这个算命先生,人称活神仙。他算的命,那当真是灵验无比。给我们村里人算命,事无大小,丝毫不差。后来我娘亲带着我也让那个活神仙给算一卦,那活神仙一见了我,你们猜怎么着?”
铁头五等人一个个都睁大眼睛好奇问道:“怎么着了?”
卓群故意卖个关子,没有继续讲下去,“咳咳,小爷我肚子饿了,你们身上有没有吃喝?”
铁头五等人逃的匆忙,吃喝等物全都被抛在脑后,一整日了,滴水未进,各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向往。这时瘦猴站出来道:“这位小兄弟,我们都走的匆忙,身上没带什么吃喝。不过你放心,等我们找到了其他兄弟,有了银子,到时一定请你大吃一顿。”其他人连忙附和。
“哼哼,无妨,我只是想试探下你们的心意。看在你们如此诚恳的份上,我便不作计较了。”卓群如是说,心里却想:“果真是逃荒出来的饥民,混的居然比我还惨,不过非常时期,也不和你们计较了。”继续说道:“后来你们猜怎么着?那算命先生一见到我,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就不停的磕头。我娘就问:‘活神仙,您这是干什么呀。您行如此大礼,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承受不起呀。’那活神仙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兀自不停叩头。我娘伸手扶那活神仙起来,那活神仙却是死活不动。我娘一急,也同样跪在地上给那活神仙磕头。那活神仙连忙制住娘亲,‘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时周围的人就问了:‘活神仙,您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呀?’活神仙道:‘此子非是凡人,乃是天上的紫微星转世,天生的帝王之命啊!’”
听到这,众人都惊得张大了嘴,直直盯着卓群。
看到众人惊愕的表情,卓群抿嘴暗笑,喜不自胜。
铁头五为人一根子筋,别人都被卓群吓住,他却没有,挠挠光头,转而问道:“你说你是紫微星转世,你就是紫微星转世呀,你有什么证据吗?”
铁头五这么一问,猛地倒把卓群问住了。不过他眼珠一转,立马又有了注意:“自古道:‘天机不可泄露’,本来这等大事是不应与尔等说起的。不过看尔等与我有缘的份上,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帝星降世,法力无边。”
卓群闭目做了一个深呼吸,心中念到:“玉戒呀玉戒,我这次收小弟能否成功,就全看你的了。”倏尔过后,卓群猛地睁开双眼,右手一伸,对着对着路边的一块石头大叫一声:“来!”这回卓群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右手再次缠绕上了那股无形的气劲,接着气劲一收,路边的石头猛然飞进他的手里!
“哼,哼,哼……”卓群右手托着石头,在众人面前好不炫耀一番,“这回知道什么叫紫微星转世了吧?”
“哎呀呀,您真是紫微星转世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刚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日后有什么吩咐,您尽管提,小的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瘦猴最会见风使舵,赶紧跑到卓群身前溜须拍马,“兄弟们,你们也都过来见过真龙天子。”古人大多民智未开,经卓群一番天花乱坠的胡侃,又亮了一手隔空取物的绝活,众人竟然都信以为真,围到卓群身前争先恐后发誓效力。
“好好好,你们都是识时务的好汉,只要你们愿意跟着我混,保你们吃饱穿暖,日后飞黄腾达!”卓群见众人都过来大献殷勤,不禁得意非常,暗道自己霸气一开,果然顺风顺水,有如神助。
这时,却听铁头五瞪着双眼怒道:“瘦猴,你们要背叛大哥吗!”
瘦猴反问道:“铁头哥,你怎么还不过来,这可是紫微星转世呀,那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呀!”
铁头五说:“我问你,是天上的紫微星大,还是黄眉大仙大?”
瘦猴挠挠腮帮,“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说哪个大?”
铁头五上前扯过瘦猴,朝他脑袋狠狠抽了两下,打得瘦猴连忙讨饶。
“笨蛋,这都不知道,当然是黄眉大仙大了。黄眉大仙乃是侍奉弥勒佛的童子,紫微星只不过是一个星星。天上有那么多星星,一个小小的紫微星,能大的过黄眉大仙吗?就算当皇帝,那也是咱们大哥黄眉大仙当!”
其时《西游记》早已于民间流传开来,百姓不仅熟知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对西天取经路上碰到的各路妖魔也都耳熟能详。这黄眉流寇的首领本是一普通农户,名叫周大海。令人称奇的是,那周大海自幼便生了一对金黄色的眉毛,因此聚众造反之时,他为自己身世找了一个神乎其神的说辞,他称‘自己乃是弥勒佛前的黄眉童子投胎转世,来到人间是为了普度众生。’从此周大海便有了黄眉大仙这个称号,这伙流寇也被称为黄眉贼。
瘦猴转念一想,“对呀,咱们大哥黄眉大仙可比这个紫微星大多了。”继而转身耀武扬威地对卓群道:“你一个小心的紫微星转世猖狂个什么劲,我们大哥可是黄眉大仙!就你这点小小法术,我们大哥根本不放在眼里!”
卓群心道:“坏菜了,不知哪里又冒出个黄眉大仙来,坏我大事。此时我必须控制住场面,否则便要前功尽弃。”卓群故作姿态,昂首挺胸,“哈哈”大笑五声,装腔作势道:“你们懂什么,紫微星乃是中央三帝星之一,那是最为神圣所在。区区一个黄眉童子,怎么可能大过我?”
卓群这么一笑,着实将瘦猴等人笑的心中发虚,然铁头五却不吃这一套,右手蹭了一下光头,接着摩拳擦掌,虎视卓群,“你大?你要能大过我这双拳头,就算你大!”说着,跨步上前,一拳打向卓群面门。
而后只听“嘭”的一声,鼻血四溅。
“你们,你们怎么打人?”卓群跌坐在地,双手捂住鼻梁,鲜血流个不停。
瘦猴来到铁头五身侧奉承道:“什么紫微星转世,我看八成就是一个骗子!铁头哥,要不咱们就当场把这小子给剁了,好让弟兄们消消气?”
铁头五手扶脑后,威风非常,“不,这小子胆敢冒犯大哥,咱们把他抓回去,听凭大哥发落。”铁头五如此安排,是想向黄眉大仙展示自己的耿耿忠心以此邀功。
卓群手捂鼻梁欲哭无泪,“装神弄鬼处处有,一家更比一家强……”
卓群不知,正是他这次失败的装神弄鬼,险些要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