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城外,陆陆续续集合而来的藩镇军已是达五万之人,帐营连绵延伸到数里之外,且听军中鼓声噪耳,操兵演练之声不绝。两面大旗树立在诺大的主帐之前,一面朱帆金菊,一面黑帆牡丹。
台上的龙广还在点阅前来参报的各藩军将,可龙塍却暗暗偷兴到了一边。众人皆知,龙塍向来都是被龙广留在家中,不准前往军营,更别提点兵阅将一事,而龙塍这次不仅得了父亲的允许,还要亲上战场。
龙塍观望起前方军将来,不禁感慨道:“想我安西五万大军如此威武,何愁这吐蕃不败呀。”
“吐蕃可是有十万呢!”处身在其旁的龙湛可是给龙塍浇了一盆冷水。
“什么,吐蕃有十万大军?”龙塍显然被龙湛这一盆冷水给浇得及时,慌忙低声再问,又显责怪一般,“大哥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呀!”
龙湛轻显一笑,一脸得意之色:“我若是告诉你了,那你还不得立马跑回家去?”
显然这是龙湛的戏言之语,其意是想要刺激龙塍一下,以激励龙塍为目的。可龙塍哪里会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又为了圆龙湛讲出得戏言,于是乎,龙塍挑眉回道:“跑倒是不会,兄长忘了瀚海一人力战突厥大军的那个英雄了么?”
说到瀚海一战,也不得不说龙塍其中的英勇与功劳,就是两军交战后,他自己便晕倒了,还与大军失了联,这不提也罢,一提惹得龙湛又是笑出了口。
众将循着声笑看到龙湛这处,才看龙广脸都给气得发了绿,透出一眼狠狠的目光来,像是在说:现在正在点兵阅将,你两兄弟却在那谈笑风生,看我待会不好好收拾你兄弟两。
经得龙广恨目,连长孙伯符也投来了同情的目光,但随着龙塍点头邪邪一笑,长孙伯符便跟着点头回笑起来,知是龙塍准备找自己这做师父的帮忙了。
阅兵之后,众将齐同到了大帐之中,龙广望着桌上沙盘地图,首先发难道:“龙湛,龙塍,方才点兵之时,你二人在那为何偷笑?”龙广这句话还是其主要针对龙湛而言,毕竟在当时,龙塍没有笑出声来。
此时龙湛心知犯错,已是低着头等待着龙广正要发来的责备之语。龙塍方才虽是被龙湛嘲笑,可说归说,还是要替龙湛开脱开脱的。
“父亲,方才大哥…”
还不等龙塍讲完,龙广又是递来狠目之光,怒道:“龙塍难道你忘了,在军中只有主帅,没有父子一说么?”
这个规矩众人也是知道的,只是方才龙塍一心想为龙湛开脱,竟是忘了父亲龙广在军中行了多年的规矩。可再一说,就只是方才在点兵之时,自己的大哥龙湛笑了一笑而已,其中也并未有何大碍,但父亲龙广却为此点小事发怒,龙塍表面虽是屈从,可心中却不以为然,只是拱了拱手,道:“是,主帅…”
龙广也不计较如今翅膀长硬了的龙塍,召来其旁的长孙伯符,仔细的观察起西域同吐蕃交界的地域来。
“伯符,我早前听你军报说是此次吐蕃的桑顿亲王,亲自率兵于漠南驻扎。可昨日的军报又是说吐蕃兵分两路,一路由北穆谷北上,一路由沙洲西袭,妄图两路并进,侵我安西之地。”
长孙伯符也仔细的打量起沙盘,瞧了许久也没瞧出一个结果,心生烦闷,索性回道:“主帅你是不知,领兵者向来是真真假假,以假乱真,我这一时也是看不出来其意是何!”
这一句倒是很有道理,龙广点了点头,赞同了起来,继问道:“我也一直有个疑问,想我安西军同吐蕃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你说的这桑顿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难不成吐蕃已是无人统兵了么?竟让皇亲贵胄前来领兵。”
“嗨,主帅,我哪知道这吐蕃国王怎么想的,只是从传言中得知这桑顿乃是吐蕃的一位铁血亲王,早年曾流落于草原,做一个穷苦的牧羊之人,后来才是被接回吐蕃皇庭,摇身一变,便成了位高权重的吐蕃皇族亲王。”
一问却是得不出任何结果,龙广也不敢轻易蔑敌:“能统十万之兵,侵我安西之地,怕也不会是什么酒囊饭袋,只是敌军一直驻扎在漠南地带,行军方向不明,我军亦是不可轻举妄动才是。”
龙塍出身道:“主帅,末将愿领五千先锋羌军,再加上长孙将军,前到漠南,挫其吐蕃先锋精锐。”
长孙伯符见龙塍拱手相请,还顺势把自己带上了,不禁一乐:“哟呵,小龙塍,你这不仅是打算把你叔叔我的家底败光,还想带着叔叔我去送命不成?!”
