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休息一晚,第二日起来,卓群顿感全身舒服无比,用过饭,再次沿街闲逛,过了半响,又觉乏味,便思去哪消遣度日,忽见路旁有一赌坊,手痒难耐,进去小试两把。卓群虽好赌,却无赌品、赌术,不一会便将仅有的一点银子输得精光。
“这可怎么办,现下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赌时只顾高兴,过后方知难受。“不如再去柳如是那讨一些银子?反正她银子多得是,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免费吃上两杯酒。”想到这,卓群倍感精神,一路打听柳如是的住处欣然前往。盖天下也只有卓群这一朵奇葩,居然妄想从柳如是身上讨钱。
柳如是卖身的飘香院就在秦淮岸边,飘香院里单有一间闲月阁,供柳如是单独居住。卓群到得那飘香院,叫来老妈子说要见柳如是,那老妈子上下打量一眼卓群,见他只容貌还算俊朗,但一袭破烂长袍,全无半点富贵之气,于是怪声怪气的说道,“想见我们如是姑娘,可以,喏,排队候着去吧。”
卓群顺着那老妈子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廊边的一个小厅里,乌怏怏坐着五七桌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物都有,“他,他们都是等着要见柳大家的?”
“那还用说!你当我家的如是谁呀,想见就见?排队候着去吧,若是我家如是高兴,等个三五天或许还能见你一见。”
卓群舔着脸继续对那老妈子说道:“那个,是这样的,我与柳大家早就相识,是她叫我今日来见她的,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那老妈子冷着脸大声道:“我呸,你问问他们在坐的哪个不认识我们家如是姑娘?想见如是,可以,排队!”
那厅里的人听说卓群要插队,一个个都站起来七嘴八舌地警告卓群要遵守秩序,有的人说:“我都等了两天啦。”有的人说:“我都等了五天啦,想见柳大家,排队!”还有个更夸张,说:“自上月伊始,我便一直在这等候柳大家,至今还没未曾有缘相见!你若敢插队,我便与你拼命!”
卓群心中愤然:“我靠,不会吧,不就是见一面嘛,这些人至于这么这般日夜相候以待垂怜么?”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道:“哎,这不是卓公子吗?”
卓群回头望去,见说话的人竟是昨晚那个粘着柳如是的马屁精,至于名字叫什么倒不记得了,不过俊美的模样他还深深记得,于是笑呵呵抱拳打了个唱诺道:“原来是兄台你呀。怎地,你也在此等候柳大家呀?”
那徐子甫脸色一沉,“我与如是乃是故交,想见便能见得。只是她此时尚未起身,故此我且在这稍坐片刻。”
卓群心中一乐,“刘备有难,孔明随到。正愁没银子使,钱袋子便来啦!”于是走到徐子甫身边,满脸堆笑,“晓得,晓得。在下只是这么一问,只瞧昨日柳大家对你的亲昵之态,便可知柳大家对你定是另眼相待。”
柳如是对徐子甫本是冷冷清清,不过相思作祟,又经卓群这么一说,徐子甫心里不禁一片暖洋洋的,登时觉得看卓群甚是顺眼,喜滋滋说道:“卓兄慧眼如炬,徐某佩服。”
卓群继续道:“不仅如此,所谓当局者迷,观你二人昨日之言行,在下还看出许多弦外之音来。”
徐子甫惊讶道:“哦,还有弦外之音?那便要请卓兄赐教了?”
卓群心中暗喜,“鱼儿上钩啦。”面上神色一敛,说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不如咱们另寻个去处对饮详谈如何?”
徐子甫心中着实欢喜,“好,今日便由在下做东,宴请卓兄弟,把酒详谈。”说完,与卓群并肩而出。
徐子甫高祖父乃是大明重臣徐阶,因此家境颇为殷实,此番请客,定然要选那最为体面之地,于是二人再一次来到了那‘酩鼎轩’。时值午时,酩鼎轩客人甚多,二人随便于厅内寻一座位便开始对饮。卓群口才颇佳,又有意吹捧,对饮之余一味捡好听的说,直说得徐子甫飘飘然,俨然觉得自己便是这大明第一风流倜傥之男子,揽柳如是入怀只是早晚的事。
便在这时,酩鼎轩忽然来了一男一女。那男子身穿一袭青色长袍,右手拇指带着一枚玉扳指,容貌清秀,双目深邃,隐约透露出许多智慧,一举一动皆有一股王者之气,使人莫敢直视。那女子身穿一件白色貂毛大裘,周身雍容华贵,样貌也甚是好看。卓群被这二人吸引,大胆地色迷迷看了那女子一眼,而后差点惊得掉了下巴。只因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刚到金陵的福王郡主!
