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一串泡泡从血红的泉底缓缓冒出,随之浮出水面的,是犹如只在地狱开放的彼岸花的黑紫色的长发。
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黑玫瑰花瓣悠悠转转轻盈地落在泉水上,漾出微微波澜。
突然之间,这种微澜的宁静被打破,苍墓从泉底破水而出,朦胧的白雾遮盖在苍墓洁白的胴体之上,更显几分玲珑美感。
“呼。”苍墓缓缓又将自己的躯体沉回水面之下,只留下一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在水面上,苍墓靠在岸边,显出一些放松的神情。
吐出一口气,湿漉漉的长发衬得她血红色的眸子愈加冰冷,俾睨天下的威严。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呵呵。”苍墓冷冷呢喃,乖戾的声音使整个墓地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苍墓打了一个响指,她走上岸,足下还有水迹斑斑,只是有所不同的是,泉水当苍墓离开的那一瞬间,就变成了澄澈的透明,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那些血腥。
一湾泉水清澈见底,就像是那些年的,稚嫩懵懂的初次爱恋。
苍墓脸上冷峻的弧度一弯,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倨傲的黑色礼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依旧慌乱,伊藤子忙着打理那些碎成渣渣的玻璃碎片,池暝弯着好看的犹如猫一般的眼睛看着电视,冀青木在一边帮伊藤子打理餐具,圣灵回来了,身边还待着不知道为什么依旧存在的那个复制品苍墓,眼皮下耷,毫无生命力。
苍墓什么也没有说,指尖微勾,那个复制品苍墓立马像被谁生拉硬拽一般飞到了苍墓所在的位置,苍墓冰凉的手指覆上那个和她一般无二的人偶惨白的脖颈上。
苍墓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一对虎牙显出嗜血的本能,缓缓贴近她的耳畔:“没必要存在的东西,就得死。”
上一秒还是巧笑倩兮,下一秒,就可以轻易地不带有任何情感的,把你杀死。
苍墓的手指猛地用力,碎了,那只人偶就如同易碎的碗瓷,在苍墓的手中,化为碎片,彻底,消失不见。
苍墓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像扔掉垃圾一般甩了甩手,又习惯性地将一缕发丝挽回耳后。苍墓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屋子的死人,又或者,连死人都不如。
那是种毫无聚焦,毫无值得让她眼神聚焦的空洞却又冰冷的眼。
“三十秒,讲明白情况。”苍墓冷冷开口,在环视一圈屋子之后,她突然做出一副傀儡师操纵木偶的样子,圣灵动了起来,带着惊恐的表情,“我记得,你伤了我。”
“小....小墓,我和你解释过了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圣灵拼命地嘶喊,嘴角微微有血迹渗出。
“哦?是吗。”苍墓的动作微微一滞,“我不记得了。来,哭丧个脸多不好看,笑一笑。”下一刻就看见圣灵的嘴角弯起弧度,她的一只手抬了起来,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非但没有擦掉,还把血糊的满脸都是。
空气都凝固住了,直到他们看见了下一幕。
圣灵的双手拉住了自己的两边嘴角,然后狠狠地向两边拉去,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眼皮上抬,眼珠像是将要被挖出来一般,向外突着,这一刻,她就像一个哗众取丑的小丑一般,卖弄着自己的丑姿。
当然,谁也笑不出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住了,看着圣灵病态的笑容,以及苍墓一副完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无谓状态。
除了一个人。
伊藤子。
“苍墓大人的傀儡术又长进了,甚至可以控制他人的细微表情了,真是可喜可贺。”藤子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筷,眼中充满了纯洁的笑意。她仿佛像是忘了,又像是没看见,在苍墓手中苦苦折磨的,是她日日恭恭敬敬唤着的“圣灵大人”。
苍墓如同机械一般缓缓转头:“谁在说话。”充满了威胁和可怖,眼眶中充盈着密麻的血丝。
也是这一瞬,傀儡丝松开,圣灵落在地上,做为天使的她,也许是因为处于休克状态,天使本身带有的自愈能力,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伊藤子单膝下跪:“恶魔,伊藤子。”干干净净,纯洁无瑕。
只是一瞬间,苍墓就来到了伊藤子的身边,两双恶魔专有的血眸相对,她轻抚着藤子柔顺的头发,可是,那眼神又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就像是,在抚摸一个宠物,又或者,仅仅一个工具:“是你。起来。”
“是。”没有诌媚,也没有浮夸,只有绝对的服从。
“告诉我,这两个,是什么东西。”苍墓血红的眼在两人身上流转,却是极致的陌生与隔离。
伊藤子附在苍墓的耳边,耳语了些什么,只能看见苍墓的秀眉微蹙,一会儿又再次松开。
“你,滚。”苍墓目光投向早已在一边呆立的池暝。
“啊?”池暝一时反应不及,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他。就立刻被苍墓一个“走”的手势给赶出了房门,连一句求情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突然,苍墓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快步回到房门前,拉开房门,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首,淡淡吩咐藤子:“让他滚。”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予。
藤子摆出典型英国管家的样式,微微鞠躬,手势又转向冀青木,“大人让你滚,请吧。”
“吱哑。”老旧房门被关上,冀青木的眼突然闪过一丝浓重的血色,微微眯起,像是在沉思,下一刻,就立刻化作一阵翠叶,消失了。
原来,他也不是寻常人类。伊藤子轻笑,眸中的讥讽就像是另一个苍墓一般无情。
她走向圣灵,拽起她,随手抛在了沙发上,未关的电视中正在播放着喜剧,藤子象征性笑笑,拿起遥控器,关闭。
这么幼稚的东西,除了那个人,也就没有什么人会看得这么开心了吧。
“渊炙,你来做什么。”苍墓以一向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树下的渊炙。
他穿着一身黑衣,仿佛除了一双可以显露出来的血眸就再也没有任何的颜色,那双眸子中,闪烁着莫名的光点,语气同苍墓不同,那是足以融水的柔情,那是刻骨铭心的抱歉:“你泡殇泉了?”
