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杰等到了于天山之上的北庭府驻军地后,同阢力便是长言攀谈起来。李羡安闭目静坐,对于两人的谈论只当是过耳云烟,既不参言也不搭语。
眼看天已渐黑,阢力面上且是透出一幅焦急之色。
“王大人,今日前来,可不会是同末将谈论风声笑言的吧!”阢力轻显一笑,已是不愿同王孝杰再讲那他外之事。
王孝杰见阢力终是没了性子,看了一眼身旁已静坐许久的李羡安,先是顾虑一番,随后便开颜起笑:“阢力将军,今日我王某来,怎会只是同将军谈笑风声呢?只是这天有不测风云,日后阢力将军若是划归到了我王某的麾下,咱们此刻谈言倒也算得上是提前知解一下彼此,难道阢力将军不愿同王某多讲几言!?”
随着王孝杰的话语变得尖锐起来,阢力料知自己过早失言,赔上了一幅笑色:“末将自然不会,王大人切勿多心!只是前些日子,这位李先生到了我龟兹之地,同末将曾所商之事,却是不料今日的王大人对此事是闭口不提,想我阢力天性愚笨,其中不解处,还望大人明示!”
前些日子,王孝杰一直苦思如何对付龙广,可就在这时,这阢力命人带了一封书信前往北庭,王孝杰看过信中阢力对龙家的种种不满后,立刻找来李羡安商议。而后之事便是李羡安去了龟兹府一趟,同阢力所商之事便是如何扳倒龙广,且不会闹出安西兵变。
听是焦急的阢力提到了自己,李羡安也不再做个不开一言的哑巴。
“阢力将军也知,此次龙广并未亲身去我北庭府,只是遣派其次子而来,在下却是不懂为何阢力将军你还是领着兵马如期而至。”
虽说龙广没来,可与阢力结下恩怨的就是龙塍其人。想那次与吐蕃大战,阢力手下的龟兹府军士伤亡颇多,就在阢力想要劝下龙湛将桑顿等人全部斩杀之时,龙塍却一心想放了桑顿。毫无疑问,这在阢力眼中,龙塍已是把战争当做儿戏一般。而后龙塍在大帐之中又得龙广偏袒,阢力哪能受得下这口窝囊气,一怒之下便投靠王孝杰的北庭府,孰知这王孝杰也是在算计着如何扳倒龙广,于是乎,两人信书往来后,其心立马一拍即合。
李羡安所言,也正是王孝杰所想。只看阢力对于李羡安的提问,只是淡淡一笑:“李先生是不知,龙广膝下无非就两子,其一龙湛,其二龙塍,若是想要扳倒龙广,咱们何不先从他的次子龙塍开刀,等龙广得知他的次子死于这天山上的突厥流民之手,便会亲自赶来,到时咱们便可一举除掉龙广。”
听完阢力的计谋,李羡安忍不住掌鸣声起,起笑道:“阢力将军,此等良计,为何在下却是苦思不出呢?”
看那李羡安的表情复杂无比,阢力一时也看不出来李羡安是在夸奖自己还是在挖苦自己。
“李先生,难道末将说错了?!”阢力面上的狐疑重了起来,越来越是猜不出这李羡安其言何意!
其中细节之处,想必李羡安也没有同阢力讲过,才会让阢力有此想法。于是,王孝杰赶忙掺言而来:“阢力将军可能不知,此刻伴随龙塍一路的人中,有一位是神都之中的王公贵族,所以咱们不能轻易对其下手。”
“哦~!”阢力且是一惊,“还请王大人告知于末将是哪位皇族王公在此?”
王孝杰又是看了一眼不远的李羡安,正梳理着袖手,完全一副置之事外的样子。
“这个将军就不要多问了!如今我王某同李先生来此地的目的便是要让阢力将军你按兵不动,切不要行打草惊蛇之举。”
原来两人是来劝诫自己不要轻易出兵的,也难怪这王孝杰和李羡安自来这天山驻军地后,对早日前的所谋之事一直是闭口不提。
阢力皱眉道:“王大人,你和李先生可真是会拿末将开玩笑,如今末将已是领一千人马密伏于去往碎叶的路道之上,只要一见龙塍,千余军士便会立马冲杀而下,此刻你王大人要我阢力按兵不动,又是谈何容易?”
王孝杰又行得意一笑,丝毫没有被阢力所言给惊到。反而是瞟着阢力那处,还押饮着羊奶,等羊奶彻底咽下后,王孝杰才不紧不慢道:“既然事已至此,我王某也不就不瞒着阢力将军了,在来的路上,我已命人将将军的人马给调至走了,如今路道之上,已无将军你半个军卒。”
“你…你…!”阢力起身而指,心中生起一股愠火,怒责骂出,“王大人,咱们不是早前便商量好了的,这次务必要除掉龙广,灭其在安西都护府的威势吗?”