龙塍拱手再请,面色再显坚决之色:“请主帅相信末将,在此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功成,必提头来见。”
众人被龙塍这热血澎湃之语说得是并未感动一丝,相反的都是隐隐偷笑起来,唯独龙广正声言道:“佑武尉大人勇气可嘉,只是西域形势复杂,一路之上免不了会碰上顽匪与其他部族的猜疑。况且武尉大人刚刚上任,且是带兵经验不足,还需在军中历练一番才是,先锋军一事,咱们还是要重长计议才是。”
龙广之言确有道理,多年来龙塍一直被龙广留在家中习书学文,也从未真正的上过阵、对过敌,龙广怎敢轻易将此大任托付。再说龙广也是带有一点爱子之心的,比起龙湛的境遇来,龙广倒是疼龙塍多了一点,这也是军中尽知的事情。对此,龙湛也从未有过一丝抱怨之色,同龙广一样,也是十分疼爱自己的这个二弟。
龙湛出了身道:“末将有柬,还望主帅纳之。”
“噢~”,看是长子龙湛出了身来,龙广不禁欣慰一笑,迎指道,“龙湛将军,你来说说你的建议。”
龙湛已是来到沙盘桌边,眉皱凝神,一边观察起地势,一边言道:“近年雨水稀缺,吐蕃各河皆出枯竭之象,其出军名义是为皇上驳回吐蕃国君借道一事,实则是觊觎我安西之地久矣,其意欲为扩疆拓地而来。此次吐蕃来犯,自报十万大军,末将并不为惧,怕那桑顿亲王只是虚报兵数,震慑其行途之上的游散部族,以求得不被袭扰,仔细想来,有五万大军已是不错。”
论统兵之道,这龙湛可是有板有样,分析起原因来也头头是道,龙广再是点了点头,示意龙湛继续讲下去。
得了示意之后,龙湛继道:“依末将愚见,我安西大军若是出五万大军便要靠十五万军民来供其辎重,且不说路途遥远,天干燥热,能及时供应已是不错。反观吐蕃,乃是靠着游牧之民供给军队,末将细观漠南地带,除去石城外一小片绿洲之地外并无草原,根本无法携带大量的牲畜,这就意味着吐蕃大军的后勤保障十分有限。那桑顿亲王亲带大军,必定是倾其主力而来,以求得速战速决。而我安西军得到的军报亦是桑顿故意造出的假象,其目的便是要我安西军兵东西两路而出,他桑顿便可北上而来,一路之下,毫无障碍可言,这是绝不可相信的,否则,必是会中桑顿诡计!”
“好!”长孙伯符一言先出,“不愧是我安西前锋大将,桑顿那贼孙子当真以为我军中无才了,还搞这些雕虫小计。”
龙广立令退下长孙伯符,示意着龙湛,眼神已是从欣慰慢慢转向了一副满意之态,道:“龙湛你继续讲。”
“我意,我安西大军全军一同开进,他桑顿想同我们速战速决,那我们就成全他,让他见识见识我们安西天军之虎威。”
列军排阵,两方大军交相冲杀,亘古以来便是拼得人数,拼得士气。这龙广自然不会怕那桑顿传言的“十万”大军。只是此次倾巢而出,动了安西军的老本,却也不得不让龙广犹豫起来,东北之处还有突厥残部流军,这可指望不了北庭都护府的王孝杰能抵挡住,况且西面还有大食国虎视眈眈。几经思虑之下,若要同意龙湛的建议,倒让龙广犯了难。
龙广再次观察着沙盘上的地势:“龙湛将军的固然建议很是不错,但是其中也存在有一丝纰漏,我意只率三万大军前去,一万留守于东,以防突厥乘势而来,一万留守于西,以作震慑大食之用。这亦可防桑顿真是兵出两路而来,也不管桑顿招数真假,我军也要一一考虑周全才行,众位将领,你们看如何呀。”
俗言道: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用在龙广身上也一点不夸张,整体布局考虑的的是纹丝无缝,就算突厥和大食不会落井下石,三万大军败阵给了桑顿,那也能保得两万安西军主力,亦可卷土再来。
长孙伯符几经思虑,也深知龙广其心用意,出言道:“主帅之言,我等皆知,只是万一桑顿亲王确实是想求速战速决之效,以我三万军力,怕是会不敌那吐蕃大军呐。”
但看长孙伯符起了顾虑,倒也合情合理,三万对五万已是不易,更别提对桑顿号称的十万大军,纵使桑顿虚报,那也不会下于七万。
龙广眉头一扬,再向着众将领询问道:“诸位有何良策打赢桑顿的十万大军呐?”
