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布拉克,其意为圣水之乡,青草繁茂连绵千里,白云蓝天之下,在这天山腹地,却似一方仙境。若是不为逃难而去,阿史那伊真想让自己的族民在此安顿下来。
为数越来越多的突厥难民聚集于此,阿史那伊站立于山头之上,唱起那日见到龙塍时唱出过歌谣,在她心上,却是第一次能对一个异族男子这般痴情,以至于心知后方有万千追兵的窘境下,她仍是轻轻笑了出来,面上还透着丝丝酡颜。
“阿伊统领,咱们族人急急行了一日,后面的老人和孩子已经走不动了,不妨我们今日就在此地歇息,明日再找没有北庭军的关隘!”
阿史那伊瞧望起山下疲惫不堪的族民,悲悯由心而出,又显自责之色。
“好吧,今日我们就在这里,就在这圣水之乡,好好休息一番吧!”
“好,阿伊统领,我这就前去通知大家,今日阿伊统领让我们在此地歇息。”
阿史那伊点了点头,看通报之人越跑越远,从胸袍中摸出昔日龙塍赠送给自己的军牌,其上还篆刻着“安西龙塍”四字,阿史那伊见后,将军牌贴于胸前,苦笑了起来:“你不是讲说要领我的族民去安西之地么,你这个骗子,在我突厥,你可是要受鞭刑的!”一音出后,铜制的军牌当然不会回答她半句言语,而阿史那伊也习惯了这种感觉,但是归途又无时无刻在提醒着她,身为一族统领,怎么能惦念男女之情。阵风吹过,吹起她稍显散乱的发丝,吹闭下她的双眼和那一份慕爱之心,那史阿伊小心将那虚假的龙塍放在怀中,久久捂于胸口。
……
金旗陌刀兵徐徐前进,娄战思索了如此之久,最后还是提起了勇气,向着身边的龙湛讲道:“湛将军,这些日子来,我等已是深入天山腹地,却是没有寻见一丝突厥人的行迹,且又是与其他四旗之兵失去了联系,末将在想…末将在想…”
看娄战欲言不言,龙湛转头道:“娄将军有何疑虑,尽可讲来便是。”
此刻的龙湛已不像方才那般顾虑,显得平静了许多:“湛将军,我在怀疑阢力所言,我怀疑主帅不是死于那群突厥流寇之手!”
听娄战紧出之言,龙湛紧眉而起,眨眼处,轻声问出:“娄将军,为何如此言讲?我倒是很想听听。”
娄战咽下一口,以缓解他对龙湛的畏惧,出口道:“湛将军,娄战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但是娄战想是如今高占山将军已是好些日子没有同我等联络,还有那四旗安西陌刀兵,至今也没来得奏报说是遇见了突厥之人,唯有一个阢力,近来奏报也是越来越少,末将真担心这其中有些蹊跷!”
娄战的担心,龙湛又何曾没有想过,但一念自己早已立威于龟兹之地,那阢力向来是俯首待命,龙湛便渐渐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但经娄战这么一提说,龙湛不禁又隐隐忧虑起来。
“娄将军,四旗之兵早已领了我的军令,待是屠尽突厥流兵之后才会向我复命,这点将军不用担心。而阢力那处所领带的龟兹府兵,向来听候我的差遣,这点娄将军也可放心,只要咱们追上那突厥流寇,我父亲的大仇便可得以了报。”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龙湛说完之后还起手指向前方,示意着娄战,那突厥流寇一定就在前方不远。
娄战听过龙湛之言,也算勉强放下心来,可是接踵而至的怀疑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不得不提起一丝警戒来。
“湛将军,俗言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没有遇见那群突厥流寇,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龙湛提起马缰,随口道:“好,龙湛记下娄将军的话了。”
两人刚歇下话言,只看一名陌刀兵快马疾驰而来。
“报~,湛将军,前方发现大批突厥难民!”
听得奏报,龙湛开笑而出,对着娄战讲道:“看吧,娄将军你是多虑了,突厥流寇就在前方!”话言一停,龙湛回身拔起立于马背之上的陌刀,向着探报而来的陌刀兵正声道:“那群突厥流寇是有多少人?”
“回将军,密密麻麻,乱成一团,实在是数将不清,但依属下看来,少不过五千,多不过八千。”
经陌刀兵人数禀告,龙塍低眉沉思片刻后,令言道:“传我命令,令前方军卒停马等我,待我观察形势之后,再对那群突厥流寇发起攻击。”
“是,将军!”
看陌刀兵奔马上前传令,娄战忙向龙塍言道:“湛将军,听探马说前方是一群突厥难民,末将想起了当日龙塍将军也言是一群突厥难民,难道我等也要出击么?”
