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云开,一连多日来的降雨,道路之上尽是泥泞,水洼中倒影着送葬队伍的蜿蜒绵长。
行过的商人驻足问:这龙大将军身前毕竟是安西府的最高统帅,为何入葬时却不像其他中原大官那般修缮规模宏大的的墓穴,反而连一些大贵人家都不如呢?
送葬的老者闻言笑了一笑,摆起手,讲述出龙广的一生来,言道是龙广自幼便在这名叫西域的土地之上长大,参军,为将,直至继承父位成了一方统帅。西域不同中原大周,是会有文官驻府,乃是藩军同执民事。你要说龙广是一方统帅也好,说他是安西的父母官那也对,终其他这一生,除了卫疆安西,便是发展着安西的经济。所以,他可没有那么多的银钱来给自己风光大葬。老者看行商还疑惑不解,起笑回了一句:“若是龙广大将军生前有对不住百姓的地方,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为他送行呢?”
听罢老者临行前的话,一群行商才是深明其中的道理,纷纷摘帽礼向已是越来越远的龙广大将军。
冥铜纸钱纷飞,飘散在路边,飘散在泥洼之中。又是一汪水坑,抬棺的汉子脚陷泥洼,只看龙广的棺椁摇摇晃晃起来。龙塍见状,连忙上前奔来,一手托住那汉子的身躯。
“这位大哥,你没事吧!”
汉子咬着牙,憋着一脸的通红:“龙塍将军,我没事,送大将军要紧!”
再看泥洼之中,那汉子的脚深深陷入泥泞,若是想要拔出来却也艰难,龙塍一把接住抬棺的横木:“这位大哥,你歇会儿吧,让我来。”
汉子努力的想将脚拔出泥泞,可他越是用力,龙广的棺椁就越是晃动的厉害,好在延慕仗飞而来,一把将横木那头拉住,才让棺椁保持了平稳。
“龙塍,今日我与你一起为龙大将军抬棺如何?”延慕虽有神力,可却是不能一人将棺下其余几人稳住。
龙塍将抬棺横木搭在自己的肩膀之上:“多谢延慕大哥!”
两人共同抬棺,确实比方才快了些许,可是两人毕竟是习武之人,那身后的兵卒和百姓却不如两人脚力。齐衡和龙秦见状后也学起了延慕,从两名壮硕军卒肩上接过横木,李隆基见后也不甘示弱,径直跑上前来。
前方龙塍和延慕还算稳定,一直肩负着棺头,而后的军民则是轮流互换起来。就这样,一路之下,众人踩着泥泞,竟然没有耽搁龙广入土的时辰。
龙广生前信佛,在葬礼诵经完毕之后,人们开始往他的坟穴之中埋上泥土。而就在此时,只听山坡之上,不能随行的三位美貌的女子,一人轻吹长笛,一人指拨琵琶,还有一位正阵阵唱着那首不知流传了是有多少年的戈兰花谣,唱至处,她一改往日的音调,显得悠远深长,鸣动起众人对这位安西统帅的离别之情。
看泥土已是越来越高,已将棺椁彻底掩盖,延慕叹出一口气来,起掌拍在龙塍的肩膀之上。
“龙塍,龙大将军为何会葬在这荒远之地?难道他不愿修个陵寝?”
