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大厅的偏房,绕了两个院子来到了熟悉的账房,但是账房并没有人,只有一个篮子里面打了一个包袱,包袱上面是几张银票,还有一张票据,看来孟掌柜真的都准备周到了。
这种一手包办确实是孟掌柜的风格。
赵冬儿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如果拧着不收的话恐怕又少不了一顿板子。
既然这样,正好也要去看看晴儿了。
晴儿只是和我从小经常一起玩耍,现在明明没有经常见面了,孟掌柜还总是拿我两个取乐。
赵冬儿光是想了想又红起了脸。
阮晴,一个在心中占据莫名位置的名字,不知道她这段日子过得如何?
阮氏布庄,时年雍岚城最大的布庄,却在几年以前因为布庄的掌柜因病去世后迅速衰败,留了一堆烂摊子给了这重病的母亲和一个年幼而另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女儿,布庄的所有权也被债主抵给了金玉阁,更名成了金玉布庄。
从此从布坊千金沦落到一介帮工,但是她的脸上却不曾有过一丝阴霾,她自豪的是自己能养活重病的母亲和妹妹,她脸上的阳光也是撑起自己的动力。
每每想到她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微笑,如果让路人看到了大概又会觉得这人有病吧。
这样傻笑着,他越走越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布庄门口。
金玉布庄就位于东大道的侧街上,虽然改名易主,但是很多当地人还是习惯在这家老字号定做衣物,生意自然也是红红火火。
还没进门,就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身子虽然单薄却也是挺得直直的。她在柜台后面一匹一匹理着今天新到的绸缎,想来那绸缎也不轻快,搬了一会儿也就气喘吁吁了。
赵冬儿就这样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也想进去帮她一把,但是以她的性子也是要自己做完手头的活儿吧。而这次再见面,下次就不知道何时了,甚至......还有没有下次?
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之前的痛楚似乎还在提醒着他这个或许已经病入膏肓的人,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慢一些,就这样看着她也好。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屋内的女子抬头望向了他,开心的笑了起来,她把剩下的几匹布放在一旁简单的摞起来,三步并两步地到了门口。
“冬儿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进去找我?”
这个名叫阮晴的姑娘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长相犹如百合花一般清新雅致,肤如桃瓣,柳叶细眉,目含秋水,嘴唇薄而饱满,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山涧中的溪水一般悦耳轻柔。布头巾扎起了海藻般浓密的长发,白布长裙的款式虽然简单,但是一丝皱褶也没有,腰间的束带也打成一个漂亮的结。
看着眼前少女明媚的脸庞,赵冬儿的心也开始了小鹿乱撞。
“没......没,我看你在忙,不好意思去打扰你,就在门外等你了。”赵冬儿有些不好意思,说话声音也压得低了下来。
“噗,你怎么还是老样子,最近这段日子都没见到你来,我还很担心你。”阮晴笑出了声,又转而认真的说,脸上也是有一丝紧张。
布坊门口时不常有人进出,却没人注意到这对小少年在说些什么,大家都因为最近的潮汐节而欢天喜地得张罗着,可能这时候脚下有个金锭都发现不了。
就算这样,他两个说起话来还是轻声细语的。
“我最近去海边挖羊脂螺,耽搁时间有些多了,所以也没来得及过来看你。”
前阵子重病的事情不能让晴儿知道,不然她又要担心了,有个重病的母亲,还有个刚会走路的妹妹,她要操心的地方太多了,赵冬儿想。
“这样啊,怪不得呢,那冬儿哥哥这次是不是又是满载而归?”阮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问道。
赵冬儿苦笑,那根插进地砖里的扇骨现在在想想还是能吓出他一身冷汗“是啊,就是路上时间有些长,螺子有些要干了,险些被孟掌柜修理一顿。”