提说到龙塍,龙湛此刻还是满满的悔意,悔不该当初一怒之下道出龙塍不是龙家之子的真相。想两人从小到大,龙塍可是自己最为疼爱的弟弟,却是连因几事和父亲龙广的死,不仅让兄弟两人反目成仇,还更是拔刀相对。每每思到此处,龙湛都尽量避开,以免他人看出自己那一份柔弱之心。
龙湛领带着娄战快马来到军前,只看龙湛高喊而出:“我安西陌刀精甲,前方就是突厥流寇,但看是有五千余人,你们可曾害怕?”
龙湛这一激将之言,屡试不爽,只看安西大军最为精锐的陌刀军中又是最为精锐的金旗陌刀军,纷纷高举长陌,齐声高回。
“不怕!”
“好,那随我龙湛屠尽那群突厥流寇。”龙湛高举起手中陌刀,一马当先,其后陌刀军见是龙湛已疾驰袭近,纷纷鞭马紧跟。
……
阿史那伊远望起山下冲来为数众多的大周军卒,也不管他是安西的还是北庭的,连忙唤人吹起报警的号角。可千余陌刀精锐冲进毫无寸铁的突厥难民之中,不由一丝分说,见人就杀。有一名见过安西军卒的突厥男子以为是一场误会,连忙上前解释,可迎接他的不过是龙湛刺来的那一把冰冷的长陌。
一时间,本还祥和的圣水之乡草原上,躺下了众多的突厥难民,血红沾满了这片青色的草原,突厥难民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
阿史那伊看着自己手无寸铁的族民正被屠戮,领着人发了狂的冲上前去。毫无疑问,阿史那伊这帮突厥难民怎会是龙湛旗下陌刀兵的对手。男女老少一个接一个在自己身边倒下,阿史那伊狂嚎而出,挥起那把在沼河之边拾捡到的仪刀,向着那身为将领的龙湛方向奔去。乱马之中,她的手臂被挥舞的陌刀割伤,她吃疼的跌向了一边,又是被疾驰而来的战马撞开,但她没有倒下去,而她也不愿倒下去,因为,她这一倒,那身后的族民便再也不能回到那个战乱的故乡。
两马齐行的陌刀兵发现了向龙湛偷袭而去的阿史那伊,只听一军卒高呼而出,提醒着龙湛,另一军卒已是持陌出刺,意图阻杀掉这名偷袭的突厥女子。就在陌刀快刺进阿史那伊的胸中,而阿史那伊已是看见那把冰冷的陌刀映像着自己面容之时。龙湛持陌一出,挑开那名陌刀兵的刺击之势。
缓风轻吹,阳日在上,令下所有的陌刀停下兵刃后,龙湛来到被架刀之下的阿史那伊身前,再看了看阿史那伊身前平躺的仪刀。
龙塍一脸冷漠,强压住自己的愤怒,起问道:“这把刀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阿史那伊甩开脸上沾扎得青草,落泪而出:“这是我在沼河之边捡到的,你为何要带着你的军队屠杀我的族民?”
“为什么?”龙湛捡起地上平躺着的仪刀,握于双手之中,垂落出两行热泪,“因为你们杀了我的父亲!”
环视周遭躺满了突厥难民的尸体,阿史那伊大声嚎哭,挣脱而起:“我族之人不认识你的父亲,我们更没有杀害过你的父亲,求求你…不要再屠杀我的族民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要杀就杀我吧,放过我的族民…”
龙湛显笑而起,没有一丝报仇的喜悦,反而透出一丝悲凉,因为此刻的他也看出,这里除了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能征战沙场的男丁却是出奇的少。
娄战上前提醒道:“龙湛将军,末将看这些人并不是阢力将军所言的突厥流寇,你看他们除了锄具,连一件像样的兵刃也没有。”
龙湛也是怀疑起来,可再是细思片刻,眼望起手中父亲龙广随身所携的仪刀,已是足以证明父亲的死与这群突厥流寇逃不了干系。
“你是这帮突厥流寇的统领,那好,我来问你,你们是如何伏杀掉我父亲的?”龙湛之声看似平静,但那手中长陌已是逼近阿史那伊的脖子。
面对身前冰冷带血的陌刀,阿史那伊停下哭声,啜泣了起来:“我们不认识你的父亲…也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龙湛大笑而起,猛地停笑后,再显怒面之色,把那架刃的两名安西陌刀兵也是吓了一跳。
“他就是安西府都护大将军—龙广,我是他的长子龙湛。”
听完龙湛的大喝之声,阿史那伊才是想起那日在沼河之边所偷望情景,原来那群北庭府军逼死就是眼前龙湛的父亲,亦是那位心上人龙塍的父亲—龙广。
“龙湛将军…龙湛将军…我认识你的弟弟龙塍将军!”怕是龙湛不信,阿史那伊不顾脖子上随时挥来的横刀,慌忙将久藏于怀中的铜制军牌取了出来,急急道,“将军你看,这是龙塍将军赠于我的军牌,他讲说是…他讲说是让我领带着我的族人去往你们安西之地,帮助你们安西牧养牛羊,作为回报,便是能让我等突厥之人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一把夺过阿史那伊手中的军牌,但看其上篆刻着“安西龙塍”四字,龙湛那怀疑之心又是消下了些许,怔望了片刻后。
