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开始疯狂地在村子里找寻母亲徐秋菊，于午夜敲开了隔壁邻居和亲戚的房门，人声和狗吠声喧闹起来，村长安排各个方向顺路都去找找，王睿则被强行留在家中等消息，接听电话。因为，筋疲力尽的王睿一整夜都没合眼了，他看起来就好像一座被掏空了底座随时都能倒下的水塔一样，大冬天的，头上冒着白气，脸色死灰般，在渐渐天亮的时候，看去怪渗人的！
静华迷糊了一阵子，似睡非睡地醒来，天麻麻亮，一家人都还在梦中。她随意洗了把脸，走进了厨房，做好了早点，先叫醒了弟弟弟媳吃早餐，稀饭和馒头，加上咸菜和煎得浑圆黄亮的荷包蛋。两个人吃饱了，要趁早去开门，过年商店里生意好。
忙乱的早晨，洗涮和打扫经年不曾打扫的橱窗玻璃，屋门死角。母亲杨素珍是老了，很多时候会干活干到一半又去干别的事情去了，家里的凌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收拾好的。又要添置一些必要的物品，替换旧的不能再旧的毛巾之类的东西。静华发现家里没有多余的毛巾了，现有的黑黢黢的两条毛巾她当机立断就扔到了厨房的地板上，无视母亲杨素珍投来的心疼和不满的眼光。然后她说：妈，早饭做好了，我去店里拿几条毛巾回来。
方家小铺的门口，方树华忙的团团转，静华也不打扰他收钱和拿货，自己走进里面的货架上找到毛巾，挑了几条自己看着合适的，拿着就出来了，一个人站在她身后说：你没付钱就走啊？
静华回头看去，想解释一番，这一看吓一跳，对方居然是李云瑶！
云瑶路过圆荷镇，想起来有样忘记买了，路边的方家小铺她知道是静华娘家开的，就挤进去找到要买的围裙，挑了花色，付钱的时候，原本她还想打听一下静华回来了没有，看那店主忙的不可开交就没有多问。忽然发现一个衣着干净清瘦的女人拿着几条毛巾不交钱就直接往外走，气愤不过就开口叫住了对方。
看到对方回头，云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静华的眼睛湿润了，云瑶也是含着泪，两个人就近坐在隔壁新开的西式快餐店里，静华要了杯咖啡，云瑶则要杯牛奶。两个人坐下来，一时间千言万语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原来静华远嫁西安之后，就很少回到镇上来，而云瑶和伊志强则一直说话在县城里。静华离婚之后带着方显更是很少回来。算起来她们已经很多年不曾见面了。静华问她和伊志强过得还好吗？孩子多大了？云瑶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先流出来了。
静华抽出纸巾递给她，云瑶这才慢慢说起来。
她前不久和伊志强离婚了，女儿十岁，留着自己抚养，县城里的房子也卖掉了，山里原来的生意因为儿子死在那里也早就不做了。现在住在娘家整日无所事事的。
静华听了也唏嘘不已。云瑶问她的情况，她简短地说了几句。提到伊远，云瑶还多问了几句，静华什么也不想说。
隔壁一张桌子上的人的谈话传进她们的耳朵里，那个人说话粗声粗气的，不想听到都没办法。
二巷口的那个王睿，你知道不？就是这里最早的老板，昨晚上他妈不见了！他在给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说，那个人坐在静华的身后的椅子上。
其实她们两个正好都想起了王睿，毕竟这儿以前是睿鑫餐馆。
你说的是真的？就是那个寡妇？她男人活着的时候是给领导开车的？静华身后的人说着。
云瑶低声说：我在村里住着，咋不知道呢？
静华说：不会是真的吧？
要不然咱们去他家里看看去，你没事吧？
没事，走。
我也是好多年没见他了，都很少回来。
几分钟后，她们就走到了王睿家。大门大开着，一个人都没有。静华径直走进去，客厅里，冷冰冰的，王睿坐在那里，手边是电话。他没有看进来的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电话，中了魔一般。
静华感觉不好，叫他：王睿，出什么事了？
王睿没反应。云瑶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咋了？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王睿这才拿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眼静华，说：昨天晚上我妈不知道啥时候走出去的，等你走了我才发现，到处找遍了，都找不到！
啊？那咋办？报警了吗？
报警的时限还不够!
