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庭驻军地隔山相望,缓山那处的突厥难民们正在点燃篝火。王孝杰见后摇了摇头道:“阢力将军,你与龙家之人接触颇多,你来讲讲这龙塍是作何想的,难道他就不怕招致驻军前往?”
突厥难民汇聚于天山,在那史阿伊的带领下,流民们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太过招摇而迎来北庭府的驻军。自从龙塍见了众难民的困境后,便让那史阿伊生起了篝火,能让流民们能在寒夜中取暖。
阢力见看缓山燃烧的篝火之后,回着王孝杰的话:“王大人,但看这篝火之数,想怕是突厥流民已越来越多,我们是否应该派兵前往探查一番?”
篝火越来越多,李羡安面上却是露出了悠然一笑:“不,阢力将军,突厥人越多,那就越好,难道将军忘了方才王大人所言了么?”
一回想起王孝杰告知给阢力的计谋,便是让天山难民越来越多,从而引起龙广的注意,然后等是龙广来了以后,几人便可以将龙广秘密除之!
阢力显出匿笑之色:“李先生言之有理,那就让这群人好好欣赏这最后一夜的篝火吧。”
……
缓山之中,汇聚了一大批突厥难民,人们听说这位来自安西府的“天神”龙塍不仅不会将他们驱赶而走,还要带他们去到一片新的家园,纷纷载歌载舞起来。
熊熊篝火之旁,阿史那伊拉着龙塍的手,渐渐来到围坐着在一起的突厥人前。
阿史那伊向着龙塍行了一个突厥最高的礼仪。随后阿史那伊不等龙塍反应,举起龙塍的手来,高喊道:“(突厥语)致敬天神龙塍将军。”
一语罢,只看盘坐在地的突厥之民纷纷颌首低头,双手交叉于胸,用起最真诚的感激之音,唱述起来。
一曲悠长的和音轻缓传出,让龙塍意想不到的是,这群号之于突厥的强大民族,此刻就在身前,男人们用着深沉的嗓音合唱起来,没有一丝乐音,歌声中除了少许的沧桑感,其余便是对天、对地、对神灵的敬仰与畏惧。
短暂的唱颂结束,龙塍向着那史阿伊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之处,便是想让阿史那伊不要太过于推崇龙塍。
阿史那伊也回点起头来,眼神中除了敬仰,更多的却是感激。
两名突厥男子向着篝火旁的两人呈送来两杯奶酒。阿史那伊顺手端持起一杯来,呈送到了龙塍手中。
“龙塍将军的大恩大德,我族无以为报,唯有请龙塍将军喝下这杯我族之酒。”
接过阿史那伊手中的酒杯,龙塍展望其前,那群突厥难民正无数双期待的眼神。
“多谢阿伊统领!”龙塍举酒便是一饮而下。
这酒看似是奶制成,可等龙塍一口喝下之后才是发现入喉浓烈,犹如咽火一般。
一饮而罢之后的龙塍见阿史那伊依旧端持着手中的奶酒,双眼正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奶酒也并未饮下。龙塍起了一丝疑惑:“阿伊统领,我这可有…?”
阿史那伊见龙塍此双颊浮红,疑问而来,连忙收回自己的凝望惊讶之色。
龙塍又是四处看向围坐的突厥之人,只见人们都是愣愣的瞧望着自己,心中疑惑越来越重。
“阿伊统领,难道是我做错了不成?”
“没…没有,龙塍将军。”
纵使阿史那伊没有直面讲出,可龙塍仍能感觉到其中异常。此时那奶酒的后劲确实是大,龙塍忍不住摇了摇头,大喊出声:“好酒…!”