“自然。”是的,即使柔情如斯,炽热如斯,也不可能融化她,一月复一月在殇泉中洗涤的心脏。
泡了殇泉,苍墓只会像只有七秒记忆的鱼一般,没有那些心动和基础的情感。
可她,又不得不忘记。
“你去祭拜过伯父伯母了吗?”
“嗯”苍墓简单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之间,连基本的问候,也奢侈了,“渊炙,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娶陌妍吗。”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爱你,你也还不是现在的这样。
我们还是那个会相信地老天荒,海誓山盟的傻瓜,还是那个会握紧彼此,无条件相信彼此的彼此。
后来的后来,我们都再也不敢,轻易地,去爱。
“会。”一个字,却像是全世界都在宣告那场勇气的愚蠢,“虽然我没有娶她,虽然我爱的是你,但是,那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只能担负起的责任,小墓,我.....”
“不用说了,其实已经很明白了,不是吗。”苍墓的眼眸重新恢复了冷,扭过头,再也不看树下的男人。
“花灵,送客。”淡淡的,漠然的,再也没有了什么感情,就像是想把全世界和她自己孤立开来一般。
小墓,你不要自己的感情,不要自己的爱,不要我,不要你的父母,所以到现在,你是连这个世界也不眷恋了,要和她孤立开了吗......对不起,我答应过,永远不骗你,我也做不到骗你。
对不起,我们都肩负太多责任,太多太多,不得不去做,不得不去想。
对不起,直到现在,我除了对不起,还是什么都没法和你说。
一个发及肩,纯黑长发上别着一朵暗紫蔷薇的女子在一阵花瓣雨中出现的,向他甜甜一笑,用嗲到苏的语气对着他说:“渊炙大人,请吧,再呆下去,苍墓大人可要不开心了哦。”还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在出神的渊炙眼前晃晃。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害怕打扰到树上那个女子。
那个,他的心脏。
等到花灵回到苍墓身边,苍墓的姿势未变,眼神空洞地看着那没有边际的墓地。
“花灵,为什么人类会心痛,我不会。”声音轻到如同频临垂死的人说出,一经出口,就被风吹乱。
花灵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来,略显稚嫩的吮吸自己的手指:“也许,大人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大人,也许这就是您要担负的,那个,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责任。”
“那还真是沉重,这样的责任。”
微微叹息,似真似幻。
昏暗的屋子里,照理只点了一支蜡烛,不同的是,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烛油满桌都是,凝成一块一块的白蜡。
终于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轮椅边上还有几片青翠的树叶,在屋内一派死亡枯寂的气氛中显得十分突兀,斗篷下耷,看不清脸,只能依稀见到他脸上病态的笑。
带着疯狂,绝望,和贪婪的笑容。
突然之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推动轮椅,来到桌边,想要去够桌上的白蜡,却因为坐着轮椅无法够到,想要站起来却又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倒回轮椅上。
“哈哈哈哈!”他癫狂似的猛地拂袖,白蜡被扫到了窗帘之上,熊熊烈火燃起,他自己也一时不稳,随着轮椅倒在地上。无力,无奈,又绝望。
可他还是笑着,像疯了一样,疯狂的盯着那窜起的火花,把窗帘吞噬,焚烧,成灰,终于在火焰的肆虐之下,斗篷倾斜,隐约可见一笔上挑的眼尖。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依旧是那样的诡异的笑容。
死不了,尝试一次次的死亡,也是让人痛快。
“死亡,哈哈哈,死亡!”他张牙舞爪,有人破门而入,四周开始一片的忙碌和虚伪。
嘘寒问暖,伪装出的焦急与关切,我们,到底生在一个怎样的乱世里。
一个比兵荒马乱更加可怕的乱世啊。
贪婪的火舌渐进,亲昵的吻上了他的脸庞,不知是血液还是泪水,胡混而下。
真.....真温暖啊,久违的暖意呵。
最后睁开疲惫的双眼,眼前有一个人在摇晃自己,还有人在浇灭那些温暖,明明看见了那些人的蹙眉,听见了谩骂,可是啊,展现在自己眼前的啊,却是那样的美好,美好到虚伪,虚伪到美好。
他微微一笑,血,是暖的,可是,好痛。
所以呢,你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