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滨海市带着像往常一样的雾气,蒸腾着这座现代之城的生机。
这是一处山顶别墅。
每当夏季,亚热带季风从海岸线狂涌而来的时候,黄达明家的佣人都会在家里进行一遍大扫除,清理春雨留下的霉菌。
“明叔,帮我!”电话里的语气不容置疑,不似恳求,好像很笃定的样子。
黄达明把手提电话换到右手边,顺便在躺椅上翻了个身。
“东仔,人这一辈子,追求的东西无非名利二字,逝者安生,你又何必把事情闹僵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从黄达明嘴里说出去,好像调笑,却又像一种劝慰。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突然之间传出一阵像野兽一样的低笑。
“嘎嘎嘎,明叔,我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一清二楚,不是吗?我和他们干起来,你难道不是最开心的那一个吗?”
“何必呢............”黄达明发出一声轻叹,却被电话那头打断。
“我只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就当是还我叔叔当年的人情,其他的,我决不再求你。”电话里声似金铁,说的异常决绝。
哎.............黄达明心中猛地一紧,把传声筒扣在手心里,整个人瞬间塌陷在椅子上。
“吴姐,你过来一下。”黄达明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句,背后擦桌子的佣人转过身来。
“把东郊仓库腾出个地方来..........还有,再置办点生活用品送过去吧.......”
...................
空空的办公室,所有人都被派出去排查纪东的下落。
局长在得知罗炳昆的尸体被盗之后,怒火倾泻在整栋办公楼里,烧的所有人都焦躁不安,就连鉴定科的两个女法医也被赶出去联合走访。
奇耻大辱,用林队的话来说,警察局遭了贼,是比被挖祖坟更可悲的事。
但我知道这样的排查应该是没什么大用,五百万人口的城市,要找两三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我更愿意留下来看家,接接电话,整理整理资料,节省一些不必要的精力。
纪东.........这家伙胆子可真大。
靠在椅背上,我点上一支烟,脑袋急速运转起来。
说实话,相比于案件本身,我对涉案人更感兴趣一些。因为不管呈现在眼前的案发现场,或是千丝万缕的细节线索,有多么血腥残酷或匪夷所思,到最后,事情的真相总是冰冷且唯一的,但是人却不同。
就拿手上的案子来说,狡猾的冷血的杀手,还有背后的阴谋家,亦或是一个小马仔,他们在面对死亡或是赋予死亡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害怕或者麻木?还是后悔?这些远比案情的真相要有趣的多。
为什么要说有趣?因为你会看到一个个灵魂。
所有罪孽都源自于灵魂。
看清这些灵魂,你才会觉得不虚此行,才会明白因果,才会给最后的真相最可靠的注脚。
呼.............手里的烟燃尽了。
我站起身,茶杯里的水需要重新添一点。
叮铃铃铃...........,桌子上的座机却响的有些不合时宜。
我走过去,拔起听筒,简单地喂了一声,因为我实在是对打断我悠闲时光的家伙好感欠奉。
“刑警队吗?我是新安区派出所,小青山盘山公路发生一起命案,希望你们尽快派人过来!”
“............”好吧,我深吸一口气,“报一下具体位置。”
因为身边没什么得力的人,我只好提着勘察箱,独自前往案发现场。
.......................
小青山是滨海西郊的一座丘陵,算得上是岭南山脉的分支,山体本身并不是太高,但是由于许多地质原因,小青山并不适合修建山内隧道,所以,一条由市区向外扩伸的盘旋公路就在这里应运而生。
盘山公路在近二十年内整修大改过三次,虽然后来在拆除新安区的老民房后开通了一条沿山高速,但是这条盘山路仍然有着相当的车流量,并且一直繁华如初。原因很简单:飞车党的热爱。
对于飞车党来说,任何一条多弯道的盘旋公路,都是秋名山一般的圣地存在。滨海市在国内都算的上是有名的发达城市,并不缺这些对飙车艺术有狂热兴趣地年轻人。
当我到达案发现场时,果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
像黑色的怪兽匍匐着。
我抬头看看周围,林海碧涛,快要到来的的盛夏让山间的湿气狂涌出来,所有的树木都被激发出翠嫩的颜色。
“这辆兰博基尼是上山踏青的学生发现的,今天下午报的案,我们赶来时在车的后备箱里发现了尸体。”
新安派出所的老张在向我介绍着基本情况。
踩着杂草,我踱步过去,一边近距离观察着这辆在国内都很难见到的黑色兰博雷文顿,一边叫老张帮忙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
这辆车的主人一定很有钱,我如是想着。车的电子后备箱已经被打开,里面躺着一具已经开始初现绿斑的尸体,尸身肿胀迹象还不明显,大概还能辨认出生前容貌。
打了个电话,让小杜帮忙查了查这辆兰博的车主,我开始检查尸况。
尸体,是人死后在世上留下的最后遗产。别看他们生前或哭或笑,或显赫富贵,或贫难困苦,当灵魂被剥离之时,这个躯壳,便也是空空如也,成了一堆烂肉。看眼前的他,生前应该也是很有一些家财,佰鲁提、阿玛尼、江诗丹顿,套在发青暗色的臭肉上,滋生着细菌,培养着陈腐,一切富贵,还不如我这嘴边的尼古丁,至少在吐出肺腔之前,它温热有力。
但相比于活人,死尸却又要诚实的多,它不会欺骗,不会说谎,不会虚以委蛇,它会如实地告诉我很多有用的东西,直接,简单,但有效。
日光透亮,照在尸体上甚至会发出斑斓的华彩。
我打开笔记本,嘴上叼着笔盖,开始记录。
男,五十岁左右,尸长大约一百七十厘米,黑色短发,脸部已出现少量绿色尸斑,皮肤呈暗青色状,全身无明显伤痕..........
写到这里,我终于伸手触摸了一下尸身,手感还算柔和,有些微僵,再用手指压了压胸部,却感觉很硬。
于是我翻了翻尸体的脖颈处,一摸到喉节处,我心中突然一凉。
全碎了。我连忙俯下身体,仔细看看脖颈皮肤,透过阳光的反射,有两个深褐色的圆斑,大概豌豆那么大。
好吧...........我大概明白他的死因了。
这好像又是个不太简单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