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烛火犹亮,小荷原本以为叶娜早已安寝,此刻便放下一颗担忧的心来,上前叩起屋门。
“叶娜公主…我是小荷…”
听那小荷自报之声,叶娜勾起一线,小心放好膝上铺置的绸布。
“小荷,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公主,府里来了一位大食国的大官,说是来找公主你有事情要讲,老爷才叫小荷来请公主去大厅一趟。”
叶娜一听来了大食的大官,起先还有些许欢喜,想着可能是卡沙来了,但随后又是一想,这小荷可是见过卡沙其人,也知卡沙便是自己的亲哥哥,但听小荷如此言道,叶娜的心里已泛起一丝隐隐的担忧。
“小荷,回去告诉龙大将军,稍待片刻,我便前去大厅。”放下手中已绣过半的披风,短思过后的叶娜闭目作叹,“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
厅门之外渐渐迈步进来一位女子,在斜照而来的月光里,女子身影被拉长了些许。她一身紫纱绯袍的衣饰,面颊两旁垂落着金发,蓝瞳所望之处,紫纱下的脸已满是微笑。
“克厄大人”。
随迦莲叶娜一声远呼,一直愁眉苦脸的克厄如慌忙回过头来,兴奋处,连忙起了身子,上前迎礼道:“臣拜见迦莲公主。”礼言之后的克厄,忍不住抬头再看这位公主一眼,潸然再道,“公主近来可好,卡沙王子可是一直都在惦记着公主啊。”
龙广瞧出今日的克厄必是有重要之事要同叶娜讲,不然怎会这般夜了还能如此大动干戈,不遵级次之礼,声是要将身位于公主的叶娜给叫来。
“克厄大人,迦莲公主也已来了,想是两位有要事相商,龙某也不好在场打扰两位,这就先下去了。”龙广言尽起笑,眼神示意之处,龙湛便紧跟着起龙广出了厅门。
“多谢龙大将军!”克厄深深躬礼而下,对龙广满是感激之色。
待是龙广领着龙湛出了厅门,厅中只剩得两人以后。
叶娜道:“克厄大人,此番前来,找我有何要事?”
克厄见此刻厅中只有两人在场,放出自己强憋了许久的情绪来,又是焦急,又是担忧,最后哀声道:“公主,请快些随我回到大食去吧。”
叶娜见是克厄此刻前来,心中担忧的也正是克厄要将自己给接回大食。可又看克厄一脸惊惶与哀伤,叶娜怎会想到要归回的如此仓促,勉起了笑道:“克厄大人,你一路而来,车马劳顿,不妨歇住上几日我们再归回大食去吧。”
叶娜所言无非是想拖延克厄几日来,也好等龙塍归来后做个告别。可等叶娜说完之后,克厄却更显焦急起来。
“万万不可啊,公主,万万不可啊…”!
面对克厄此刻此况,叶娜起了疑惑:“克厄大人,有话你就直说吧。”
克厄本是不想把大食老国王升天,萨亚王子领兵前来等事告讲给叶娜,可此刻不讲出来,这眼前的迦莲叶娜公主又怎会心甘情愿的随自己回去。
“迦莲公主,老国王殡天了,萨亚王子为了夺得皇位,不惜裂土赠给花子模国,以获得支持。萨亚王子念公主旧日于花子模国的婚约,此刻已是统领着上万大食行军前来安西的路上,声是要将公主给接回大食去,完成两国昔日的婚盟。”
尽管叶娜早知自己的这份婚盟摆脱不了,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萨亚王子为了接回自己,竟然不惜出动大军前来。
“那我哥哥此刻身在何处?”