李羡安接道:“正如阢力将军所言,咱们只是除掉龙广,可并没有说要对其次子龙塍下手啊,再言,一旦龙塍身死的消息传到了龙广耳中,又在我北庭与安西换防驻军之际,那龙广岂不是会怀疑到我等头上,待到那时,你这龟兹府的阢力将军我想也是逃脱不了干系。”
面对李羡安的唇枪厉语,阢力跌坐而下,无以回言。而王孝杰却是平和着语气而来:“阢力将军啊,李先生所讲十分有理,而我王某也正是这般想的,所以才会从庭州匆忙赶来,其目的便是要阻止阢力将军你惹出祸事来!”
阢力心中的怒火无处宣泄,狠狠一拍,手在半空之中,却无一物供自己发泄。最后,叹出一口大气来,无奈的才把手缓缓放了下去。
“那王大人,早日前所商之事,权当末将疯言胡语,此别之后,铲除龙广之事,我阢力绝不再指望两位相助。”
看阢力其行其言,明白人也知他是想即刻离开,可王孝杰怎会是这般轻易的便能让他得逞。
“阢力将军,且留步!”
虽说王孝杰不是阢力的统帅,可王孝杰毕竟是和龙广平起平坐之人,乃是北庭府统帅。所以,这份面子无论如何阢力还是要给王孝杰的。
阢力停足回头,面上还带着愤怒之色:“不知王大人还有何差遣?!”
见一语拦下阢力,王孝杰连忙从从座位之上起了来,起了笑,上前迎扶起阢力。
“将军切勿先行生怒,虽说我王某撤了将军的军卒,但是我和李先生却有另外一谋想要告之于阢力将军。”
阢力也不肯随着王孝杰的迎扶入座,只是站在原地道:“那王大人尽可讲来便是,若是合得末将心意,那末将自愿供王大人驱驰。”
王孝杰一脸的堆笑:“那还得先坐下,我王某才好告知给阢力将军你呀!”
……
日落昏黄,夏日的圆月总比平日来得早些,此时此刻,最后一缕阳晖撒在天山之上,龙塍等一行人又是何等的惬意。
一路归回突厥流民帐篷,阿史那伊时不时偷望着这名被奉名为“天神”的龙塍来。小婉在后瞧得真真切切,趁着阿史那伊再次偷瞄龙塍之际,上得前来,挤开与龙塍并行的阿史那伊,醋意道:“这位姐姐,都讲了多少次了,我家龙塍哥哥不是你们的天神,为何你老是张口一个天神,闭口一个天神呢?!”
龙塍见阿史那伊被小婉故意挤开了去,轻声责道:“小婉,不要对阿伊统领无礼。”
“哼!”小婉一丢本是抓持着龙塍的袖角,生气道,“我要回去告诉叶娜姐姐,就说龙塍哥哥在外沾花惹草。”
众人听小婉急出之音,先是一愣,再看龙塍正对着小婉挤眉弄眼,齐同开口笑了出声。
李隆基道:“小婉姑娘,原来你是替叶娜姑娘来监视龙塍兄长的呀。”
阿史那伊看众人在笑,又看龙塍面显羞红,猜测道:“天神,这位姑娘可是你的…”
还不等那阿史那伊讲完,龙塍立显紧张之色,忙回道:“阿伊统领,这位是舍妹,方才无礼之处,还请阿伊统领不要误会!”
“什么妹妹,我才不是你妹妹,就算我是你妹妹,我才不要你这么无耻的哥哥呢,哼~!”小婉越说越来气,一头索性就冲了出去,走了大概十多步便蹲了下去,用手拍打着脚下无辜的青草,发泄着自己对龙塍的不满。
小婉倒是像个孩子一般在前面撒着气,其后的众人却是笑的越来越大声,就连一路随行不示一笑的延慕也扬起了嘴角。
小婉耍起了性子,龙塍哪能不管,跟了上前,低着声,向着小婉不停的讲说起来,身后的李隆基倒想听个究竟,可龙塍的声音实在是太小,而那小婉听得龙塍的讲言后,也没放过身前那簇无辜的小草,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言起来。
夕阳已彻底落下了山头,才看龙塍算是把小婉给劝了回来,最后,让冉离带着小婉去到了另一处,而龙塍和小婉方才的对言,在场的人却是没有一个知道的。
阿史那伊很是好奇的向着龙塍问道:“天神,方才是我得罪了令妹么?”
龙塍摇了摇头,回起笑来:“阿伊统领不要见怪,舍妹脾性向来如此,方才对阿伊统领的冒昧之处,还请阿伊统领一定不要记在心上。”
凭借此刻龙塍在阿史那伊心中的地位,她又怎会生小婉的气呢?只见阿史那伊对龙塍的眼神从敬仰已经变成了爱慕。
“天神所嘱,阿伊自当遵从!”
