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了门口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平时万江楼可是人庭若市,今天竟然都看不到人?
他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进去,大厅不同于外面装饰得朱红一片,却是一片金碧辉煌,处处都用混了黄金的金漆给涂实了,即使目下无人,但这装潢与摆饰依然能叫人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纸醉金迷。
这样的大厅,夜里掌上灯估计那些客人得来一个瞎一个,这些有钱人可真会玩,赵冬儿心里嘀咕着。
“孙叔,孙叔。”赵冬儿轻声地喊着名字。
柜台后面听声钻出来一个圆润的胖伙计,圆脑袋圆身子,连两颗小眼也是圆溜溜的,他身穿着利索的棕色金丝绸套衫,但是鼓鼓的肚皮却几乎把整个衣服都顶了起来。他吃力的爬起来扶正头上的头冠,似乎刚才正在收拾着东西。
“哟,这不是冬儿嘛,螺都带来了啊,哎呀,我说你再不来孟掌柜可要.....”这个胖伙计是万江楼的前柜孙立,看是赵冬儿来了,眉开眼笑的连忙走过去想要将他手里的螺接过去。
他边走边说,话还没说完,就在这时候,突然间一道金色的影子如流星一般“嗖”地射出,径直地飞向赵冬儿手中的鱼篓。他见势不好迅速抽手,再一回头,那金色的影子连着鱼篓的把整个钉在了门外的石砖路上,整块石砖都给打得粉碎。
定睛一看,竟然是金色折扇上的一根扇骨!
赵冬儿心道不好!
于是他慢慢转过头满脸堆笑,果不其然,他面前不知什么时候赫然立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妆容精致,或许是保养得宜的缘故,她皮肤白皙,眉眼间若含秋水,嘴唇饱满红润,面颊丰满,她身着金丝缎襦裙,肩上拢着细亮的披纱,手里持着一把金色折扇,头上用华贵的发饰将整个发髻理得高高的,而最显眼的,则是那根用血珊瑚雕成的梅花的簪子,满身贵气,全然不似外传般的粗野武妇。
“哟?这不是冬儿吗,躲地还挺快呀,要是腿上的功夫跟手上的一样快我想着我这万江楼今年是不是不用只卖海带了?”孟秋水眯起眼看着赵冬儿笑着说。
或许是刚才被那一下子吓得不轻,赵冬儿刚刚回过神来,旁边的孙立似乎也吓一跳,像是知道一会儿是个怎样的戏码也把头低了下去不敢直接看但是又忍不住偷瞄。
“哎呀孟掌柜呀!这么久没见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动人,您这步伐轻快得我还以为是个十八岁少女呢!”赵冬儿立刻满脸堆笑地拍起了马屁。
可能是这马屁拍的正对路,孟秋水果然眉间神色有一丝舒缓,一只手掌心朝上伸向赵冬儿。
赵冬儿见状立刻明白了,转身就去拔地上的扇骨,弓起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深深插入石板的扇骨拔出来,双手递向孟秋水。
令人惊讶的是这整根扇骨看起来竟然毫发未损!
孟秋水接过扇骨安插在那把金扇上,整把扇子仿佛崭新如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刺眼。
也只有每当这时候他才能相信眼前这位母夜叉掌柜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梅君。
“孟掌柜您看,这次的羊脂螺又多又大,绝对够您这次潮汐节招待贵宾的了!”赵冬儿见势立刻拾起地上的鱼篓献宝似的给孟秋水看。
孟秋水柳眉一挑,伸手一把就扯过赵冬儿的耳朵差点把他提溜起来,疼得他哇哇直叫。
“你这是送螺狮还是送螺尸呢?看这沙子干干巴巴的,你这是把去年的存货拎来了?”孟秋水大声道。
“哎哟哎哟,孟掌柜我哪儿敢啊,要要要是去年的存货那也得挖出肉来给您腌好了再送来是不是,我这是飞也似的一路跑过来,这这风太大了把沙子都给吹干了嘛不是!”赵冬儿疼得龇牙咧嘴了起来。
“行了,饶你这回,下次再给送这种货色给我,你就等着挨收拾吧!”孟秋水听罢,似乎本来也没打算太为难他,一提腕就把手松开了,赵冬儿一个没站稳,差点坐地上。
“孟掌柜大人大量,孟掌柜大人大量。”赵冬儿看着没事儿了又开始嬉皮笑脸了。
“老孙,还看着呢,抓紧把螺拿到后厨,快点儿拿海水养上,再找人把门口这砖换了。”孟秋水转头冷冷地对一旁看戏的孙立说。
孙立听完立马接过螺一溜烟儿地消失了,也不知道他这个身材是怎么跑这么快的。
“你最近身体如何了,几个月前那场病不轻吧。”孟秋水正色道。
“是,昏迷了七天七夜。”赵冬儿收起了嬉皮笑脸。
虽然是货主与货郎的关系,孟秋水对下人的生活也是格外关心。
