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栈出来,日头已经偏西,缕缕青烟自街旁人家的烟囱中袅袅升起。
“公子,时候不早了。”晴远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会子功夫,公子的神色忽晴忽阴,时而凝眉,时而展笑,若不是公子还能叫得出他的名字,只怕他非以为公子这是着了魔障不可。
“走吧。”伯贤望着西边天穹越发浓烈的晚霞,笑道。
“是。”晴远应着,便小心地伴着公子,二人一行,往前走去。
只是走路归走路,晴远一路的眼睛却总是有事没事瞟着他家公子的脸。
“晴远。”
“嗯,公子。”
“我脸上可有什么脏东西吗?”
晴远仔细地瞧了瞧,“没有啊。”
“那你又何故一直往我脸上瞟?”
“晴远见公子自出客栈后脸上神色不定,或阴或晴,心下担忧·。故而······”虽说公子不许他称奴道婢,可晴远本是奴人出生,每每在公子面前自称“我”总觉心中反倒不舒服,便干脆想了个折中的,自称名字。
“我没事的。”伯贤目光幽幽,“只是看明白了许多事罢了。”
“嗯。那晴远就安心了。”
伯贤听他虽不再自称奴才,却始终自称名姓,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却终于不曾点破。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宫门下锁前入了宫城。
大楚朝的宫城分为两层,里头的一层是内宫城,外头的一层则称外宫城。内宫城是皇帝与诸嫔妃生活起居的地方,外宫城则是皇帝处理政事和召见诸城的地方。原本诸皇子是在内宫城与生母同住,很是方便。后因宫中又年年有新人进来,诸皇子年岁渐长,渐渐通晓人事,便不再适合留在内宫城。便有朝臣提议,在外宫城设立文煜阁,聘用专职教司,将不适宜再居住在于内宫城,又尚未成年皇子们集中教养。
原本以为这是兴许还要在皇上那儿周转数天才能有个答复的事,谁知皇帝朱笔一挥,当夜便诏令匠作们整修文煜阁。整修完毕次日,便命年龄正当的皇子即刻迁往文煜阁居住。
皇上决心如此之大,动作如此之快,倒让朝臣们猝不及防,纷纷猜测,是不是在这之前,有年轻的皇子已经与庶母发生了点什么,以至于让皇帝这样急着把皇子们赶出内宫城。
只是朝臣们私下里探听一阵,却也并没有听说宫里哪位贵人被处死,哪位皇子被处罚的消息,便也只是胡乱猜测了一段时间,也就风平浪静了。
唯独八皇子知道,曾经宽厚温雅,聪慧多才的四皇兄褚伯行,一夜之间失了智,而一向慈祥的父皇对此,却不过是淡淡的一句,“好好照顾。”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过问过四皇兄的事。更有甚者,父皇很忌讳有人提到四皇兄,若是有人提起,轻则杖责,重则鞭杀。父皇忌讳四皇兄,连带忌惮与四皇兄有关的所有人,其中包括曾经与四皇兄走得近的七皇兄和他。
伯贤叹了口气,不知平妃娘娘若还在世,心中当有多痛。
原是自以为淡忘的往事,却不知一朝想起,依旧历历在目,恍若昨天。
“八皇兄,八皇兄······”
伯贤回过身,但见一身着紫色四龙团花绣袍的男子向他疾步走来。
“九皇弟,你如何跑出来了?仔细外面凉,伤了身子。
“我没事。只是八皇兄······你······”
“我?出什么事了吗?”伯贤有些惊讶。
“父皇今日来文煜阁看察,诸皇子独你一人不在,父皇大发雷霆。这会子助理头不知怎样了呢·····唉,不说了,你还是快随我进去吧······”
“啊?嗯好。”
伯贤进了文煜阁内堂,果见一身着明黄九龙绣袍的男子高高坐于上首,凤眼圆瞪,尨眉倒竖,廊下,诸皇子为首,后头跟着文煜阁的先生下人们,一并跪伏于地。
“儿臣见过父皇。”八皇子绕过众人,跪在男子跟前,伏首道。
“啪,”一只青花瓷盏落在他的身侧,摔得粉碎,“你还有脸叫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