叶娜所问也正是克厄不敢所言之一。只看克厄越是掩饰,叶娜双眼之中的怀疑便越来越深。再是也对叶娜无益,使官克厄干脆直接讲出老国王是如何身死,萨亚王子如何夺位弑杀诸位王子的,讲道卡沙之处,克厄不禁痛哭起来。
“公主,还是请快些随臣归回吧,趁萨亚王子还在石国途中,公主这一回,萨亚王子定会饶过卡沙王子,不然等他领军到了安西,免不了又是要同安西军大战一场,到那时,我倭马亚和大周的盟约便只剩一纸废约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叶娜没有立即痛哭出声。呆立了许久之后,叶娜一声长久的叹息声打破了龙府大厅内两人的沉寂。
“克厄大人,哥哥他此刻还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对么?”
克厄点了点头,擦下淌面的热泪:“萨亚王子出行前曾言,此番领军来安西若是寻不见公主你,便会亲手手刃卡沙王子于安西之地,所以,请公主尽快随同臣归去,不然,依那萨亚王子的暴戾脾性,一定不会轻饶卡沙王子的。”
双目紧闭,那遮面的紫纱正被一点一点的润湿,但叶娜没有哭出声来。
“那…那我们即刻就去石国吧…”
……
回到居住了许久的寝屋之中,叶娜掌亮起灯火。不如往日,此刻的她面上满是泪水,如今就要急急离开了,那昔日的旧忆全是涌上心头。
“姐姐,姐姐,你这刺绣的的是什么呀?”
叶娜面显一笑,勾刺好红绸披风的线脚。
“小婉你猜猜这是何物?”
小婉仔细凑前看了起来,可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个所然来,把嘴微微翘起,嗔道:“我不猜,姐姐你老是喜欢同小婉卖关子,哼~。”
看小婉生了气,在自己面前俨如童孩一般,叶娜又起一笑:“好啦好啦,不捉弄小婉了,你不是说你龙塍哥哥的披风在石城大战时被吐蕃兵卒用矛刺破了么。”
见是叶娜浅浅在笑,小婉连忙丈量起叶娜手中红绸的尺寸来,惊讶道:“想不到姐姐如此有心,我怎么没有想到给龙塍哥哥再制一面披风呢!”说罢,小婉摘来一根长针,穿好了细线,可将红绸另一边拿到手中后,面上却是泛起了难。
“怎么了?小婉,不是说要帮姐姐我同绣这面披风么?!”
小婉把针扎进红绸之中,秀眉一倒,道:“我也想亲手为龙塍哥哥制一面披风,可我又不如姐姐这般心灵手巧,以前在皇宫,婉姨也从来没有教过我这刺绣之艺。”
听小婉哀叹之言,原来她是不会这刺绣,叶娜将红绸正中示意到小婉身前。
“小婉你看,我我已用笔墨描好了这朵菊花,你只要顺着我这笔线一针针勾勒而去,便算能帮得我大忙了。”
小婉看那红绸之中线笔描菊,一笔一线之中,竟是和先前龙塍身上披风的菊姿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白绸制成的披风此刻被叶娜用成了红绸代替。
“姐姐,咱们能不能不在这上面刺绣一朵菊花,你想想啊,我都看腻了,跟别说是龙塍哥哥了。”
小婉所言倒也像有些道理,看她还不停的指画着披风上的菊花,摆出一幅嫌弃的面容。
叶娜再起问道:“那小婉想在这面披风之上绣出何物来,牡丹?荷花?还是梅花?”
叶娜所言三种花卉都是此时大周最为所推崇的花卉,可小婉听后皆是连连摇头。
“姐姐,你说的花卉都太常见了,我龙塍哥哥可是不能太过平常,他可是安西的大英雄呀。”
那小婉言前那么短暂的一个欣喜表情,叶娜已是看出小婉的的心中所意。
“那妹妹,你想是绣出何花来?”
小婉细思:不管如何出言,看来这叶娜姐姐都会依从自己。
沉定一口气后,小婉同柔笑而起的叶娜齐声道出:“戈兰花!”
