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重生般,在无比舒泰和满足中,他再次醒来,长久以来犹如跗骨之蛆的饥饿感终于消失无踪。他记起了自己是张元翰,而且,似乎也记起了饿醒后发生的事情,就像模糊的梦境,并不很真切。不过,体内的温暖和饱胀,都让他恐惧,他怕睁开眼后,会看到恐怖至极的东西,怕自己会把体内的生命力全部吐出去。
但是,他已经睁开了眼。
竟然依旧是意料之外的灰色!他松了口气,灰色的地板,灰色的囚室四壁,灰色的皮格思,以及灰色的自己。坐起身他才发现,自己刚就睡在皮格思旁边,只不过,皮格思虽低着头,但胸膛、肚腹、囚服似乎被什么染成了更深沉的颜色,深得发黑。身下的地板颜色同样被染得深沉发黑,并且有些粘住了他的囚服。
张元翰有些疑惑,这似乎,并不是自己记忆中的真实世界。他费了些力气才把泛着臭味的囚服从地板上拽起。臭味?很多天前,张元翰就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散发的味道,他又嗅了一下自己的囚服,臭味夹杂着腥味传来,刺激着他的神经,忽然他惊奇地发现,囚服的颜色变了,居然从灰色变成了深沉的黑红。张元翰惊愕的抬头看向四周,终于看到了记忆中真实的世界,但是与灰色世界没有太大差别,依旧被关在囚室中,只不过,最深沉的灰,变成了最深沉的黑红。
眼睛瞬间瞪大,瞳孔却缩小有如针尖,腹中翻江倒海,正欲昏天黑地的大吐特吐,那个低沉、略有些沙哑却女性味十足的声音竟再次钻入张元翰的脑海,犹如义正言辞的指责,又似挥之不去的梦魇:
“快吐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听你的!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张元翰都不愿任由这个声音摆布,对他来讲,似乎这个声音的本身,就代表着强势,代表着命令,代表着居高临下,代表着理所当然,代表着轻蔑,代表着不屑一顾。这里即不是星域联盟,也不是龙骑兵号,更不是粉红的墓星,在这无理可讲无法可依的囚室中,他张元翰才是唯一的主人,决不会再向任何厌恶的东西妥协,决不!
他猛地转身,拼命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腹中半消化的食物冲上食道流入口腔,却再次生生的咽下,指缝中渗出粉红色的粘稠,混杂的胃液刺激着咽喉,浓烈的腥气顺着气管钻入鼻腔,呛得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再也没有停歇。
拼命压下呕吐的冲动后,张元翰转过身,不敢再看皮格思,却开始疯狂的吼叫,叫的歇斯底里,叫的不似人声,同时撕扯着脱掉自己身上暗红色的囚服,就那么连续不断的一边流泪一边狂叫。
皮格思干瘪僵硬的肚腹中传来轻微的‘噗哧’声响,一根尖细的金属管从送食物的小孔中探入,刺穿了挡住孔洞的尸体,喷出一团烟雾。乳白色的烟雾缱绻升腾,极不情愿般在囚室内凝滞的空气中缓缓飘散,变成了一缕缕淡薄细长的绸带,缭绕包裹住狂叫不休的张元翰,似是温柔的抚摸,又像轻软的怀抱,安慰着那颗几欲发狂的心。狂叫声渐停,他恢复了平静,流着泪再次睡去,却没有梦到任何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元翰猛地醒来,并且惊异地发现,已经离开了那间熟悉的石质囚室。他突然很后悔,没有再多看看可敬的皮格思·威力恩老哥,不过很快就释然,看不看也没关系,再看到的也是失去灵魂的僵硬身体,而真的老哥就活在他的心里,融入了他的生命里。
似乎真的已经释然,也不再懊悔和恐惧,张元翰木然而又随意的观察新的环境,依旧是长方形的密闭空间,仅有他自己一人,地板中间是张木床,床头有件新的囚服,同样是灰色,却浆洗的很干净。
新囚室的四壁为金属制成,但有一面墙壁并非完全封闭,而是布满小孔的网状,透过金属网看去,竟然看到外部有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另有无数的金属网囚室,每间囚室的金属网墙壁,就构成了巨大圆柱空间的外壁。
一阵阵的吆喝尖叫声从这天井一样的圆柱空间传来,他向底部看去时,似乎有几人在打斗,更有无数囚室中人隔着金属网观战,怪叫声和口哨声响彻不休。
传入耳中的嘈杂人声虽然驱散了孤独,但张元翰再次搞不清状况,而且也没有皮格思那样的热情大哥给他解答问题。想到皮格思,张元翰又不禁黯然,一阵憋闷之气上涌,再次无法控制的发狂般放声大叫,边叫边流泪。
突然一道苍老而高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恐惧?还是痛苦?”
这突兀的刺耳声音并没有吓到张元翰,但他却停止了发狂般的喊叫,愣愣的盯着囚室的金属屋顶问道:“你是谁?”
“恐惧?还是痛苦?”上方传来的声音重复着问题。
张元翰并不理睬那问题,接着问道:
“这是哪?”
“这是角斗训练场。现在轮到你了,恐惧?还是痛苦?”
“痛苦。”张元翰和那声音说话时,始终仰头盯着屋顶,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竟然是这样,真实个例的资料,弥足珍贵,我要谢谢你,违逆人类文明的行为,验证了理论。”
“我不是试验品,什么狗屁理论,别想跟我扯在一起!”张元翰真的被那冷漠言语刺激到了,向着声音来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