龙塍听后轻轻一笑:“延慕大哥有所不知,家父身前很是节俭,不愿浪费一银一文,他常教导我和大哥龙湛,身为安西将领,必先作其榜样,他也曾讲说过,他若死了,若不是死在战场,便寻一处会开满戈兰花的地方葬了他。记得曾经从神都归回安西,途径长安之时,当时驿站来了几位长安的大官。那夜,父亲为了招待几人,花了大笔的银钱,而后父亲深思觉得是挪用了安西的军费,便拿自己的俸银贴补了进去,为此,我娘亲和我父亲还吵了一架。”讲罢,龙塍回忆起这个生前的父亲龙广,不觉间笑了起来。
延慕听得龙塍口中的龙广,对龙广的认知已是越来越明,不愿劳民伤财,又对安西恪尽职守,还是那么的爱民如子。不觉间,延慕自己也是跟着龙塍笑了起来,而他的笑,却是在笑自己听信他人对龙广的蔑言,认为龙广是个即将起反的谋乱之人。
随着封土完毕,地上留下一个不大的坟茔,有些个百姓对龙塍说,想为龙广将军立下个功德碑来,可还是被龙塍给回绝了,当别人问及龙塍时,或者觉得龙塍为子不孝之时,他只是这样回话:“家父龙广,生于安西,死于安西,终其一身,没有落得一个身死沙场的结果,最后能落叶归根,已算此生无憾。”也有人认为龙塍不是龙广亲生而出,所以才不愿为龙广风光大葬,而龙塍也是笑着重复回答着同样的话。
……
又是十多日过了,龙府此刻算是稳定了许多,不似当初龙广身死的消息刚到碎叶时,人们满是愤怒尽嚷着要为龙广报仇。休息了近半月的龙夫人也愿意吃下些东西,可遗憾的便是龙夫人那双眼睛时不时的便会失明。老人家历经了半月的心痛与打击,发丝渐渐白了许多,进餐时还不停的询问起叶娜。
“叶娜,你大哥龙湛他回来了没有啊?…”
起初叶娜还只是哄骗着龙夫人,讲是大哥龙湛不久便会回来。可谎言一次两次还行,这已是半月过了,龙夫人怎还会相信叶娜所言。
龙夫人拉起叶娜的手,催促道:“叶娜,快…快…快领着娘亲去找寻你大哥龙湛…”
一头孝麻的龙塍见是龙夫人又犯了失明的病症,几步走上前去,牵拿起龙夫人的手,轻声道:“娘亲,我是龙塍。”
“啊…是塍儿,是塍儿!”龙夫人握起龙塍的手来,感觉龙塍还在,笑了一笑,可转念一想,便是出问道,“塍儿,这些日子了,娘亲这双眼又时不时的看不清东西,也分不清白日和黑夜,你有派人去寻找你大哥龙湛吗?”
“有,娘亲放心,大哥昨日还遣人来报讲是,他很快就会将天山的突厥流寇平灭,信中还让我代他问候娘亲您呢。大哥还讲没能去给父亲送葬,他很是难过,还望娘亲您能原谅于他!”龙塍无奈摇头,示意起叶娜给龙夫人拿些水来润润喉。
龙夫人得听龙塍的谎言,点着头,起了笑,拍着龙塍的手:“要回来就好,你大哥要回来就好…你父亲走了之后,咱们这龙府一家已是很久没有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了。”提到兄弟两人的父亲龙广,龙夫人又是隐隐哭了起来。
龙塍连忙从叶娜那处拿来一丝方巾,为龙夫人擦拭着泪水,安慰道:“娘亲,父亲在天上,可不希望娘亲流泪,待会小婉说是要第一次下厨,为娘亲做些好吃的呢!”
不知因为何事,当龙塍提到小婉之时,龙夫人却是又紧紧抓住龙塍的手:“塍儿,娘亲已是很久没有见到小婉了,莫不是你趁着娘亲眼瞎之时,而她又犯了错,你便把她赶了出去吧!啊!”
龙夫人之所以会这般想,也是因为当初龙夫人同龙广商议着龙塍未来婚亲之事时,龙夫人站在叶娜这方,而龙广却是站在小婉那方。龙夫人又心思起龙塍更是喜欢叶娜一些,平时望不见听不到小婉这个调皮的孩子,便猜疑是小婉犯了错,已被龙塍赶了出去。
龙塍苦笑而起,也不知该如何同龙夫人解释,正犯难时,只看小婉已是急急而来,手中还端持着食盒。一路疾行而来的小婉,也因龙府近来的变故,变得乖巧了些许,不像从前那般活蹦乱跳的。
还有十步之距,小婉便轻声传言而来:“娘亲,看小婉今日给你做了什么?”