你别急，一定能找到阿姨的！云瑶，咱们不说了，我要出去找人了！
云瑶说：我和你一起去找，我回去把车开上。在路口等你！
行，你快去！静华说着，就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又问王睿：你早上吃饭了没？
王睿不吭声，静华走出厅房，直接到厨房去，看到厨房里干干净净地，拉开冰箱的门，里面还好有鸡蛋，就麻利地拿出三个鸡蛋来，在煤气灶上烧开了水，煮好了荷包蛋，加了一勺子白糖，端到王睿的面前，王睿摇头，静华说：你不吃，哪里有力气找人？快吃吧！
王睿还是不动，静华有点上火，说：你就是这么让人急死么？你赶快吃，叫我看看你妈的房子里，她走的时候留下啥线索没有。
王睿一听这话，立刻眼睛有了活气，说：你先来看！
静华拗不过，跟着他进了徐秋菊的卧室。
房间的摆设她早就看惯了，没有什么不同的。就是门口的拖鞋引起了她的注意。显然徐秋菊出门前是换了鞋的，她脑子里肯定是打算要出门去的，至于去哪里，应该是已经想好了的！
静华说：你妈想好才出门的，她能去哪里？干什么去了呢？在深夜。
不知道啊！她总是犯糊涂，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那最近她经常说的是啥？
能说啥，就说我咋不去上学，太阳老高了，还在家里睡觉，在我床前一边说还一边看外面，说看我爸回来又要打我了！
上学？你爸？你爸还在的时候，你初中毕业了几年了你爸才不在的，那你妈的记忆是回到你上学的时候了。你在哪里上的小学？
那就远了，在隔壁的清铺镇上学的，那个时候我爸的单位在那里！
不管怎么样，先去找找，顺着原来的老路，你妈是步行半夜出发，现在应该要到学校了，估计你小时候都是你妈送你上学的？
就是！
门口按喇叭的声音传来，静华跑出去，一会云瑶跟着静华进来了。王睿则听话地吃完了荷包蛋。
你感觉咋样？静华问，能开车不？顺着去清浦镇的路走，最好是你以前上学的路。
能行，叫云瑶在这里等电话，我和你去！
行！云瑶答应着。一边把自己的电话掏出来，说：王睿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第五十一章唯一的亲人
王睿开着车，顺着一条早已经废弃荒芜的小路，慢慢地开着。他的旁边静华全神贯注地看着车窗外，玻璃完全摇下来，冷风嗖嗖，天气阴沉沉地，看来这个新年要下雪，只是老天爷还在酝酿情绪，还没有下定决心。
眼看着要到了，废弃的清浦小学似乎给什么人做了厂房，一个大门隐隐绰绰在暮霭中看不太清，它在远处静默着。终于看清了大门上的锈迹斑斑，终于艰难地几乎快冻僵的两个人下了车。然而，除了那棵张牙舞爪的老树虬枝盘错在灰色的重云下面，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王睿好像绝望了！看手机显示已经是早晨的十点多，没有阳光，没有气息，这里什么都没有，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王睿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静华心疼地扶着他，陪着他蹲下来，真害怕他就这样倒下去。
王睿，你怎么样？你先歇歇，咱们再在附近找找看。
静华！王睿忽然一头扑在静华的肩头，大哭起来！
静华抱着王睿冰凉沉重的身躯，半跪在地上，用双臂把他拥在自己的怀里。她什么都不再说，她知道语言在有些时候其实是没有用的，这样的悲伤和无助的心情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她理解他，既然要哭就让他哭个够吧！静华的眼里也不知不觉留下泪水，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是疼的，听着这个认识了半辈子的男人如此痛哭，她的心好疼！像一个母亲，又像一个妻子或者姐姐一样地轻轻拍着他的背，抚摸着他，安慰着他。
哭累了，王睿感觉嗓子发干，最后力气用尽了只剩下间或的抽泣了。
静华温柔地说：要不然我扶你到车上坐着吧？地上冷！