西疆之南,有花名为戈兰,隶属奇花之一,因花开之时,其瓣叶形似戈状,故其名为戈兰。西域之人解花不一,也有人称之为碎叶兰,只因此花碎叶才有。花开春中夏至,芬芳迷人,人们将其采摘于家中,作熏香沏水之用。也有少数西域族民将其作为信仰而奉,只因它风姿素雅,花容端庄,幽香清远,娴静恬淡,静开天地之间,不因无人而不芳!
……
挥别昔日之忆,叶娜叠好这面还未刺绣而完的戈兰披风,吹熄了屋中灯火,一抹月光下,她静静的前行,回头一望,再是挥别而去。
……
听龙广碎碎叨叨进了卧房,龙夫人连忙追问起来。待龙广讲出夜晚大食使官克厄之事后,龙夫人顾不得着好身上外服,起身便唤出小荷,急急追了出去。
等龙夫人命人拉开大门,那急急而去的马车已是越来越远。龙夫人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叶娜为何会不辞而别,责打起身边随行追来的龙广。
“老爷,叶娜姑娘为何就是这般走了,难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要留下过叶娜姑娘么?你为塍儿想过没有?”
在众府仆之前,龙广止住龙夫人的歇斯底里,大声道:“难道你忘了她可是大食国的公主,咱们家塍儿呢?你以为咱们家配得上人家么?”
“老爷,叶娜是大食国人,和我大周不同,她留在府中这些日子,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她的心意?还是你故意想要替塍儿和小婉尽早成婚,所以这才赶走了叶娜姑娘!”龙夫人哭责龙广之时,更显伤心不已,“既然这样,老爷,你把我也撵出龙府吧…”
龙夫人这一句气极之言,迎得一帮府仆连连劝解。小荷见是龙夫人同龙广吵闹起来,把刚准备寝睡的龙湛也叫了来。
“父亲,娘亲,你们这是…这是?”
见是龙湛跑了来,龙夫人总算有了倾诉对象。
“湛儿啊,你看看你父亲做了何事?他竟然趁着你二弟不在,把叶娜姑娘给赶走了。”
听完龙夫人的哭诉,父子两人对望了起来,片刻后,龙广无奈的把头偏到了一边,除了连连的叹气,也不解释出一言来。
龙湛道:“娘亲,叶娜公主是被大食的那位克厄大人给接走的,说是大食发生了一件大事,所以叶娜公主这才会急急而去,未有向娘亲作别,想那不日之后,叶娜姑娘便会回来,所以,娘亲切不要误罪父亲。”
“叶娜只是…只是回大食一趟?”回看龙广正闷在那里,一言也不发,龙夫人显出一幅悔色来,“老爷,湛儿他讲得是真的?”
龙湛连忙又是匡慰起来:“娘亲,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么?我何时敢欺骗娘亲!”
龙夫人把目光落到龙广身上,乞求龙广能附言起龙湛的话来,证明龙湛是所言非虚。可许久之后,龙广始终不发一言,也不赞同龙湛的说辞。
最后,龙夫人摇了摇头,长叹出一口气来,在府仆的搀扶之下,离开了父子两人的视线。只能隐隐听见:“好吧,好吧,这偌大的龙府容不下我和塍儿了!”
自龙夫人归回龙府之中后,龙湛的几声轻呼,也没能呼应注望着圆月的龙广,也不知龙广此刻心中又是想起了何事来!
……
相同的圆月之下,还有一男子正注望着山顶圆月。
“延慕大哥,为何不到帐篷之中,倒是在此赏起了明月。”龙塍边说边坐到了延慕身边,显着一脸轻松惬意的微笑来。
怅望而去,延慕勉笑开口道:“龙塍,西域的月亮从来都是这般么?又圆又亮,这洒在地上的月光,真像秋霜一样,宁静白皙,和那新罗却是大为不同!”
听着延慕的一番感慨,龙塍隐隐听出了几许思乡之意。
“延慕大哥,你是不是想念你的家乡了?”
“家乡!”苦笑出声,延慕轻叹道,“也不知是何时才能归回那个家乡!”