卓群再也顾不上胡吹,紧盯着那二人,只见那男子说要一间雅阁用餐,但此时酩鼎轩人多,并无雅阁,只大厅内还有几套桌椅。小二结结巴巴的吧事情说了一遍,不敢抬头,那男子先是一皱眉,而后一笑,对着身边的郡主说道:“慈瑛,你总道没有机会来这街市巷仿坊,不知其间到底是何种滋味。今日正好有此缘分,咱们便在这内厅用饭,也当是体验一番这市井百态如何?”
郡主点点头,“一切由你做主便好。”
这时,只听一个响亮的声音道:“混帐东西,招待庞公子不周,该打!”酩鼎轩的胖掌柜从后堂走出,急忙来到那对男女身前,抱拳施礼道:“这个小二是新来的,不懂事,多有怠慢,庞公子不要见怪。来来来,我在三楼另备一桌酒席,还请庞公子赏脸光临。”
那男子说道:“无妨,难得于此用餐,我也是乐在其中。”
那胖掌柜身手擦擦汗,说道:“多谢庞公子体谅。今日有人打上来两条大红鲤鱼。这江里的鲤鱼最美,而且还是大红鲤鱼,我这就叫厨子做来先请公子品尝。”
“只上一条吧,权当尝个鲜。另一条做好,叫人送到王府去。”
掌柜的连忙点头,“小人知道,小人这就去办。”
“掌柜的有事尽管忙去吧。”
“谢谢庞公子赏脸,多谢庞公子赏脸。”那胖掌柜一溜小跑着去了后庭。
徐子甫见卓群不在说话,紧盯着一处呆看,于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而后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他呀。”
卓群一怔,问道:“你认得那一男一女?”
徐子甫道:“我游历金陵许久,金陵名士大多认识,只是那女子并没见过,好像不是金陵人物。至于那男子,我倒是认识的。”
“你认识?他是什么人?”
徐子甫道:“他呀,本名庞士勋,父亲是南京礼部的一个五品小官,自己只考了个秀才,便在没有参加会试。他偶尔会去烂柯轩下棋,正巧我也喜欢下棋,同他对弈过几次,因此认识。”
卓群心道:“原来徐子甫并不识得那女子便是福王郡主。不过那庞世勋能令郡主对其千依百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由是对那庞世勋更为好奇,继续问道:“那他为人怎样?仅仅只是一个秀才这般简单?”
徐子甫继续道:“他性子冷傲,寡言少语,也不善喜欢结交什么名门世家的公子,家世也不怎么显赫,很怪的一个人,我对他了解也不多,不过他为人倒是聪明的很。”
“何以见得?”
徐子甫说道:“围棋,蕴含天地之理,计谋权术之变,非智者不能通也。庞世勋下棋,谋划深远,步步为营,从不豪赌,却又灵活多变,见招拆招,举一反三,极是厉害。我的棋艺,在年轻一辈中还算佼佼者,但同他对弈,却从未胜过。”
卓群看看郡主,又看看那庞世勋,暗道:“此人深藏不露,不知到底是哪一尊大佛。”
便在这时,那庞世勋忽然抬头向卓群望来。二人一经对视,卓群赶紧挪开目光。与那黄眉大仙满脸的煞气不同,这庞世勋眼中自有一股无形之威势,令人望而生怯。
卓群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伤感来,“不在其位,不得其势。没有权力做铺垫,自己又有何德何能可以让他人为己所用?自己又有何所侍可以闯出一片天地来?来到明末,至今一事无成,所有的一切美好憧憬,不过是自己不着边际的幻想罢了。”卓群好不懊恼,再也没有心情吃饭,转身一人出了酩鼎轩。
徐子甫急忙追随出来,见卓群心有戚戚,追问其原因,卓群只摇头不答。徐子甫心里着实高兴,于是强拉着卓群遍访金陵名胜,四处游玩。
便在卓群情绪最为低落之时,自那枚玉戒处忽然传来一股气流游遍其全身,似在抚之,似在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