也不等王睿点头，静华就用力支撑起王睿的身体，王睿这才有了点反应，摇摇晃晃中勉强被静华扶着回到车上。静华把车玻璃摇上去，把车门关好，看到后座上给王睿母亲准备的棉服，也拉过来给王睿盖在身上。王睿虚弱地闭着眼睛，他的心里已经被悲痛填满了，仿佛世界的末日来到，这世界上最后的亲人被自己弄丢了！母子在一起的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王睿好恨，恨自己，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子的责任，母亲这一辈子没有享过一天福！
王睿这样想着，渐渐筋疲力竭，思想里想要就这样随母亲去了，就好了！
王睿渐渐陷入一种半昏迷状态中，脑子里开始出现幻觉，父亲和母亲拉着他的手，走在一条小路上，他蹦蹦跳跳地，开心地笑着，闹着。
有什么声音传来，是静华的声音，好像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远很小，王睿极力想回答她，张嘴却发不出声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谁摇动着，王睿猛然用力睁开眼睛，看见静华焦急的眼神，还有欣喜的表情，王睿感觉自己在梦里一样，不由得问她：你干嘛？
王睿，快！快起来，我看见阿姨了，我一个人抱不动她。
什么？你说什么？
是真的，在前面的草窝里，谢天谢地，阿姨躲在草窝里，看起来冻坏了。我带你去！
王睿条件反射般地跳起来，车顶碰疼了他的头他也顾不得了，静华已经在前面带路，王睿紧跟在静华身后踉踉跄跄地小跑着。
一个草垛，看来是被人遗忘的草垛，这个时代这样的草垛已经不多见了。草垛不高，半塌的样子，草垛后面，背风的地方，王睿看见自己的母亲蜷缩着身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王睿扑过去，跪在母亲面前。他真的担心母亲已经......静华急的喊着说：快啊，把阿姨背回车上！王睿转身蹲好，静华慢慢扶起神志不清的徐秋菊，王睿背起母亲就小跑起来。
不知道靠着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王睿几乎是用飞的速度开车把母亲送到了医院。静华忙着跑上跑下，到了下午一点多了，这才把老人安顿进病房，看着母亲的脸色渐渐恢复常态，满头大汗的王睿松了一口气！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病床上，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静华在给徐秋菊灌热水袋，虽然病房里有暖气，可是她还是借了一个认识的护士的暖水袋想给徐秋菊暖暖脚。正在这个当口，她听见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地上了？她回头看去，王睿软绵绵的身子正滑下床，脑袋磕在床沿上了。
静华放下手中的暖水袋，开水从入口处往外冒，差点烫到了手，暖水袋飞进床下的脸盆里。静华跑过去，扶起王睿，一边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脚步声传来，一个护士跑来帮着她才把王睿扶起弄到床上。护士马上说：我去找医生来，你不要急！
经过医生的检查，说王睿没事，就是疲劳过度，打点葡萄糖，好好休息就会好起来的。老人也不过是有点受惊和冻伤，问题不大，休息休息也就好了。至于其他的检查结果要等到明天才能出来，到那个时候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静华这才松了口气，为了方便静华照顾，王睿被特别安排到和母亲一个病房休息。静华缓了缓这才给云瑶打电话，说明了情况。让云瑶通知村里人说人已经找到了，不要着急了。
半个小时后，云瑶赶到了医院，一看见静华就吃惊说：看你的脸色！你没倒下都是奇迹了！我来了，你先休息。吃饭了吗？
静华摇头，云瑶也叹气摇头，看看睡在病床上的母子二人，说：多亏了你！你歇着，我给弄点吃的去！你不知道你的脸色有多差！
静华笑笑说：没事！
还没事？你就嘴硬！等着我！
云瑶话的音未落人已经走出去了。