延慕所言之中的无奈,配着此时此景,显出莫名的一股哀伤,明明从苏旭那处得知到龙塍便是由二十余年前那颗天陨坠落时出生,去年在瀚海大战之时,龙塍又得了天陨之力,这以上种种迹象表明,身旁的龙塍便是那个所谓的天命之人。可延慕自思起来了西域这么久后,却是发现,肩上两个任务,无论是除掉龙塍还是剪除龙广,他是一个也完成不了,又怎谈何时才能归回故乡。
听是延慕自哀殇言,龙塍道:“延慕大哥,你来安西不就是一路护卫三郎么?待他…”
龙塍接下之言,便是李隆基的举旗起反之心,这正是延慕和龙塍两人为之语塞的话题。
延慕挤得一丝笑来,害怕龙塍也跟着自己殇情起来,换去话题道:“龙塍,听说你要同小婉姑娘成婚了?!”
龙塍显起一丝苦恼,不过稍纵即逝,起了笑:“多谢延慕大哥关怀,龙塍此刻还没有有要成婚的念头,只是家父曾答应过老国师我与小婉的婚事。况且,老国师曾救过我的性命,也愿将自己唯一的小孙下嫁给我,家父也是推脱不掉,唉~”
“可是我见那大食国的叶娜姑娘很是倾慕于你,也客居在龙府之上,待你成婚之后,可有曾想过她的处境?!”
……
延慕所言自然是迦莲叶娜公主,而让两人想不到的便是叶娜此刻正坐在疾驰的马车之上,掀开了身旁车帘,和两人一样,正同时凝望着这轮明月。
……
“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将军不敢当,在下龙塍,恩人叫我龙塍便是。”
“那…龙塍将军,我那帮随从已在帐外烤了些肉来,将军若是不嫌,可否受小女子一邀,同乐而舞,品酒言笑。”
……
叶娜止停旧忆,将车帘轻放而下。哀怨之声是传出了车外,然而车内只剩下静静的泪淌。
……
龙塍放下远望着圆月的双眼,摇头叹道:“对于日后和小婉成婚之后,我却是不知叶娜…延慕大哥,听说你早已是成了家,还有一个孩子,也不知他们此刻过得如何,想必延慕大哥也是很挂心于他们母子吧。”
“是啊,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希望他们此刻同我们一样,也在共赏这轮圆月。”
………
神都之中一秘府之中,上官婉儿唤来官婢,问言道:“晴儿,今日统领大人的妻儿可还安分。”
“回大人,统领大人的妻儿倒也安分,只是这统领夫人是个哑巴,又不准我等靠近统领大人的孩子,就连前些天找来的教习书文的先生也是被统领夫人给轰了出来。”
上官婉儿眉梢一紧,再道:“那她母子两人此刻可是已经安寝?”
“大人,也不知今夜她母子二人又是何故,已经在院子中看了许久的圆月了,到此时还未进得夜食。”
隔着垣墙,上官婉儿紧视其端坐在院子之中正抱着小念白的雅儿。
“可能是她母子二人想念统领大人了吧。”
………
阑苑阁中,一头戴花彩锥帽,身着百花绣纹的吴服女子正仰头望着夜天之中的圆月,娇娘见后忙行了来,连连说道:“哎哟,千阳姑娘,为何在这大夜里独坐于此,想你可是刚从东岛(曰本,唐时称倭国,娇娘这里是敬称)而来,万一受了凉,娇娘我这儿可是担待不起呀!”
花服女子千阳闻言一笑,半遮掩的红纱透出那秀美的侧脸。
“娇娘,千阳已经很久没有在神都见过这么圆的明月了,一时旧忆涌上心头,不免想要多瞧望一番!”
“噢~,想不到千阳姑娘曾是来过我神都?那是何时来的呀?”娇娘好奇了起来。
“那…那是…我姐姐白尹千妤和延慕还在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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