小婉见看是叶娜提醒,才知龙夫人的眼疾又犯了,连忙改口道:“娘亲,龙塍哥哥,叶娜姐姐,小婉今日给娘亲做了娘亲最爱吃的豆糕!”揭开食盒那刻,小婉一脸笑容由心而发,期待着众人对自己的夸奖之言。
当龙塍起身看了盒中,才是发现小婉做的豆糕颜色深了几分,想必是上蒸时,火候大了的原因。
“小婉…你这豆糕!”
“怎么了,龙塍哥哥,难道小婉做的不好看么?”小婉看是龙塍浅笑不言,便已猜出龙塍心思,抿嘴道,“那小婉重新再去替娘亲做一次。”
小婉刚是转身准备再去做一次豆糕,却被龙夫人叫了住:“小婉,拿一颗给娘亲尝尝。”
小婉转了身,面露难色:“娘亲,还是等小婉重新再做一次吧。”
龙夫人虽是已闻见了一股豆糕糊了的味道,还是假装起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想要尝上一尝这“儿媳”的手艺来。
“不了,娘亲此刻就想尝尝小婉做的豆糕。”
一口豆糕入口,却显干涩。龙夫人的双眼之中又无光彩,小婉也是看不出龙夫人是否满意,正担忧时,只看龙夫人吃完一颗后,赞扬出口:“小婉手艺有长进啊,比小荷做的好吃多了。”
龙夫人的赞扬当然是骗小婉的,其意无非想是一家人能够和睦融洽。龙夫人最怕一句不喜之言,从而牵动起龙塍心中的悲弦。
听得龙夫人赞言的小婉也没有像平日那般蹦跃而起,而是轻声回道:“既然娘亲喜欢,那小婉日后就一直替娘亲做豆糕吃,好不好,娘亲!”
“好…好…要是咱们一家人都能吃上小婉的手艺那是最好不过了,塍儿,湛儿,叶娜你们也来尝尝小婉的手艺吧。”
当众人听龙夫人提起龙湛之时,才是发现龙夫人又是难过了起来,担怕是还在惦记着大哥龙湛。于是,龙塍又行来安慰之言:“娘亲,大哥很快就会回来了,您啊,就不要再担心大哥了。”
小婉得了叶娜的眼神示意,连忙跟附起龙塍之言:“啊~对,娘亲,你就相信龙塍哥哥吧,龙湛哥哥很快便会回碎叶来了…”
……
天山之地,龙湛领军到此已是半月有余。
为了一举平灭掉所有的突厥流寇,龙湛拆分开五千陌刀军分为五路在天山搜寻着突厥之人的下落,而自己仅带着一千人的金旗陌刀军正缓行在草地之上。
娄战见看龙湛显出疲态,道:“湛将军,如今我等来天山已是近有二十日了,可到此时,却是没有发现突厥人的下落,巡见了一些牧民,那也是我大周之人,莫非这群突厥流兵已是逃回了突厥之地不成?”
龙湛举手而起,一振自己的精神:“那王孝杰派人报我是,他早已封锁了通往突厥的道路,料想这群突厥流兵定是还没有走。想这已是快要秋来,离开天山牧养的牛羊作粮,他突厥之人能够去哪?”
龙湛所言,娄战当然明白,突厥之人不像大周之人会仪面食与米饭作粮,而是依靠于牛羊,处处也离不开牛羊。如今秋季已是快来,大批的突厥流兵又无牛羊,只能在这诺大的天山之中掠夺安西牧民,可龙湛一路寻迹,不但没有发现突厥之人的行踪,更没有听说哪个牧民的牛羊被掠夺了,这怎不叫娄战怀疑?