随着龙塍一声呼喊,突厥之人才是纷纷呼声出口,大有赞扬龙塍豪爽之气。
原来这突厥奶酒本是礼仪之酒,浓烈无比。常人一般要饮三次,第一次扬于空中,其意是为敬天,第二次洒在地上,其意是为敬地,留得第三次才是自己饮下。方才阿史那伊还正扬洒而出,行着敬天之礼,想不到的是龙塍竟然一口而下,这怎能不引起突厥之人的惊愕呆望。再随龙塍高喊而出,人们无不欢呼起来,簇拥上前,更加坚定眼前的龙塍乃是天神化身。
不知从何处,已是传来弦琴之音,昏昏沉沉的龙塍寻望看去,只见李隆基和冉离正身处在一群手持马头弦琴的突厥人中。那李隆基此刻发现是龙塍瞧望了来,起笑点了点头后,便又靠近了些冉离。只听突厥之民用着马头琴正拉奏着一曲欢快的琴音,而冉离却是持琴能紧紧跟随,使其和琴之乐不乱。
弦乐高奏,突厥难民便逐渐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起来。龙塍被阿史那伊拉着手,围起篝火,旋转舞蹈。显然,龙塍哪里会突厥的舞蹈,只得笨手笨脚跟着旋转。
小婉方才还不在意,此刻看阿史那伊牵着龙塍的手,围着篝火起舞,还不停教授着龙塍步伐。小婉一丢还在逗笑着塔娜的骨牙,起身一勒腰带便是一脸酸气的冲了去,俨然一幅居家之妇要出手教训在外厮混的丈夫。
看是小婉冲去攥着龙塍的手,又把阿史那伊给挤了开去。李隆基本想偷笑,可又想去凑这个热闹,转头看了看已是放下马头琴的冉离,又像在征求冉离同意一般。只看冉离见是生了童心的李隆基,面上起了一丝微笑。得了冉离同意的李隆基,才是起身跑向了篝火处的龙塍,边跑还不忘便回头邀起众人。
“延慕大哥,季将军,一起来啊!”
延慕起出一笑,握着手中的酒杯摇了摇头,看样子也不是很想去一起围火而舞。而季密之处却是离着李隆基近些,李隆基也不管季密同延慕一样会拒绝自己,索性一把将其拉上,跑了出去,害得季密边跑还边扶正着因突然起跑而垂落下来的头盔。
“公子慢点,公子慢点。”
围在篝火旁的的人们欢声热舞,随着弦琴鼓乐开心的合唱起来。这其中,还有龙塍酒后的昏沉,小婉的醋意,阿史那伊的不解,当然还有来凑热闹李隆基的喜悦!
……
缓缓风过,夜风吹起延慕散落下来的发髻,吹起冉离为他办置的浅蓝色常服。只见他饮下一口奶酒后,已是向着东南方微笑了起来。
想那月前,延慕刚到龙府之时,苏旭摇扇而来,在延慕的客房内一坐就是五个时辰。
“武统领,苏某我方才所讲,不知统领大人可曾听明白了?”苏旭收停手中折扇,又是起笑而出。
对于苏旭所讲,那龙塍的身世如此扑朔迷离,延慕怎不为之惊疑。
“苏先生,延慕早知你苏先生是看破我天策麟麒的身份,而龙塍又和那谶言诗句又是有何关系?还有,延慕此番来碎叶的目的,也正是调查龙广大将军是否会拥兵起反!”
在睿智的苏旭面前,延慕是尽出心中之疑,想从神都出来时,延慕本还从女皇口中听得一句谶言诗句,其谶言便是:龙觉应炎阳,枯木五步芳,隐影西疆处,驰归筑帝堂!
如今,坐于延慕身前的苏旭,已是告知延慕,龙塍乃不是龙广亲出之子,而是那谶言诗句中所讲的真龙之人,这些真相毫无疑问是引起了延慕的怀疑。
苏旭收住折扇,起了笑:“武统领,苏某此刻同你所讲甚多,担怕武统领你还不明其中之意,不过,日后统领大人在暗中调查后就会全部明白了。所以,苏旭明日走后,还请统领大人能继续留在安西观察龙氏一家,到时必定会相信苏某我所讲。其一:龙广大将军绝对不会有起变之心,望统领大人明察。其二:这龙塍绝非一般常人,他心慈仁厚,且不喜世争,若是统领大人发现他就是那天命之人后,还请统领切勿行皇上那诛杀之令。在此,苏旭是万谢于统领大人了!”讲罢后的苏旭在延慕面前诚恳的行出一礼。
延慕接扶起苏旭后,淡淡一笑:“苏先生所言,延慕这里暂且记下了,只是让在下想不到的便是,皇上行命于我,暗中来这安西之地,那两件所行之事竟是被苏先生知道的真真切切!看来苏先生非同一般呐!”