此言一出,帐中立刻讨论声四起,有摇头苦思不出对策的,有叹息龙广不该这般布置分兵的。过了许久,也没见一位将领站出来说出自己的建议。
就在此时,静听了许久的龙塍站了出来:“主帅,末将有一对策,不知主帅可愿听之?”
伴随着众将的惊讶,谁也不曾想是这位方才还被龙广说是带兵经验不足,还需多加历练的龙塍站了出来,就连龙广自己也是惊讶了些许,渐渐才平静道:“愿闻其详。”
………
而此刻的陇右官道之上,一行队伍慢马而来,个个尽显疲惫之态,李林甫看那远山在烈日的照射下,也似着了火一般。
“三郎,这安西到底还是有多远路途啊,你看这一路,天干燥热,我怕是咱们还没到安西就要活活被烈日给折磨死了。”
其旁的齐衡浅浅笑道:“林甫公子,这才刚是入了陇右之地,若是要到安西还要行上好几日呢!”
“什么?!”李林甫显然是被齐衡这句话给打消了所有的底气,“三郎,咱们可是还要顶着这毒日向那安西而去,这可真要是要了我的小命呀。”
一路之上,李林甫一直抱怨不停,倒是路过长安那会儿还安分点,可这刚一入陇右之地,又是不停发起牢骚。李隆基起初还对李林甫言明其中深意,可一路而来,也是听烦了李林甫在其旁不停的抱怨。
“兄长,你看前方似有一处茶亭,我们不妨先去那处歇歇脚,可好?!”
行了如此远的路途,李林甫早已累的想找个地就地而躺,一听李隆基不再要求众人急急赶路,如获大赦般点头道:“好,好,这一路而来可是渴死我了,真是久旱逢甘霖啊。”说完后,李林甫还觉着差了点什么,又是回头对着齐衡道,“齐将军,快告诉后面的弟兄们,前方有一茶亭。”
李林甫常年游历在外,可毕竟是身有钱财,行路无忧,一路去的是好山好水,吃的是美酒山珍,又有佳友作伴,如此艰难的行途倒是第一次。只看李林甫如重获生命般,告知完齐衡后便是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剩的齐衡和李隆基在其后相视一笑。
茶亭之外,坐着身着不同服饰的行商,人们有说有笑,高声而谈。可李隆基一行人得到来却打乱了这里的气氛,不得不让在座的行商们警戒起来。
一行商对着身旁的裘帽男子小声讲道:“兄台,你看这群人,个个威猛彪悍,披弓挎刀,可会是那路匪不成?”
“不是!”品茶男子轻轻一笑,回答得也挺干脆明了。
行商对男子的回答可不以为然,深信自己的猜测,急忙唤来了卫士,交代了几句,只看卫士便出了去,直奔主人的货车。
行商见卫士把守好了货物这才放心了几许,回头再是对着裘帽男子问道:“兄台怎知这伙人不是路匪?”
裘帽男子一手握上靠立在旁的绸布囊袋,起身回道:“因为,我认识这几人。”
男子说完后,也不管行商诧异疑惑的目光,便是一人握着长囊出了去。
李隆基刚好下了马,只见一裘帽男子向着自己这里走了过来,面上还带着一份笑意,还不等李隆基开口。只见男子抢先开了口:“想不到能在陇右之地碰上公子,在下真是荣幸之至啊。”
一看来人,李隆基似觉在何处见过,这份刻意收敛的气场,和那张沉稳如霜的脸庞。
“这位兄长好生面熟,在下也是隐隐记得在何处与兄长见过。”
看来这李隆基倒也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裘帽男子也不生气,心中也知李隆基刚经大难,此刻正是逃命之时,怕是满脑子都是想得如何能搭救出自己的父亲李旦。
“公子莫不是忘了兰亭酒肆之事,那日公子可是款待过我与我那远叔九阙,不知公子可还曾记得?!”
“九阙”两字毫无疑问是给了李隆基一惊天劈雷,他怎敢忘记早前密谋勤王之时,这其中也正好有国师之徒九阙的参与其中。又如李林甫后来所讲,也正是九阙的大力协助之下,李隆基才能保住这条小命,安全的出了那神都。
李隆基拱手作礼,生敬了几分:“兄长切莫怪罪,这一路而来,在下已是疲惫不堪,一时下竟是忘了兄长的大名,此刻想来,真是不胜惶恐。”
裘帽男子也未露出计较之色,只是回礼笑道:“公子乃是上贵之人,当然是阅人无数,这一时疏漏也是人之常情,在下姓武,唤名延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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