“阿伊统领,你还是不要叫我天神了,就叫我龙塍吧。”龙塍怕阿史那伊又重复起方才对自己的口吻,不等那史阿伊回言,连忙找出一个话题,“阿伊统领,方才听你言讲,你的部落被处月部袭击之后,你便与阿布浑将军分了开,那你又为何会率众到我安西的天山来呢?!”
听过龙塍的问言,阿史那伊显出些许悲伤:“不瞒天…”神字还未出口,阿史那伊只看龙塍双眼全然注视着自己,连忙改了口,道,“不瞒龙塍将军,我父亲自知不是处月部的对手,又担怕我等族民被屠戮殆尽,便领军前去对敌处月部,可为我争取些时间来,让我领着族人逃命去。可谁知,此次内乱处月部和处密部竟是联起手来,驰骋在草原之上,又有海西国(大秦)雇佣兵的帮助,所以我父亲…”
阿史那伊不尽其言,叹出一口气来,身后的众人却是知道了结果。
龙塍安慰道:“阿伊统领不要过于伤心,我想阿布浑将军知是你已将族人安全带到了此处,他也会十分欣慰!”
“多谢龙塍将军!”阿史那伊勉起一笑,那笑中又显出一幅忧心忡忡。
“阿伊姑娘,我看你将你的族人藏于这缓山之上,如此行事,可是担心北庭府军前来?”
龙塍这一言恰好道出了阿史那伊心中所忧。只看她远望起前方一座座简陋低矮的帐篷,而后又望着帐篷之下围坐着的突厥难民。
“龙塍将军,正如你所见,我带着族人一路逃来,并不是妄想侵占安西府的天山之地,而今族人已是聚集的越来越多,我却是不知该是将他们带去何方!”
起初龙塍从龙广处得知是只有百余流民,而此刻自己亲眼所见后,才是发现流民之多,已不如先前从龙广那里听得的那般简单。
圆月下,龙塍随着阿史那伊手指方向望去,这批逃亡而来的突厥难民在夜里竟是不敢生火。而天山的此刻已是寒冷了几分,突厥难民挨坐在一起,相互簇拥取起了暖来。
“阿伊统领,如今这天山被北庭和安西分管而治,再往前行上二十里路途便是我安西之地,若是阿伊姑娘愿意,可领你的族民到我安西之地。”
龙塍看似平淡的一言出口,却是引起了众人的惊讶。
李隆基道:“龙塍兄长,如此之多的突厥难民,全部到了天山,龙广将军他会是同意么!?”
李隆基之言却是在提醒龙塍,当初突厥率军来袭,无非是觊觎瀚海之后的天山之地。那时安西起军相抗,保得也正是这天山之地,如今大批难民涌来,龙塍却愿意收留这些突厥之人,相对于去年那场瀚海大战而言,这无异于是成了最大的讽刺。
阿史那伊听其后的李隆基所言,也是低下头来,向着龙塍道:“多谢龙塍将军好意,我族之人怎敢轻易踏足安西天山之地,待是日后我突厥众乱平息,我便会将我的族人带回故乡。”讲罢之后,阿史那伊欠身行出一礼,以敬谢龙塍方才的好意。
纵使阿史那伊藏匿住自己的悲心,可龙塍还是感觉到了她出言时所带的心酸与无奈。
“阿伊统领,待我归回安西之后,自会同我父帅讲明其中境况,你和你的族人大可放心前去安西府天山,那方水草丰盛,你们去了也可维持生计,正好我安西府还缺大批的牛羊。”
大周时期的军府皆是自治,朝廷每年拨付一定的银两用于军镇开销,而军府之地的经济则是由都护府最高统帅自行发展。龙塍所想也是为安西着想,毕竟天山草地甚多,而牧民却是没有几个。这也成了安西府的软肋之一,使其三牲(马牛羊)大多都要依靠从外地购来。如今来了一大批突厥牧民,这倒是正好可以解决困扰了安西多年的问题。
李隆基本想再提醒一下龙塍,而这次却是被延慕拦了下来。
“延慕大哥,连你也支持龙塍兄长的所言么?”
延慕摇了摇头:“如今形势所逼,换做你是龙塍,那你该如何处理这突厥流民之事?”
“我…我…”李隆基为之语塞,延慕所言他还真的确实没有想过。
……
龙塍取下腰间的军牌,递到了阿史那伊的手中。
“阿伊统领,这是安西府的军牌,你拿着这枚军牌到了我安西的关隘后,龟兹府的阢力将军便不会为难你们。待我禀明我父帅之后,自然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阿史那伊小心翼翼的捧着龙塍递来的军牌,久久不能开口。最后,只看她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一个弱女子肩负着一大群族人的存活的重托,坚强的背后是有多少辛酸与又是有多少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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