“湛将军所言有理,可是末将也很是怀疑,咱们这一路而来,都这些时日过去了,也该是碰见那群所谓的突厥流兵才对呀?”
龙湛冷哼一笑:“娄将军,可不要小看这天山,若是想将天山全途搜完,那也得一月左右,再说那群突厥流兵听是我安西陌刀精兵亲来,必是不停的在逃窜,那我等也该是要花费一些功夫才是。”
娄战此刻的担忧并不是突厥流兵的下落,而是他对龙广的死怀疑了起来。可是此刻的龙湛已被仇恨遮蔽了双眼,娄战也不敢直接提说龙广的死因,只得委婉出道:“湛将军,待我安西精卒平灭掉突厥流兵之后,那时再去袭击北庭府,将士们多有疲惫之相,担怕不能力挫北庭军呀。”
龙湛拉马而停,看前方雪山在阳日下洁白无瑕,映得前景豁然开朗,起笑道:“娄将军,放心吧,我才不会同那王孝杰正面交锋,待我平灭掉突厥流兵之后,我会假借去北庭歇兵几日,想那王孝杰必会亲自来迎,到时,我便一人取其首级,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替我父亲报仇。”龙湛出言之后,早已入了梦臆之境。
娄战的担忧也恰恰在此,同看那远方的雪山,只听叹出一口气后,娄战出道:“湛将军,我们出来了这些时日,想必主帅也该是入葬了。”
关于龙广,又是拂起龙湛心中的漪涟,如今还未发现突厥流兵迹象,这毫无疑问让龙湛早前立下五日之内尽屠突厥流寇的誓言化作幻影。当娄战提说起龙广的入葬,只看龙湛沉下面去,透出隐隐哀伤之色。
“娄将军,你放心,我龙湛一定会为我的父亲,会为你们的主帅报仇的。”说罢,龙湛再提精神,一人挥鞭驾马而去。如龙湛所言一般,哪怕搜遍天山,也要将突厥流兵给揪出来,斩其头颅,带回安西。
面对龙湛的驰马而去,娄战又是思起近来阢力传来的报言是越来越少,还有焉耆府的高占山已是三日前便与自己失了联。这些种种迹象让娄战越来越怀疑起龙广的死因,到底真是所谓的突厥流兵所为?又或者是阢力所为,从而嫁祸给一群本是没有的突厥流兵!但经娄战一番思虑过后,还是挥鞭驰马,向着龙湛追去。
……
但看一千陌刀军驰马奔走,已是越来越远,那王孝杰、李羡安和阢力才是缓马行了出来。
王孝杰显着疑惑道:“阢力将军,难道这龙湛真想在这天山搜出突厥流兵不成?”
面对王孝杰的疑问,阢力也猜不出这龙湛是如何想的,敷衍回道:“可能龙湛就是所谓的一根筋吧!”
王孝杰叹声而出:“这龙湛也算我高看他了,这焉耆府的高占山已是被我北庭军围杀,和他龙湛失联了三日,他龙湛竟然没有派人去找寻,想必他很是信任你阢力将军才对啊。”
李羡安道:“阢力将军,龙湛的陌刀精兵分做五路而行,这近半月来,我等已是灭掉两路,一路被撵到了突厥之地,还有一路投了诚,剩下这路人马,敢问将军何时出手?”
阢力但看驰骋而去的龙湛那一千人马,久久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
【已修,曾经有个写网文的人对我讲,他说我这个故事已经太监了,为啥我还愿意继续写下去。我说:我写的既不是小说,也不算网文,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李白的故事而已,我花了一年时间来构思,写它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记录下这个编造的故事同大家分享,就像兰花一样,它盛开之后,幽香众人,并没有收取别人的钱财吧!
一个文人写文的初衷,带着一丝天生的节气,而不是靠着这写些文字故事去讨赏。我心向兰,不已无人而不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