见听延慕心中释疑,苏旭跟起了笑:“既然武统领愿意相信苏某,那苏某就大为放心了,至此,苏某还要去长孙公子处,还请武统领早日寝歇!”
送别苏旭后,延慕细细回想起先前苏旭讲过的每一句言语,听似疯狂无比,却又是句句在理,这皇上所命的两件事情竟然来自同一个出处,那龙广不会拥兵起变,而龙塍似乎又是这所有事情的关键点。
摇头后,延慕无奈道:“雅儿,看来我一家暂时还不能归回新罗了!”
……
此刻的天山之上,延慕还在回想着苏旭昔日所讲,再结合延慕黄昏时见龙塍好心收留突厥难民,如此心善之举,这让延慕越发的相信苏旭月前时的讲述。
……
“二哥,你是在想念长安还是神都?”
不用回身,听此来音,延慕已是知道冉离就在身后。
“都没有想,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冉离来到延慕身旁,一同望起远方,可那旧日所忆的方向,却是被一座高山给遮挡了住。
冉离起了一丝笑:“二哥,你可否回答小冉一个问题!”
不管旧日如何,再是熟悉的两人却只能这般共言。
延慕又是轻饮下一口奶酒。
“讲吧,小七。”
“当年,师兄师姐得知了你的真实身份后,你为何不愿同他们解释解释,而是选择离开神都,离开我们!”
当年的麟麒神卫起先皆是不知延慕乃是女皇庶孙的真实身份。可当众麟麒卫归回神都交差后,一场女皇的亲自接见,却使这如同一母而出的七兄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后又因一场事故,被摒弃的延慕不得不选择出船东海,做使倭国。
“旧年旧事,不提也罢!”延慕连下三口,看来冉离之言却像是触动了他心中殇弦,“这位小王爷可是已经知道了你我的关系?还有何时他们竟对你以冉离相称?”
冉离摇了摇头,面对延慕的接连两问,对比起旧日那位熟悉的二哥,如今身在冉离眼前的延慕却是让她陌生无比。
“是小王爷给我赐的名,二哥,你觉得我叫冉离好听么?”
“好…”,听字却没从延慕口中说出,延慕犹豫了许久后,“以后好生陪在小王爷身边吧。”一语讲罢,延慕已是转身,正欲离去。
但看延慕要走,冉离连忙急急出口:“武延慕!”等延慕被叫停转回了身,才看冉离本还是微笑的面上泛起一丝遗憾之色,“这么多年,你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延慕站定在原地,深呼进一口气后,面向圆月,才释放出自己笑色:“我在新罗成家了,还有一个孩子!”
听是如此答言,冉离低下了头去,低声道:“是那位千妤姑娘么?”
“千妤”二字出口,如万千利刃扎进延慕的心头,他双眼闪烁处,那不堪回首的旧事皆是历目而来。
风过后,延慕点了点头,算作是回答了小妹冉离的问题。殊不知,延慕转身扬长而去时,那甚是洒脱的双眼之中早已泪水狂涌而下。
而留在原处的冉离,还是低着自己的头,甚是落寞。直到,李隆基来寻见了她。
“冉离,你怎会在这里,难道你不知道这里山风甚大,你这身子很容易旧病复发么?”李隆基虽是不停责怪着眼前比自己大了些年岁的冉离,可是那眼中却是满满的疼惜爱怜之色。
“三郎,方才我喝了些许突厥的奶酒,一时感觉头昏无比,故此才到这里吹些山风,你就不要太过于担心于我了。”
虽然冉离如此所说,可李隆基也不愿拆破冉离的回言。他早是知道冉离和延慕有着不同寻常的过往,却也只能憋在心中。
“咱们快些回去吧,今夜龙塍兄长酒醉,怕是不能再行路了,看来咱们也只能在此度夜,待到明日出发回安西。”
“三郎!”…
李隆基回顾起身后的冉离,更加紧紧攥紧了冉离的手,浅笑道:“冉离…”
两人深望凝视,不再多作一语,相望浅笑之后。在风吹夜寒之中,两人紧紧相拥于圆月之下,天山之上。
………
同月而下的龙家之中,看样子,大食使官克厄万急而来,却是得了龙广极高的尊重,本该准备休寝的龙湛也被龙广叫了来,陪在一边,接待起这远道而来的贵宾。
“克厄大人,自上次一别,龙某已是觉得过了好些时日了,不知大人近来可好?还有卡沙王子在大食是否诸事皆顺,身体安康?”