“在你昏迷的时候你娘去了一趟金玉阁,你可知道?”孟秋水问道。
赵冬儿重重得点了点头。
孟秋水接着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娘去那去干什么了,听说看起来神色颇为慌张,想来是当掉了很重要的东西吧。这次你送这么多羊脂螺来,想来也是为的去金玉阁把东西赎回来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赵冬儿欲言又止,孟掌柜一人打点着这偌大的酒楼不止靠着她广大的人脉和声望,同时她还在接济着雍岚城附近几个村子的穷苦人家,所以这些渔家每次出海都会将最上乘的海货送到万江楼。
孟掌柜的为人他太清楚不过了,但是不能事事都给她添麻烦,于是这次赵大娘才选择这样的方式给他凑诊费。
“你虽不是你娘的亲骨肉,但是你娘对你可真是如亲生一般对待,还算你个小兔崽子有良心,孝顺得很。钱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会儿去账房领去吧,还有些旧衣物也一并带着走,反正留我这也没用。”孟秋水说道,语气虽然有一丝蛮横但是却带着一丝欣慰。
赵冬儿直了直身子向孟秋水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谢谢孟掌柜,这么多年多亏了您,不然……。”
“行了你少来这套,虽然不知道你娘有什么宝贝能去金玉阁换钱,但是凭你现在这身行头想赎回来却是不易,不被打出来就不错了。”孟秋水打开金扇掩着嘴打断了他道。
赵冬儿抬起头,满脸不解。
“可是我都把票据从赵大娘那偷来了,白纸黑字怎么可能不认账?”赵冬儿疑惑地问道。
“这世上哪有事事都想你想的那样讲道理就能解决。内城不比外街,去的都是些达官显贵,你若是去当货,货被看上了还好说,若想去赎货恐怕话没说完就被撵出去了。”
“那照孟掌柜所说那我岂不是……”赵冬儿低头默默道。
“我已经在你那青梅竹马家的布坊给你定了身衣裳,她的裁缝手艺我也是喜欢的不得了,你先换上再去金玉阁,反正你不是也要给她买点东西。”孟秋水一脸玩味,但看着赵冬儿脸唰的就涨红了。
“孟掌柜您别说笑了,我,我和晴儿只是小时候的玩伴,我哪,哪能跟她是青梅竹马。”赵冬儿脸通红,说话也越来越小声,还把头低下去了。
“哈哈哈,你们这些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一到这些个事上就扭扭捏捏。不过话说回来,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带上这个。”说罢,孟秋水将一只手伸入袖中取出一枚雪白如玉的梅花,正是梅君的信物雪玳梅。
“这?”赵冬儿不解。
“如果还是不肯给你东西,就把这物什给那前柜,想来他贾晗再是家大业大也不会不给我几分薄面。”孟秋水说道。
“谢谢孟掌柜了,您想的真是周到,但是……”。
似乎听出了赵冬儿想说什么,孟秋水立刻打断,“没什么但是,你小子顽劣归顽劣,那些小伎俩我也不是不知道,但金玉阁可不是善茬,你就乖乖报上我名号,别自作主张,哪怕你手脚机灵,但是如果被金玉阁的人盯上了你只有死路一条,等到了那时候,我可就保你不得了,懂了吗?”孟秋水严肃地说道,这语气连赵冬儿也不由得一惊,天底下竟然还有令孟掌柜都忌惮三分的人物。
“冬儿记下了,在这先谢过孟掌柜了!”赵冬儿郑重地点了点头,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还是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豪气,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所有的气势,英气都凝在了扬起的眉梢上。
若是生在富人家,想比这小子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吧,孟秋水心道。
“我还要上楼歇歇,你去吧。”
孟秋水收起那把金晃晃的扇子,转身向楼梯走去,绯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厅堂的尽头。
但是,这次绝对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这次绝对要靠自己了。赵冬儿笑容慢慢在脸上消失,心想。
孟秋水走后,偌大的厅堂就只剩赵冬儿一个人了,这万江楼还真是空旷的吓人,就连墙壁上繁复华美的图案都显得有些狰狞。
一股凉风从门口吹过来吹了赵冬儿一个激灵,让他猛然间想起了该去干正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