“冬儿哥哥果然很厉害,不过孟掌柜脾气也确实大。”阮晴听完低头掩嘴一笑。
“孟掌柜虽然脾气大,但是人真的很好,对我们这些送海货的也是格外关照,这些年也是多亏了她,我们这些渔家才能勉强糊口。”赵冬儿搔了搔头,也有一丝无奈。
“是啊,孟掌柜虽然脾气坏,但是却是个大好人,当年也是多亏了她我才能给母亲看了病。”提到孟掌柜,阮晴也满是感激之情。
她看到了赵冬儿手里的包袱,她一下子明白了,看来这又是孟掌柜让他带回家的衣服,这孟掌柜的乐善好施在全四方州也是有名的,不然那紫琅轩又如何能发展到现在闻名上下。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赵冬儿在胸掏出一张票据,是托布庄定做衣服的票据,虽然不想收,但是以她的脾气恐怕是不可能了。
“是这件呀,我都已经准备好了。”阮晴笑着接过了票据,转身引着赵冬儿进了铺子。
一进屋,满眼的不同款式的布匹映入眼帘,它们被整齐的码放在货柜的上面,柜子是高到屋顶的立橱,每天取这些布匹也是不小的任务,而在赵冬儿看来,能够分辨出这些布匹的花色图案的放置就已经很厉害了。
“哟,这儿不是小冬儿吗,又来看晴儿啊?”柜台后面一位身材壮硕的穿着枣红色麻布衣的中年女人看见了两人进来后开心地问道,此刻她正在招呼来订货的客人。
赵冬儿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的回应道“董婶,孟掌柜让我来取货。”
壮女人听后道“给你定做的那身吧,说是犒赏你这么多年的苦劳呢,为了你这身衣服,晴儿可是设计了半个月才开始裁布,一针一线别提多上心了。”
“董婶,您瞎说什么呢”还没等壮女人说完,阮晴就匆忙打断了她,然后低下了头迅速的跑到了柜台后面。
“是嘛...谢谢董婶哈...”赵冬儿听后有些慌不择言。
董婶听后咯咯直笑“傻孩子,谢我干啥,这不都是晴儿的功劳。”
这时候,阮晴从柜台后面拿出了一摞精心叠放整齐的衣物“冬儿哥哥快换上试试看是不是合身吧。”
赵冬儿看着阮晴的脸一怔“好,我这就换上试试。”
他进了里面的换衣间,不一会儿就换好了衣服出来。
这是一身藏蓝色束身劲装,前襟饰着祥云纹路,这是上好的冰蓝缎,触手冰凉,淡淡的光泽感显得华贵非常,腰间束带也是少有的黑露绸,虽然是乌黑的色泽,但在光芒下却浮现的是点点星光,仿佛夜里的露珠。
整件衣服颇为合身,虽然并没有给她尺码,晴儿依旧能做的如此合身,真的是很厉害,赵冬儿心想。
“这件衣服的料子我见都没见过,一定很贵吧。”赵冬儿惊讶的说。
而阮晴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儿就是自己从小的玩伴,真是所谓的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衣服以后整个人都变得让人认不出了。
仿佛是刚刚回过神来,阮晴发现自己竟然盯着看了这么久,一丝潮红涌上了脸庞,但是仍然难掩语气里的欢喜,“这些料子都是孟掌柜亲自吩咐来的,我就料想这颜色最适合了,果然冬儿哥哥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阮晴又从柜后拎出了一双乌檀藕丝履和一条饰着黑曜石的头带。
赵冬儿看见后才想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那双小草鞋,跟这身不菲的衣服实在不搭,自己也不由得觉得好笑,“我都忘了,还是晴儿想得周到。”
说罢,赵冬儿就换上了鞋子,把头带扎的整齐,似乎是早就熟悉一般,换下这身行头以后的身体竟然如此习惯这身装束,仿佛就是为他设计的。
他蹦蹦跳跳,又回身转了一圈,似乎真的是量身打造一般。
“不愧是晴儿,这身衣服真是舒服得很啊。”看得出,赵冬儿颇为喜欢这身新衣裳。
阮晴笑语盈盈,脸上露着浅浅的酒窝,“哪里的话,其实这身衣裳,是孟掌柜吩咐的谱子,我只是改了颜色和几处细节,你还是要好好谢谢孟掌柜才是。”
想来孟秋水毕竟是行走江湖的江湖豪杰,又在服饰和珠宝的搭配和设计上造诣颇高,对这类侠客装扮真是手到擒来,就连她这个摸了十几年缎子的布坊出身也不由得敬佩不已。
就连买布的客人也被这英俊潇洒的小哥迷了眼,纷纷来围观,这身行头配着赵冬儿原本就挺拔的身材和俊逸的五官简直就要成了这铺子的活招牌了。
“还是谢谢晴儿了,改日还要去谢谢孟掌柜,她这也太破费了。”赵冬儿似乎被盯着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阮晴看着赵冬儿笑了起来,还是老样子,这么不习惯跟陌生人接触,小时候就爱打架,让人放心不下,谁让他就是这么正义凛然,让人不由得佩服着,敬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