“这是我弟弟的军牌不假,但是这把仪刀,你如何能给我解释出来。”
龙湛的厉声质疑,让阿史那伊又落下了两行热泪,她此刻不敢说是见到龙广是被逼死的,因为她怕她一说出,身前这个杀人魔王会将怒气全撒在自己族民身上。阿史那伊把龙湛当做昔日接触过的其他将领做起了比较,以为龙湛同那些大周将领一样。可就因阿史那伊的迟迟不敢言说,更是引来龙湛的质疑。
见那史阿伊不肯说出仪刀的来历,龙湛上前令开架刃的两名陌刀兵,一把抓拿起那史阿伊衣袍,转向背后被陌刀兵包围起来的突厥难民。
“我今日问你一次,你若是不说,我就杀你十个族民,问你第二次,你若是还不说,我就杀你百个族民,我问你第三次,你若不说,我就在你眼前将他们全部屠尽。”龙塍的狠决之言,并非威胁阿史那伊,而是发自肺腑之中。
阿史那伊闭起双眼,在龙湛抓持的手中,啜泣着:“我叫阿史那伊,你们大周有一句话,叫做我为鱼肉,你为刀俎,不管我今日如何对你讲言,你也不会相信与我,但我想求一件事情,放过我的族民,我愿承认是我杀害了你的父亲,最后,我还想求你一件事情,请你归回安西之后帮我向你的弟弟带上一句话,就说…就说我阿史那伊很喜欢他,连做梦的时候都会梦见他!”
一提龙塍,龙湛心软了几分,松开抓持那史阿伊的手,仰天咆哮而起。
……
见是阿史那伊被那安西的疯子将领欺辱,塔娜挣脱开巴洛的佑护,快步跑了出来,向着啜泣不停的那史阿伊跑来。
很难相信,在没有龙湛的命令之下,这群陌刀兵没有一人上前阻挡塔娜,而巴洛却是不同,已被陌刀兵挡了下去。
塔娜来到那史阿伊身前,抱住那史阿伊的头来,安慰道:“阿伊姐姐不要哭…阿伊姐姐不要哭,我们不怕,我们不怕这些恶人。”
那史阿伊听塔娜胡乱言说,慌忙将塔娜拉回身后,观察起龙湛来,心怕龙湛会对塔娜出手。
塔娜之音,龙湛怎会没有听见,一丢手中陌刀,俯身而下,问道:“小女孩,你说我恶人?”见看塔娜不再回言,只是恶狠狠的看着自己,龙湛起笑而出,展手而起,“没错,我龙湛就是恶人,你能奈得我何?今日,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屠尽你们所有人!”
塔娜狠狠回望于龙湛,道:“我们不怕,我们有天神龙塍将军,你就算今日杀光了我们,他日我们的天神必会责罚与你,让你进那十八层地狱。”
龙湛倒不想再理会这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向着阿史那伊讥讽道:“你叫阿史那伊?你喜欢我的弟弟龙塍?你可知,我弟弟已是成婚,现有两位妻子,她们之中一个是国师之孙,还有一个是大食国的公主,你能配的上他么?”
阿史那伊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显着红润的双眼:“在我突厥,没有高贵与贫贱之分,若是我阿伊喜欢,只要他龙塍愿意娶我,那我必会追随他一生一世,此生此情,永不背离。”
“好一个世外国度,那你为何会逃到我大周天山之地来?我听我弟弟曾讲过,他说你的父亲是我昔日手下败将阿布浑,那我想问言于你,你的父亲此刻可还安康?”龙湛的嘲讽之音,可是丝毫没有对阿史那伊有着尊敬可言。
“我的父亲为了族民死在敌人之手,他是个英雄,不是你出言的手下败将。”阿史那伊言毕,除了怀念起自己的父亲阿布浑,更是向着龙湛狠眼而来,同塔娜一道。
龙湛闻言后,凄笑摇头,已不愿再同阿史那伊费那口舌,环视了四周,他举手而起,想必那大手落下之时,便是安西这群陌刀兵屠戮之时。
阿史那伊紧紧抱着塔娜,她很明白将要发生的事情,闭上了双眼,等待起死亡的时刻,没有一丝眼泪,泛上一丝微笑:“龙塍!”
……
闭上双眼的阿史那伊久久也没有感横刀的劈来,只听是草原之上的安西军陌刀兵大声乱了起来,阿史那伊连忙睁开双眼,只看娄战高声报警道:“湛将军,是北庭军来了。”
正举手下令的龙湛回身作看,那身前的北庭府军黑压压的连城一片,少说也有五千人。
等是那群大军近了些,龙湛才发现,北庭府军正手持兵刃急急步进,而龟兹府的骑兵已是快马冲驰而来。龙湛紧眉而立,但看北庭府这架势却不像是来援助的!
【江布拉克,现在新.疆仍用地名,在此多多感谢一位江布拉克的小姑娘对我的提醒,才能把龙湛这条线给写全了,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