大食使官克厄听得龙广问候之言后,面上起了些难色。
“承蒙龙大将军关怀,卡沙王子近来无恙,这里就多谢大将军关心了。”讲出此话的使官克厄还明显带着一幅焦急之色。
龙广感到其中异常,泛起一丝狐疑来,也并没有当即开口,而是再接言道:“想问克厄大人此番前来,可是来探望迦莲叶娜公主?”
龙广也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问,可那大食使官却是大出一口气来。
“公主是否一直都在这将军府中?”
使官克厄这一反问,倒是让龙广不知该是如何答言。想迦莲叶娜能留在龙府,完全是因为这个次子龙塍,这也是众人皆知的。可龙广见看克厄一幅担忧之色,倒像是怕迦莲叶娜不在龙府之中似的。
“克厄大人,你家公主一直都在我龙府之中,被龙某奉作上宾,怎么,大人此次前来,可是找你家公主有要事相商?!”
克厄喜是听见叶娜仍在安西龙府之中,又不敢告诉龙广萨亚王子继掌大食王位后领兵而来的事,更不敢告诉龙广叶娜乃是违背着婚约潜逃在外,所以才会如此相问龙广。
“不瞒龙大将军,在下此番前来,也确实有要事要同公主讲说,还请龙大将军能帮我请来我家公主。”
其实龙广也是在试探着克厄,因为萨亚领兵而来,借道到了石国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安西,故此,龙广才会拿出迦莲叶娜作为话题,没曾想,这大食使官克厄果真不是因即将可能发生的战事而来。
“克厄大人,此间夜已深了,料想你家公主也该是寝睡了,何不如此,今夜大人就在龙某府上客居一夜,待是明日后,我龙某再安排大人与你家公主会面如何?”
龙广这般安排也是一番好意,想叶娜已是休寝,龙广自是不愿打扰。而大食使官克厄一路急马劳顿而来,龙广想来后,这克厄自然也该好生休息一番。
可一听要等到明日才能见到公主叶娜,克厄的脸上又浮起一副焦急之色:“龙大将军,在下此番前来,确实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同我家公主讲说,此时烦扰龙大将军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一定要让在下尽快与我家公主见面。”
克厄连连相催龙广,完全不顾叶娜乃是大食国公主的身份。而龙广却是为难起来,虽说他放手不管龙塍和叶娜之事,可自叶娜入住龙府以来,龙广也是早已听惯了叶娜时不时在府中高唱之歌,除去叶娜公主的身份,龙广可已把叶娜当作成了龙家的一份子。
“克厄大人,你也知道,此刻夜已深了,若是贸然打扰你家公主的寝眠,这实为是不妥啊!”龙广为难道。
“不不不,龙大将军,你一定要让在下见到我家公主。”克厄好歹也算得上是大食国的一位大官,此刻对着龙广的言语已是变为了恳求。
见克厄如此诚恳婉求,龙广也犯起了难,是何等紧要的事情非得这般晚了还要去叫醒迦莲叶娜。为了不显无礼,龙广并未再对克厄做出探问,起声向外道:“小荷…”
龙广刚一呼出,恭候在外的小荷便是来到了几人身前。
“老爷,叫小荷有何吩咐?”
龙广正了正音,一脸的为难之色:“你去把叶娜公主给请来吧。”
听过龙广的吩咐,小荷顺势看了看这曾来过府上的大食国大官克厄,委婉道:“老爷,此刻叶娜公主已是休寝了,真得要前去么?”
龙广挥了挥手,声音中带着满满无奈:“快去吧…”
【已修,这章有点复杂,算作线索过度文吧!先讲的天山篝火,中讲的是延慕来安西的缘由,掺杂了李隆基、武延慕、三人的爱恨纠葛。最后讲大食使官来接迦莲叶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